南習容笑了兩聲,道:“就北夏那點兒殘兵敗將,能怎麽從東西側後方攻擊?”他策馬調了一個頭,向東西兩麵山頭望去,見山上的確是有火星,火勢不大,一閃一爍的。然而,當他正要回身下令前進隻是,夜風吹過,那山上的火勢陡然驚變。


    仿佛那山上不是水分充足而不易燃燒的青蔥樹木,而是一堆幹柴,一旦點燃了一個火頭,就幹柴烈火難以遏製。


    頓時那大火,就像是往山上貼了一塊火紅的傷疤,並不斷有擴大的趨勢,叫人見之觸目驚心。


    南習容的臉色嚴肅了起來。


    副將亦是震驚道:“怎會突然有這麽大的火,若是整座山徹底燃了起來,我大軍深處腹地難逃火海!殿下,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南習容揚臂指向前方,高聲道:“衝向昏城!”


    他話音兒一落,像是應景兒似的,前方需要繞行的那座最高最大的山,突然也竄起了火星。今夜風尤其大,一下把火星吹亮,蹭的大幅度狂燒了起來。


    馬匹被漸漸燒熱的空氣驚擾,不安地踢踏著馬蹄,就是不肯往前跑一步。南習容回頭看了看南麵,嘴角浮現出一絲冷冽的笑,道:“他們這是在逼我們撤軍。但本宮豈是這樣便被嚇退了,傳令下去,全軍進發!”


    隨後,南瑱的千軍萬馬,前有大山熊熊燃燒,他們還是堅定不移地衝了過去,企圖繞過山腳下的那條道路,直直進攻昏城。


    南習容派有一支前鋒隊打頭陣。馬蹄聲將山間小路踏得雄渾,山上不斷有燃燒著的樹木和被烤得滾燙的石頭砸落下來,前鋒隊不少人受損,從馬上跌落下來,馬匹受驚,亂成了一片,轟地跑過,將那些跌落在地的南瑱士兵踩成了一片血泥。


    南習容身邊的副將看著有越來越多的燃燒著的山木和石頭從山上滾下來,驚道:“太子殿下,此路狹窄,若是強行進軍,一旦遇到事故,則會造成大軍混亂。還請殿下三思!”


    南習容眯著眼睛,眼裏一派決絕,這些南瑱將士們的性命在他眼裏小如塵埃,根本算不了什麽,他要的是勝利,就擺在眼前的勝利,豈會就這樣丟棄了。


    南習容冷眼瞪了一眼那副將,那眼神如狼似虎,十分凶狠,讓副將身體一震不敢多言。他一字一句道:“臨陣退縮者,殺無赦。”


    隨後,在南習容的命令下,大軍先行從那燃燒著的大山旁繞過。剛開始隻是有一小眾的人被上麵的山木石頭砸中,引起小混亂,總的來說並無大礙。


    然而,就在南瑱大軍行進到一半的時候,整座山燃燒得似一個巨大的火球,突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如晴天霹靂一般。


    大軍停下開始觀望,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隨後又是轟隆幾聲。


    南習容騎著馬,伸出大軍中後方,策馬仰頭觀向山頂,臉色倏地就是一變。他來不及大吼一聲快撤,隻見無數隻烈焰火球,從山頂一路滾落下來,頃刻就如雨下,盡數砸在山腳下的南瑱士兵群中。


    天降火球,南瑱大軍沒有絲毫的準備,頓時慘叫成一片。


    那些火球,附著了士兵的身上,似神火魔焰,不管怎麽樣都撲不滅,就算是滿地打滾也毫無辦法,隻能讓大火所沾到的地方燒成了灰燼才會自然熄滅。


    小小的火球,附著在了一個南瑱士兵身上,就變成了滿身大火。他們在火中掙紮嘶吼,求生的本能讓他們撲向同伴尋求幫助,結果隻能將同伴也點燃,這樣一點十、十點百,很快大軍中就也跟著出現了火焰的傷疤,越擴越大,根本無法遏製。


    後麵的南瑱大軍見狀,哪裏還顧得上秩序和紀律,紛紛朝四麵八方的小路撤退逃命。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惡心的皮肉被燒得焦糊的味道。


    南習容一怒,抽出長劍,將那些南瑱的逃兵一個個毫不留情地斬殺。他以為,隻要齊心協力地衝過去就可以了,隨後直取昏城,簡直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而這一變故,卻讓數萬大軍直接崩潰。


    如果一開始,南瑱大軍就往南撤軍,便不會有這樣慘重的傷亡。南習容周身散發著可怕的氣息,似隨時準備咆哮發怒的猛獸,道:“倒是本宮低估了你們。”


    副將帶領著一眾士兵保護著南習容的安危,道:“殿下,撤吧!”


    隻是,還不等南習容撤退,轟隆隆的巨響之後,便是一通猛烈的地動山搖,南習容騎馬險些也騎不穩,馬兒受驚高昂起前蹄。隨後就見巨石一塊塊滾下,土崩瓦解,整座大山都搖搖欲墜,砸死的南瑱士兵不計其數,這個地方就真的直接成為了這些士兵的活埋場。


    副將帶著隊伍掩護南習容從旁邊的小道逃命,南習容不忘帶著十字架上的人一同走。他知道,對方在這裏設計了這一道,不就是想要這具屍體麽,現在屍體在他手裏,他倒要看看對方還能使出什麽花樣來。


    隻是南習容沒想到,他也有狼狽逃竄的這一天。


    山路漆黑,根本辯不清方向。結果往前跑了沒多久,突然迎麵躥來一支隊伍,天太黑,看不清對方是敵是友。因為南瑱大軍中,從這個方向逃竄的不在少數。


    隊伍越來越近,他們穿的是南瑱士兵的衣服,令身邊副將不禁神經一鬆,道:“殿下,是自己人!”


    可是,對方就在這時,突然大喝一聲,隻見兩人推著一輛板車,一路飛速地望著這個方向跑來,直逼南習容。南習容這邊才發現有些不對勁,慌忙派人阻擋。


    推板車的其中一人,拿著火折子,往自己的盔甲上輕輕一擦,便擦出了火花,隨後推著板車置身於南瑱的士兵群中,將木桶裏的液體隨處四灑,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南瑱士兵以為是毒氣,紛紛捂住口鼻。


    推板車的人唇間溢出一聲輕笑,隨手揚起火折子,往地上的液體中一熱,下一刻大火翩躚而來。


    連保護南習容的這支隊伍,也瞬間在烈火中嚎叫成一片。


    那一刻,南習容看清了那人臉上桀驁不馴的笑容。


    葉宋站在板車旁邊,隨手揭掉了頭上的南瑱士兵的頭盔,高束的青絲滑落,火光飛濺,絲絲分明。身旁的蘇靜,同樣揭下了頭盔,不慌不忙地打開了自己的百折劍。


    南習容咬牙切齒,下令道:“來人!給我殺了他們!”


    副將見狀亦是一臉怒容,一馬當先地衝過來,結果還未至身前,一根玄鐵鞭飛擊而出,鏗鏘有力,似乎也被火光燙得通紅,直掃副將身下的馬,結果馬無法防備,便被掃倒在地。副將提劍便衝過來,那玄鐵鞭宛若遊龍,末梢從地上卷起石油星沫,灑了副將滿身,再卷了一名著火的士兵,往那副將身上貼去。


    頓時副將渾身也燃了起來,他奮力掙紮。那大火燒毀了他的盔甲,吸附著他的皮膚,攫取鮮活的生命,直到他被活生生燒死。


    南習容坐在馬上,狹長的雙眸迸發出懾人的殺意,他緩緩抬手,手指往自己的側臉輕輕抹了一下,看著手指上的烏黑。那是一滴不慎被濺上臉的石油。


    南習容看向葉宋,葉宋也同樣看著他。葉宋握著鞭子的手,骨骼咯吱咯吱地響,對南習容是恨之入骨,她仰頭望了一眼那十字架上掛著的人,下一刻殺氣騰騰,全無先前的淡定,一甩鞭子就不管不顧地朝南習容衝了過去,吼道:“你敢這麽對他,我宰了你!”


    南習容提劍迎上。


    葉宋看不到其他了,周圍的一切都跟她沒再有關係。她隻能看到南習容,看到他令人憎恨的麵容,恨不得他死。


    所以,她必須要殺死他。隻有他,是自己眼裏唯一的活物,是靶子,是不可被原諒的存在。


    葉宋的鞭子全部往南習容身上招呼,身手十分靈活,揮出的鞭法又極為張狂有力,與南習容的長劍在空氣中摩擦出火花。葉宋一邊朝南習容逼近,一邊低低瘋狂咆哮:“是你殺了陳明光,我要把你大卸八塊!”


    南習容一邊應付一邊對葉宋挑釁一笑,道:“有本事你就來。”


    葉宋不會是南習容的對手,盡管她鞭法獨到,力道也很好,可是她與南習容纏鬥起來,仿佛就失去了理智一般,漸漸失去了章法。兩軍時常對壘的光景曆曆在目,他們節節敗退、城門被破的光景也曆曆在目,還有百姓流離失所四處逃難的光景曆曆在目,同伴為了保衛北夏疆土不惜以身殉難全部都曆曆在目。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南習容。


    這場戰爭因他而起,也必定因他而結束。


    她隻管殺了他,瘋了一樣。南習容的劍劃破她的盔甲,如蛇信子一樣冰涼地鑽破她的皮膚,她仿佛都沒有察覺。


    南習容起初是挑釁,但是漸漸他明白,自己不能看清眼前這一個女人,否則自己會吃大虧。如若她是一般的女人,就不會活到今天,不會成為北夏的第一女將軍,更加不會如眼前這般張狂罔顧自己的性命。


    她寧願不要自己的命了,也想要取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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