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蘇靜不會回答她那個問題,她便壓低了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他是怎麽死的?”


    蘇靜想了想,道:“柳州被破的那天晚上,陳將軍撤退不及,中了敵人的箭。”


    葉宋:“你這次不要再騙我。”


    蘇靜被她識破,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從柳州逃出來以後,陳將軍回頭來接應我們,緊接著就被逼上了山。南瑱大軍圍山之時,陳將軍為了給你我爭取逃跑的時間,一夫當關,最終戰死。”


    葉宋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那時,那時她在做什麽?那時她什麽都不知道。


    陳明光為了她與敵人殊死搏鬥的時候,她正安逸地沉睡著……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葉宋良久,似歎息似悔恨一樣地說道。“如果,當時我沒有死過去,而是和你們一起戰鬥,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了,上了戰場,大家都應該共同進退的,可是我卻當了逃兵……”


    蘇靜扶著葉宋的後腦,用力吻過她的發,說道:“當逃兵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不知者不罪,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錯便錯在是我代替你做了那樣的選擇。”


    “或者說,如果我沒有在我的世界裏過分沉迷,沒有迷茫,沒有止步不前;如果我能夠聽你的話,一早就和你一起回來,是不是結果也會不一樣了?”葉宋從他懷裏掙出來,抬頭望著蘇靜的眼睛,眼裏水光連連。


    蘇靜捧著她的頭,定定地告訴她:“我說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自己說過,從小到大守護著你的隻有你自己,試問,如果當時你一早跟我回來了,誰來守護你?結局或許是不一樣,但不僅僅是陳將軍的生死不一樣,而是整個世界都會跟著不一樣。”他的安慰似呢喃,“阿宋,不要難過,陳將軍也定不會希望你這樣難過。”


    葉宋眨了眨眼睛,雙眼如冬雨洗過一樣澄澈透亮,泛著寒光。她緩緩抬手將蘇靜稍稍推離,手緊緊握住了自己的玄鐵鞭,緊得玄鐵鞭都發出茲茲的金屬摩擦聲。她咬牙道:“是,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難過,我應該去叫那些動過他的人償命!”說著她就要去牽自己的馬。


    蘇靜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腕,又將她扯了回來,凝著眉道:“阿宋你要上哪兒去?”


    葉宋一邊掙脫一邊平靜得可怕道:“你剛剛沒聽說麽,南習容將陳明光綁在了十字架上,正等著我去!我要去宰了他!”


    “你不要衝動,南習容能讓人放話進來,必定是已經準備好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你往裏送!這擺明了就是一個陷阱!”


    “這筆血債,我定要他親自償還!”葉宋怒瞪蘇靜,“你放開我!”


    劉刖見兩人爭執起來,便上前道:“二小姐,還是先聽王爺的吧。王爺說得對,這就是一個陷阱,二小姐切勿衝動,等從長計議之後再說吧。”


    蘇靜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葉宋怎麽抓他掐他都掙脫不開,她不由紅了眼,對蘇靜吼道:“就算那是陷阱,我也必須得去!我不能讓陳明光死後還被他們侮辱,不得安生!再怎麽樣……”話未說完,葉宋努力瞠了瞠雙眼,眼前蘇靜的影子也變得模模糊糊,隨後眼皮一沉人就癱軟了下去,說話的聲音也綿綿無力,“我也應該去把他的屍首帶回來好好安息……”


    蘇靜及時收回葉宋頸後的手,將她的身子接住,道:“可你現在這個樣子貿然前去,隻能是去送死。你不忍心看到陳明光受辱,我又何嚐忍心放你去冒險。”


    劉刖一臉肅色地問:“王爺,現在我們該怎麽辦?陳將軍的遺體……”


    蘇靜看了看懷裏的葉宋,道:“陳將軍的遺體我們是要定了。我先把她送回去,召集大家,仔細謀劃這件事。”


    “是。”劉刖轉身去了。


    蘇靜將葉宋送回了她的房裏,好好地放在床上。連燈都沒點,隻黑暗中坐在葉宋的床邊,伸手去捏了捏葉宋的鼻尖,道:“好好睡一覺,你想做的事情我會去幫你做。”


    蘇靜出門的時候,讓幾名士兵在門外守著,一旦葉宋醒來便立即向他匯報。隻是他沒想到,他前腳剛走了不一會兒,葉宋後腳就醒來了,從床上坐起來,摸摸自己酸麻的後頸,曉得是遭了蘇靜的道兒。


    隻是,她這昏迷了片刻之後醒來,腦子也跟著清醒了一些。


    蘇靜說得有道理,若是她真的冒冒失失毫無一點準備就闖進敵軍陣營,後果不僅不能為陳明光報仇奪回他的屍身,連自己也會搭進去。


    可是除了按照南習容所說的隻身赴約,她一時間腦中一片混亂,根本想不出別的辦法。


    葉宋曉得門外守著士兵,看了看牆壁側麵的那扇窗,隨後利落地翻窗而出。


    她騎上赫塵,一路飛奔。赫塵的馬蹄聲,驚擾了寧靜的夜。


    蘇靜和劉刖他們本來還在商議應對之策,忽然士兵就前來稟報說葉宋強行闖出城門了。蘇靜二話不說,當即騎馬去追。


    葉宋沒有直接跑去城外五裏坡的敵方陣營,而是繞了遠山跑上了山路。山路在大山山體上盤旋蜿蜒,馬蹄悶實得踏在地麵上,在若有若無的月光下掠起輕微的塵。馬蹄所過之處,淡淡的風將路邊的雜草也震顫。


    葉宋在前麵跑,蘇靜在後麵追。他的馬本不是赫塵的對手,奈何他一路狂夾馬肚,狂甩馬鞭,心急如焚,眼看著前麵那騎馬的背影越來越近。


    就在自己的馬快要累趴下的前一刻,蘇靜瞅準了時機,雙腳往馬背上一蹬,整個人騰飛起來,似暗夜裏的雄鷹,十分矯健,在半空中踢踏數步,隨著赫塵粗哼了一聲,馬蹄印也加粗了兩分,蘇靜赫然落在了葉宋的身後,一手攬住了葉宋的腰,不容辯駁,一手躲過她手上的馬韁,控製了赫塵。


    葉宋心裏一驚,匆匆回頭。怎料蘇靜頭正靠近葉宋的肩膀,她這一回頭,涼涼的唇恰好往蘇靜的唇角堪堪擦過,激起細微的電流。蘇靜一張臉也赫然在眼前放大,似被月光淬亮半邊輪廓。他鬢角的發絲往後拂揚,桃花眸中清淺月華正視著前方,赫塵很快被他控製了下來,減緩了速度,在山路上顛簸奔跑。


    蘇靜生怕葉宋又會掙紮,便悠悠道:“你別亂動,旁邊便是懸崖,如果你不介意我和你一起掉下去的話。”


    葉宋不由回頭,往側邊看去。山路並不寬,邊上正是漆黑一片的懸崖。


    最終,赫塵在山頂高處停了下來。蘇靜坐在她身後抱著她,仍舊是沒有鬆手。


    身處高地,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即使是在夜裏,也有一覽眾山小的即視感。她遙望遠方,隱隱約約能夠看見重重山影之下一片空地之上黑壓壓一片,並散發出微弱的營火。


    她的內心是焦灼了,恨不能這一刻就飛過去,與那些可恨的敵國軍隊大戰一場,搶回陳明光。


    可是她不能,這樣隻能是去送死。


    葉宋問:“你追出來幹什麽,怕我幹傻事?”


    蘇靜反問:“那你為什麽跑出來?”


    葉宋安靜道:“我隻是暫時想不出辦法,想來這山裏走一走。或許,等我走完這一夜,等到天亮之後,就知道我該怎麽做了。”


    蘇靜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將頭靠在葉宋的肩膀上,低低呢喃道:“我真怕,你不顧一切地去找南習容報仇了。”


    葉宋覺得心裏很酸,那股酸澀感就快要湧上她的喉頭和眼眶了,她眯著眼睛,極力看著遠方,卻也忍不住偏了偏脖子,讓自己的頭與蘇靜的靠得近了些,仿佛這樣才能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和體溫,才能感受得到咫尺的溫暖。


    葉宋道:“先前的確是我太衝動了。隻是我沒有想到,陳明光會死去……一定是因為我拖累了你和他,他為了保護我才讓你帶著我先走的吧。他幫了我許多的忙,是一個很和善的好人,這些都源自於我們是朋友。可是到現在,我都沒能為朋友做點什麽,甚至連他死了,搶回他的身體都做不到。蘇靜,你說,我該怎麽做?”


    “阿宋,總會有辦法的。我會幫你,和你一起做。”


    葉宋再偏了偏頭,蹭著他的頸窩,感受著他的發線拂麵的觸感,還有脖子上沉穩的脈搏,或許隻有這眼前跳動的生命能夠給她慰藉。


    蘇靜摟著葉宋,眸中神色明暗不定。葉宋卻側過身來,額頭抵著他的下巴,伸手環抱住了他,低低道:“你就借我靠一會兒。”


    山上兩人一馬,夜色孤寂。


    葉宋遙望遠方看了很久,天邊有散碎的星辰,忽明忽暗。她忽然從蘇靜懷中正起身,看著連連相接的群山,若有所思。


    南瑱的大軍所駐紮的地方,雖然不是狹長的山穀,但四麵都有大山,隱約成圍攏之勢。葉宋眼神漸漸堅定了起來,道:“不如我們燒山吧。”


    今年的莊稼剛長出來,若是再等兩三個月,就到了要豐收的時候。隻是而今滿城的百姓都不在了,留下這些莊稼又能怎麽樣。而要燒毀四麵的大山,必定會連帶著附近的莊稼一起遭殃。


    蘇靜愣了一愣,道:“你想逼得他們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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