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好不容易英姑娘不哭了,她雙眼又紅又腫,已經沒法去前廳和大家一起吃飯了。於是“蘇漠”讓她乖乖坐在床上,自己去前廳把早飯端來。回來時見英姑娘仍還赤著腳穿著單衣,傻愣愣地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蓋被子,期期艾艾地望著門口的方向。看到“蘇漠”回來了,她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兩聲跟貓叫一樣的哭音。


    “蘇漠”進屋來,忙用被子把她身子裹著,道:“為什麽這樣傻,穿這麽少晾著,小心著涼。”


    英姑娘抓著他的手問:“蘇漠,我這是在做夢麽?”


    “蘇漠”頓了頓,道:“不是。”實際上是現實還是夢境,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亦或是入戲太深而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英姑娘吃早飯也沒有以往時那樣狼吞虎咽了,仿佛“蘇漠”成了她的下飯菜,她一口一口喝著“蘇漠”喂的粥,一眼不眨地定定瞧著他,總算有了一般女孩子該有的文靜吃相。


    “我覺得你很不負責任。”英姑娘癟癟嘴,突然說道。


    “蘇漠”的動作隻是頓了頓,繼續舀了一勺粥去喂她。他以往哪裏做過這樣細致的事情,相當笨拙。可是心裏卻越發的沒底,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不對。是該讓她繼續這樣一輩子活在自己的夢境裏時而痛苦著還是應該把她拉回現實讓她積極而勇敢地麵對接下來的人生,敢愛敢恨,逍遙快樂。


    英姑娘指著自己的心口,對“蘇漠”說:“這裏從來沒有真正地住進過誰,可是你,進來容易,卻又說走就走,在這裏留下了一個永遠都不會消散的影子。你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在我剛用心喜歡你的時候?”


    “蘇漠”放下手中的碗,低聲歎息道:“當時你一定很難過吧。”


    “我難過得快要死掉了。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都離我而去,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嗎?”英姑娘道,“我想笑的時候會想起過去,我想自由自在的時候會想起過去,不管我做什麽都會想起過去。它勒得我快喘不過氣。”她緩緩靠近,躲近“蘇漠”的懷中,頓時“蘇漠”的身體就有些僵硬,任由英姑娘摟上他的脖子,脆弱地說,“而且它還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要我報仇。讓我變得一無所有的人是我親娘,可就算她是我親娘,我也會報仇……”


    “英子”,“蘇漠”摟住顫抖的英姑娘,在她耳邊道,“你什麽都不要去想,隻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小英子不好麽?”


    英姑娘回過神,眼裏又沁出了眼淚,她捧著“蘇漠”的臉,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倔強道:“不好,不好,有關你們的一切,我都不想忘記。”


    “蘇漠”還想再說話,然他將將一張口,卻不料英姑娘忽然猛地蹭上來,雙手捧住了他的頭,自己一歪頭,柔軟的唇帶著少女的氣息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頓時他震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唇相貼,一個珍惜的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卻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英姑娘才肯鬆開他,柔情款款地說道:“我很早就在想,如果能夠再見到你,哪怕是夢裏,一定要這樣親一親你。書上說,女子的初吻隻能留給自己最心愛的男子。”


    這次輪到“蘇漠”傻愣愣的,眼神半晌回不了焦。他腦子裏似有什麽東西轟地一下炸開了,心底裏有個崩潰的聲音在呐喊:這下子完了,鬧大了……要是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蘇漠,他會不會死得很慘?被五馬分屍?


    此時此刻,他腦海裏已經上演了千百種最殘忍的死法,等英姑娘叫他時,叫了幾聲他才回過神,看著英姑娘姣好爛漫的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英姑娘便擔心地問:“蘇漠你怎麽了,是不是很冷啊?”


    “沒、沒有”,“蘇漠”的聲音有些變調,愣是擠出一個僵硬不堪的笑容。


    英姑娘道:“還說不冷,那你的聲音抖什麽,聽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有、有嗎”,“蘇漠”手扶著英姑娘的雙肩,稍稍把她推離了自己的懷抱,道,“剛吃完飯,你現在也一定是覺得又困了對不對?來,躺下,再睡一覺,到了時間我再叫你。”


    英姑娘道:“不要,我不想睡,我現在很清醒,我怕一覺醒來你就不在了。”想了想,覺得不對,又道,“雖然感覺很真實,但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你怎麽可能還會再回來呢,隻有做夢才能和你離得這麽近。我要是一躺下再睡的話,說不定就醒來了。”


    “我不會走,我就隻會在這裏守著你,放心睡吧……”


    兩人說了一會兒纏綿悱惻的話,“蘇漠”額頭上隱隱冒出了冷汗,不管他如何勸說,英姑娘就是看著他不肯閉眼睡覺。後來英姑娘還想再纏上來,“蘇漠”著急之下往後退,怎料一不小心手不慎拂落了旁邊放著的空空的粥碗。


    霎時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起了房中,驚得英姑娘一頓,有些如夢初醒的感覺。


    她怔怔地望著“蘇漠”,然後抬起手臂,張口就在自己手臂上咬了一口,下口頗重,一下子白皙的手臂上就出現一排牙印,痛得她抽氣。她問:“你說我要是做夢的話,會覺得有這麽痛嗎?”


    房間裏的氣氛陡然就變了。


    “蘇漠”有種大大的不妙感覺,起身往後退了兩步,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有吧。當你睡著的時候被什麽東西咬了,做夢也一定會夢到你自己被什麽東西咬了,這也是會很痛的。”


    “可為什麽我覺得我不像是在做夢?”英姑娘道,“但如果不是做夢,蘇漠又怎會到這裏來,他明明已經死了的。”還不等“蘇漠”說話,英姑娘口氣就變了,再也不是方才那楚楚可憐的小姑娘,而是帶著恨意很是淩厲,“你不是蘇漠,說,你到底是誰?!”


    以前白玉一向覺得自己的演技甚好。沒想到居然現在被一個小姑娘給識破。好吧有可能是遇到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戲,他根本就方寸大亂不知該如何演,又或者他演這出戲的本意不是為了要捉弄她,僅僅是想幫助她開導她。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似乎效果不佳,而且還有反效果的趨勢。


    媽的,劉刖又給他出了一個餿主意。他被那貨給坑了!


    英姑娘房間裏爆發出咬牙切齒的喊殺聲。


    最終“蘇漠”的真麵目被揭穿,可不正是白玉易容假裝的。


    縱使白玉輕功了得,最終卻還是沒能逃脫英姑娘的手掌心。彼時英姑娘雙眸赤紅,充斥著極度的恨意和殺意,仿佛白玉和她有幾世的血海深仇,她恨不能吃白玉的肉喝白玉的血。


    不僅僅是白玉毀了她的美夢,更還有她一顆真心表錯了人!


    白玉竟騙走了她最珍貴、一直留給蘇漠的初吻。


    這種登徒子,不殺了他才怪!


    當日,若不是大家攔著,葉宋和蘇靜紛紛出麵勸阻,恐怕英姑娘就真的要殺了白玉。葉宋了解了事情始末之後,不由對白玉破口大罵了一頓,蘇靜更是為了平息英姑娘的怒氣賞了白玉五十軍棍。


    白玉心甘情願地應受了。五十軍棍總比英姑娘的毒藥強吧。


    於是白玉就被人按趴在了木板上,一棍一棍實打實地打在他屁股上。十數棍過去後,白玉顯然是疼得厲害,但他咬緊牙關不吭聲,一腦門的冷汗。關鍵是他還頂著一張蘇漠的臉。


    白玉側頭,看著英姑娘,對她笑,道:“打我沒關係,打完我以後隻要你心裏能舒坦就成……”


    英姑娘拉著葉宋的袖子,帶著哭腔問:“能不能讓他不要頂著蘇漠的臉受罰……”


    葉宋眯了眯眼,衝著白玉努努嘴,道:“這個你得跟他說,我若是讓他變回來他不肯,我也不能因此把他怎麽樣。”


    劉刖亦是適時道:“是的,軍中沒有規定這一點。”


    葉宋看了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微涼的笑意,道:“事到如今你倒還能說出這樣的風涼話來。”


    劉刖低咳了一聲,默默地退下了。不然一會兒說一句錯一句,二小姐拿他開刷他也不能因為怎麽樣。


    白玉脫下了盔甲,隻穿了柔軟的裏衣,不一會兒就渾身濕透。他再艱難地笑著應和道:“對,我喜歡變成誰的樣子接受懲罰這是我的自由……”


    英姑娘氣極:“你……你不要臉!”


    白玉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又道:“但我不是故意惹你難過的,我之所以這麽做,是想讓你開心。現在蘇漠做不到的事情,我來代替他做,有什麽不對嗎?充其量,他不過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英姑娘煞白著臉,眼淚已經落了下來,“你胡說!”


    “自己成為英雄而犧牲,在你的心裏為自己豎起一座英雄的碑,讓你為他守一輩子……”白玉問她,“這不是自私是什麽?你可以不接受別人的好意和關心,你也可以將自己困一輩子,一輩子不得敞開心扉去迎接下一個可以把你捧在手心裏的男子。你就這樣好了,到最後你身邊還是空無一人,你隻好孤獨終老,連個說話的伴都沒有……”


    “你胡說你胡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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