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滿懷希望地抬頭問:“真的嗎?”


    公公道:“可不是真的,相信不過兩天皇上就會讓娘娘出去的,娘娘且寬心等著吧。”


    公公和蘇若清走遠以後,李如意連忙爬起來,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去找了那麵蒙塵的銅鏡,坐在銅鏡前梳頭發。


    今年的中秋來得格外的晚,正值深秋秋寒濃重的時節。皇宮裏如往常一樣,要開一場宮宴。不僅朝堂群臣要參加,後宮裏為數不多的妃嬪們也要參加。這後宮之中往常都是李如意在做主,今年的中秋蘇若清吩咐了另外一位比較德高望重的妃嬪來操持。


    但是蘇若清卻有了一個理由來大赦後宮,放李如意出冷宮,雖剝奪了她貴妃的封號,但也還是處於妃位。


    中秋節這天下午,宮女們手捧華服首飾,絡繹不絕地出入冷宮,迎李如意回如意宮。她從前奢侈慣了,排場自然少不了,不可能寒酸地出冷宮,故而宮女們就在冷宮裏給李如意梳妝打扮了一番,頭挽高高雍容的發髻,步搖金簪插滿了頭發,耳戴剔透的翡翠耳珠,著了一身牡丹金紋袍服,在踏出冷宮宮門時宮人簇擁容光煥發。


    別宮的姐妹們都來相迎,但李如意頤指氣使的性子有所收斂,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隻與各宮妃嬪們寒暄幾句以後就回去了自己的如意宮。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清洗身上的汙垢,回想起自己在冷宮裏的每個日日夜夜,那簡直是噩夢一般的存在,才覺眼下的錦衣玉食實在太難得。


    偌大的浴池裏放了溫熱的浴湯,水麵上鋪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空氣中也飄散著一股醉人的花香。李如意不斷地搓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地方,宮婢來到李如意身後,道:“娘娘,奴婢伺候娘娘沐浴吧。”


    李如意回頭一看,見是一個麵生的宮女,並不年輕,一舉一動都透著一種成熟老道。不等李如意問,宮女就自顧自道:“奴婢是娘娘進宮後才入相府的丫鬟,這些年一直侍奉在相爺身邊。相爺擔心娘娘在宮裏無人相助,遂打點奴婢進宮來服侍娘娘。”


    李如意聽後心中一暖,道:“我爹身體怎麽樣了?”


    “娘娘無需擔心,”那宮女道,“相爺身體已經痊愈得差不多了,相爺讓奴婢帶話給娘娘,娘娘現在要做的是盡快討得皇上歡心,重拾往日恩寵。如有可能,盡快給皇上添一個龍嗣。”


    李如意苦笑一下,道:“說得容易。本宮進宮這麽多年,時至今日才算徹底明白,不曾得動過皇上的半分真心,這麽多年的陪伴於他而言也是毫無意義。每次侍寢之後他都會給本宮喝一碗避子湯,莫說現在難以近他的身,就是那碗避子湯也無法讓本宮懷有龍嗣的。”


    宮女邊幫李如意洗頭發邊道:“娘娘稍安勿躁,現在娘娘重回如意宮,一切總會有機會的。娘娘眼下要做的便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入席今晚的宮宴,莫叫別宮的人占了頭彩。”


    李如意“嗯”了一聲,不再言語,閉上眼睛好好享受。她心裏清楚得很,爭不爭結果都一樣,但是以她的身份和所處的地位,又不得不爭。


    這中秋宮宴,朝中大臣自然要入宮參加的,將軍府裏的大將軍就有點苦惱。今年葉修打定主意在家陪媳婦不去,葉宋打定主意在家陪妹妹不去,將軍府就隻有大將軍一人當代表前去。


    中秋節本來是一家團圓的時節,大將軍卻不能能家人一起過節,怎能不苦惱。關鍵是,將軍府一吃過午飯,就開始熱熱鬧鬧地張羅晚上賞月吃點心的事情了,整個府上都充斥著濃濃的節日氣氛,更甚者,幾個姑娘家湊一堆開始研究月餅的做法,葉宋懂得比較多,就都進廚房做月餅去了。


    雖然有失敗,但也有成功,時不時廚房就飄散出甜甜的月餅香氣。


    葉宋來了這古代這麽久,親自下廚的次數屈指可數。做月餅這回事,她興致濃厚,英姑娘和葉青嘴饞,專門負責試吃,一旦覺得味道還不錯的都留著,繼而準備做下一種口味。


    做完了果肉餡兒的又開始做葷餡兒的。


    北夏還沒有哪家點心鋪的月餅是像她這樣做的,就連葉修說去宮裏吃了那麽多次也沒吃到過這種。


    葉宋便笑眯眯道:“那是自然,這是葉氏牌獨家秘製。”


    後來她做了一種牛肉口味,還沒出爐時香氣就已經異常濃烈,旁邊英姑娘和葉青饞得直嚷嚷。可是眼看著快要出爐時葉宋忽覺自己耳根子清淨了,她來不及多想,一邊戴上隔熱手套一邊道:“相信我,這一爐的月餅一定是所有月餅中最讚的。”


    隨後將木製烤箱一拉出,香氣撲鼻,白色的熱氣蒸騰往上。烤箱中放著一隻隻被烤得金黃的小巧月餅,看起來可愛極了。她一邊捏著耳朵把燙手的月餅拈進碟子裏,一邊就聽身後有個聲音滿含笑意道:“真那麽好吃,聞起來倒很香。”


    葉宋挑挑眉,順口似笑非笑道:“葉氏獨家秘製的牛肉餡兒月餅,不好吃不要錢,不信試試。”


    一隻手便從葉宋的肩後伸到了她麵前的碟子裏,撈了一隻月餅。葉宋看著那手指修美、指端幹淨整齊且均勻有力,不是英姑娘或者葉青的手,也不是葉修的手,不由回過頭去一看。


    見蘇靜站在她背後咫尺,正將香噴噴熱騰騰的月餅放到唇邊,紅潤的唇輕輕一啟,咬了一口。蘇靜閉著眼睛細細咀嚼,然讚不絕口地笑說:“果然不一般,很好吃。”


    蘇靜吃完一個還想撈一個,被葉宋移開碟子,問:“你怎麽來了?”


    蘇靜湊著身子還想再接再厲撈一個,道:“這香味都已經飄到賢王府了,我是循著香味來的。二小姐,再給我吃一個。”


    葉宋嗤笑一聲,偏不給他吃,道:“這嘴貧得隨便哪個姑娘聽了想必心裏也跟灌了蜜似的,隻不過我不吃這套,賢王說得再好聽也沒用。”


    “再給一個。”


    葉宋端著碟子轉身就走,道:“不給,一會兒賢王還要入宮參加宮宴吧,去宮裏吃,宮裏的禦廚做得比我的好吃多了。”


    “宮裏的禦廚做得才沒你的好吃,最後一個。”


    兩人三講句話後,竟在廚房裏你爭我搶了起來。並不是葉宋吝嗇這一碟剛出爐的月餅,隻是她就是不想叫蘇靜得逞,蘇靜越想要的東西她越不給這樣才顯得有趣味。可這樣的惡趣味,不曉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培養起的,更不曉得為什麽會在此時此刻流露出來。


    大抵,是蘇靜太死皮賴臉了。


    廚房本就不寬敞,葉宋的衣角在白色的蒸汽中飄拂,蘇靜也不客氣,非得要吃到葉宋做的月餅不可。時不時一隻水瓢或者一根長勺敲落在地,鬧得呯呯砰砰的,葉宋一邊躲一邊盡量扶穩廚房裏的各種用具,盡量避免落在地上,這樣就叫蘇靜占了上風。


    葉宋不服氣,堪堪一轉身準備溜出廚房,豈料不慎碰到了旁邊的碗櫃。碗櫃裏擺放著各種碗具,被她這一躲一碰,晃蕩了一下,隨後竟有倒下來的趨勢。


    葉宋躬身護著月餅,用後背去迎接倒下來的碗櫃。


    “喂小心!”話音兒一落,蘇靜立刻移步至葉宋身後,一手攬住了她的腰,語氣隱隱有些繃緊,道,“這種時候你第一時間不是躲卻是要護住你的月餅,之前不見得你這樣傻的。”


    葉宋直了直身道:“這月餅做失敗了五次,這才是唯一成功的一次,當然珍貴。”她剛一回頭就愣住了,隻見蘇靜一手摟著她的腰把她護在自己懷裏,一手撐著後麵那倒下來的碗櫃。


    隻可是,碗櫃沒有倒,可裏麵放著的一疊一疊的碗因為碗櫃傾斜,也都紛紛傾斜,全部朝蘇靜砸來。


    葉宋心裏一沉,隨手扔了手裏的一碟月餅,連忙踮了踮腳尖,挽起手臂就抱住了蘇靜的頭,摁進自己的肩胛窩裏,緊緊護住。蘇靜的身體略有些僵硬,一動不動,任由那些碗從葉宋的手臂上砸過,然後紛紛落地摔得粉碎。


    蘇靜語氣隱忍地問她:“痛不痛?”


    葉宋良久才動了動手臂,淡定道:“還好。”


    “你不是說做失敗了五次才成功一次嗎,說扔了扔了。”


    滿地的瓷渣已經淹沒了小巧的月餅,葉宋是覺得有些可惜,但那也是沒有選擇。蘇靜的頭,比月餅重要得多,不能有一丁點的損失。


    她心裏蔓延著起起伏伏的悸痛,淡淡籲了口氣,道:“還好沒砸到你,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早知道如此,還不如把月餅全給這家夥吃了算了,現在可算好,賠了夫人又折兵。


    蘇靜摟著葉宋的手收緊了些,頭繼續埋在她肩胛窩裏沒動,深深吸了兩口氣,忽然沒頭沒腦地道:“時至今日我才發現,你不僅去得戰場,上得廳堂,還下得廚房,真是宜室宜家的好女子一枚。”葉宋剛想動手推他,仿佛他有預兆一般,先一步把葉宋抱得更緊,在她耳邊低低呢喃道,“我一會兒要去參加宮宴,在此之前就是想來看看你在幹什麽。晚上有煙花,等我回來,約你去看煙花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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