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已很快把飯桌收拾了,把葉青推去鬼醫麵前。鬼醫耐心地坐在矮凳下,撈起葉青的褲腿,仔細來回地摸了又摸,隨後起身,拿了紙筆就畫下了葉青的雙腿骨骼,以及斷掉的部分,都清清楚楚。


    蘇靜送來了虎骨,他看了一眼被碾成粉末的一部分,再看了看老虎爪子的那部分,道:“虎骨是最補人骨的,看這虎爪,你們倒狠,抓了一頭成年硬朗的老虎。爪的粗細和弧度彎曲得剛剛好,應是可以給小姑娘補膝蓋骨。”說著就刷刷刷又在紙上寫了一個方子,“明天起,照這方子自己去藥田裏采藥,弄來給小姑娘熬浴湯,每天泡上兩個時辰,泡上七天。五天的時間裏,找齊蟾毒和麝香。”


    歸已閑不住,鬼醫當天晚上開了方子,他當晚就去找上麵的藥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蘇靜翹著腿躺在床上,頭枕著雙手,了無睡意,睜著眼睛看著頭頂,也不知在想什麽。突然,門外有輕微的響動把他拉回了神兒,他斜眼就看見外麵溢進絲絲月光,門被人打開了,又很快關上。一個人影窸窸窣窣地摸了進來,站在床前。


    蘇靜坐起身來,饒有興味地看著葉宋抱著被子,道:“你走錯房了吧,想去阿青房裏和她一起睡?”


    葉宋又是一聲不吭地把被子放在蘇靜的床上,然後爬上來,把蘇靜往裏推了推,道:“你讓我一半唄,我一個人睡不著。”


    蘇靜驚魂未定:“葉宋,你是認真的嗎,你確定你沒走錯?我是蘇靜噢。明早你起來發現是我,要打我怎麽辦?”


    葉宋已經好端端地躺下了,側身看著他,溫柔笑道:“你不要害怕,我怎麽舍得會打你。”


    蘇靜抖了一下,葉宋就已經黏了上來,手環住了他的腰,他還在掙紮是抱著好呢還是該推開好呢,很快葉宋就已經在他懷裏安靜地睡去。


    葉宋前後這巨大的反差變化,讓他久久不能相信,那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不真實。


    幸好,第二天一早起來,葉宋還是悶不吭聲,很失憶又很失常的。這讓蘇靜大大地鬆了口氣。


    今天該去繼續找藥了。鑒於昨天找虎骨費了些力氣,今天就決定先去找不費勁的麝香。隻不過麝香要找到雄麝才會有,雄麝雖然沒有多大的攻擊性,但深山老林裏,還是有些難找的。


    蘇靜的臉上抓痕,塗了鬼醫的藥之後,才一天的時間痕跡就消去了一大半。隻不過他要上山去找藥,本想把葉宋留在穀裏,可是她無論如何也要跟著,蘇靜又怕她再有什麽危險而猶豫不決。


    關鍵是,葉宋她不正常嘛。


    歸已見狀,便道:“你們都留下吧,我去找麝香。”


    英姑娘又不幹了,道:“不行,你不能去!你走了,我和老頭子上哪兒吃飯去,大家夥都要跟著挨餓的!”說著她飛快地操起一根木棍就朝蘇靜的頭上敲去。


    葉宋見狀,在那木棍打下來之前,眼疾手快地就捉住木棍,眼瞳裏盡是琉璃冷色,嚇得英姑娘趕緊撒手躲去了蘇漠的身後,囁喏道:“你們都看到了吧,她雖然不清醒,但本能還是有噠,蘇哥哥和她一起去沒問題啦!”


    眾人都扶額。


    於是乎,最終蘇靜又帶了葉宋一起上山。英姑娘交給他幾支袖箭,道:“這箭上麵淬了麻藥,射中雄麝它便跑不了了,你們可以趁此機會取麝香。”


    說著又遞了一串藥瓜,“呐,這個你們帶上。說不定這一入山就會蹲點幾天幾夜呢,雄麝隻有覓食和求偶的時候才會出現的。你們盡量往山頂靠,那裏可能性較大一些。”


    蘇靜思忖著道:“既然要入山幾天,不妨把蟾蜍毒一起帶回來好了,能少用點時間便少用一點。英姑娘,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不妨一起交代了吧。”


    英姑娘連忙跑進屋,又拿了許多藥瓶子出來,裏麵有各種效果的藥丸,遞給蘇靜道:“那這個你們帶上,萬一有突發情況也好備用。毒蟾蜍在懸崖邊上可以找到,得萬分小心,這個取毒很麻煩,稍有不慎就會被沾上。你們若是不知怎麽取,就把整隻都帶回來吧。”然後就又遞了一隻大點兒的琉璃瓶子,足以裝下一隻蟾蜍。


    兩人帶好這些東西以後便進山了。


    他們所去的那座山很是高,越往上走,霧氣越是繚繞,當然也越是寒涼。費了半天的功夫才終於上了半山腰,半山腰以後的樹林裏,樹葉都是呈針形的尖細葉子,有些像鬆針,但比鬆針要寬要常。這林中小動物實在多,有毛茸茸可愛的,也有攀附在樹幹上蠕動的惡心的。


    這裏沒有像之前的瘴氣林裏那麽多的毒物,因而不用把避毒丸含在嘴裏,僅僅是放在身上便能使小動物們自覺遠離。蘇靜和葉宋在一處碩大的灌木林附近蹲點兒,據說雄麝喜歡在灌木林附近出沒。


    可是蹲了半天,腿都麻了,一個影兒都沒有。


    後來,出現一頭梅花鹿,葉宋條件反射地射出了一隻袖箭,把梅花鹿給麻醉了。


    蘇靜抽了抽嘴角,拉住想要出去的葉宋,道:“那個不是雄麝吧,是鹿,你沒見它頭上有兩隻角啊。”


    葉宋想了想,一臉茫然地望著蘇靜:“你知道雄麝長什麽樣子嗎?”


    蘇靜一愣,也是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不知道啊。”


    短暫的沉默以後,兩人各自淡定地扭開了頭,繼續蹲點。然後葉宋突然冒了一句:“呸,虧你還是皇室,不是經常要上山打個獵什麽的嗎,連麝都不知道,有什麽用。”


    蘇靜嘴角忍不住微微翹了起來,眯著一雙清亮美麗的桃花眼,道:“你說什麽?”


    葉宋回過神來,還是一臉茫然:“我說了什麽?”


    靠,她的失憶和失常已經慢慢變成間歇性的了麽?


    蘇靜玩心大起,道:“你說你對我一見鍾情,此生非君不嫁。”


    “去你媽的,老子怎麽會說這麽惡心煽情的話!”葉宋當即反駁,下一刻望著蘇靜的臉,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我真的對你是一見鍾情?”


    蘇靜捂著唇樂嗬嗬地笑開。


    繼梅花鹿之後,後麵又來了幾隻四腿動物,蘇靜都用排除法,排除了雄麝的可能。眼看天快要黑了,說來也是兩人運氣比較好,這時一隻四腿的說不清是個什麽物種的家夥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了。


    “這個總該是了吧。”葉宋低低地問。


    蘇靜仍有些遲疑,因為似乎又有些地方不對。可是葉宋已經再次射倒了那隻動物,動物哀鳴了兩聲,就暈過去了。


    蘇靜道:“錯了,它不是雄麝。”


    葉宋也有些了然:“是母麝。”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打起精神來。果真不一會兒,就有另一隻動物跑過來了,它看到地上倒下的母麝十分焦急,又警惕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才跑過去,用頭拱母麝的身體。


    它們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葉宋瞄準了雄麝,一舉成功。


    幸好他們用的藥隻是一般的麻沸散,隻能維持兩隻麝短暫的一會兒不能動彈。一旦藥效過去了,就會跟之前那隻梅花鹿一樣,爬起來又能走又能跳的。況且袖箭射出的傷口也不算深,幾天便能夠自己痊愈。


    葉宋見狀連忙站起來,眼裏露出喜色。隻可惜她蹲了太久,雙腿發麻,還沒站穩就又倒了下去,幸好蘇靜及時攙扶了她一把,看著葉宋倒在自己懷中有種心滿意足之感,玩味地調戲道:“嘖,我蠻喜歡你投懷送抱的。”


    葉宋哪有功夫理會他,拿了琉璃瓶就過去蹲在雄麝身邊。她看見這雄麝的肚臍下方、雄性象征的上方有一個囊,那個囊便是專門分泌麝香的,葉宋還捏了一下,捏得雄麝忍不住抽搐,雙眼濕漉漉的,顯得可憐極了。


    蘇靜亦蹲過來,道:“你來還是我來?你看它那樣子,明顯覺得你在侵犯它,好無辜。”


    於是葉宋讓開了,並拿出瓶子在囊下接著。蘇靜便伸手過去,手指打開了那囊口,另有手指伸進去把顆粒狀的麝香給掏出來。他掏得很小心,既沒有傷著雄麝也沒有另它感到疼痛,漸漸雄麝或許感受到了他倆並無惡意,便側著頭去親近身邊的母麝,似乎在安慰她不要怕。


    蘇靜把麝囊都掏空了,裏麵有大半瓶,道:“這些應該夠了。”


    葉宋又掏出了英姑娘給的藥,取了一瓶金瘡藥出來,拔掉了兩隻袖箭,分別給它們抹了藥。可是麻藥還沒有散,它們暫時還不能站起來。


    蘇靜點了一隻火把,照亮了葉宋的側臉,平添兩分柔和。他環視了一下樹林,怕有什麽動物在晚間伺機而動,便善意道:“你要是擔心它們,不如等它們走了我們再走。”


    兩人坐在兩隻麝旁邊,剝了藥瓜吃。半晌母麝先能動了,開始用頭去拱雄麝,它無辜地看著葉宋,葉宋遞了半個藥瓜過來。雄麝也能站起來了,不讓母麝靠近葉宋,但約莫也是覺得餓了,見葉宋沒有惡意,就小心地一小步一小步靠近,叼了那半個藥瓜便帶著母麝匆匆掉頭跑了,一下就消失在樹林裏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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