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歎了一口氣,回道:“諸行無常,一切世間法,生住異滅,刹那不住……他既然要渡眾生,自然在經曆種種磨難。”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諸行無常,諸漏皆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此四法印卻是晚輩當日在佛門所修。”


    “而三藏修的卻是菩薩道,欲證菩提薩埵,那又是另一番修行了。”


    搖搖頭,李修元想來想去,最後心一橫道:“要不菩薩你給我一個時限,萬一那兩個家夥走不出死胡同……”


    在他看來,大不了最後一刻先把三藏帶回皇宮,然後再慢慢勸說高昌王。


    文的不行,就來武的。


    菩薩看著他微微一笑:“難不成,你還要在這裏跟那高昌王打一架不成?”


    李修元聞言一怔,過了好一會才回道:“好像不行啊,三藏的脾氣也很倔。”


    想著當日自己揮刀斬匪,三藏尚且想著要動手去掩埋,更不要說眼下的高昌王是真情實意對他好的。


    說著說著,李修元突然間感覺自己真正就是一個白癡。


    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在地藏麵前這個真正的菩薩麵前說起了佛法,倘若被老道士知道會不會把自己罵死。


    於是,他好像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往菩薩的杯裏添上熱氣騰騰的靈茶,淡淡說了一句:“菩薩,從今往後,晚輩要修道了。”


    “佛法有八萬四千法門,道亦有三千大道供我修行……我要跟師父好生修行道法去,免得他下回見到他的時候罵我。”


    若論說起歪道理,便是九天之上的老和尚也說不過他。


    更不要說眼前心懷慈悲的菩薩了。


    菩薩喝了一口靈茶,微笑著回道:“你這小小的心思,還不如這道靈茶來得幹淨剔透。”


    “要不怎麽辦?我眼下跟三藏還能說上幾句佛法,等他從天竺歸來,怕是搭不上話了,想想,還是去修道法的好。”


    明明知道自己的修道之路,怕是要了結須彌山的因果之後,才能開始。


    李修元依舊忍不住把老道士搬了出來。


    雖然他沒有說出師父的名字,也不知道麵前的菩薩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老道士的徒兒。


    菩薩靜靜地回道:“你若想超越三藏,便入我佛門如何?我可以教你啊。”


    李修元嚇了一跳,揮揮手道:“多謝菩薩,這話很多年前,就有一個老和尚跟我說過了。”


    九天之上,星光點點。


    老和尚打了一個噴嚏,看著麵前的老和尚抱怨道:“你看看那家夥,凡事都往我身上扯,你怎麽教的?”


    老道士淡淡一笑,得意地笑了起來:“他這話可沒說錯,若不是須彌山的因果,他眼下也應該修行道法了。”


    老和尚一聽笑了:“這修佛跟修道有分別嗎?還是你在忽悠那孩子?”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說:“佛法慈悲,道法堅毅,怎麽可能沒有分別?”


    想想不對,老道士反問道:“你那寶貝徒兒成天到處瘋,你不想著教她一些佛法的道理?”


    老和尚搖搖頭:“要教的道理當年李修元已經教了她,一個女孩子學什麽佛法,我隨便他,不強求。”


    “好一個不強求,我看你是想把這事強加在我那徒兒的頭上。”


    老道士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他還有涅槃經沒學,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老和尚一聽拍著桌子驚呼:“若是他將這涅槃經也一並修行,隻怕又得花上十幾年的光陰了。”


    菩薩光臨,並沒有給李修元指示道理。


    因為她也不知道如何處理三藏遇到的麻煩事,畢竟她也不想托夢給三藏或是高昌王。


    如此一來,跟李修元進宮帶走三藏並沒有多少分別。


    最後,李修元得出的結論是,不行就先把三藏帶出宮來。


    畢竟出宮也能宣揚佛法,說不定還能激一下高昌王,讓他反省一下。


    突然間,覺得臉上有些冰涼。


    伸手摸了摸一下,卻是一片還沒來得及融化的雪花。


    卻是枯坐一夜之下,風入客堂,卷進些許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瞬間將他喚醒。


    看著手間的那片如花瓣一樣的雪花,李修元的神情有些恍惚。


    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拈花之手有一絲靈氣湧現,然後這片雪花在他指間歡快地跳起舞來。


    起身出了客堂,望著依舊紛紛揚揚的雪花,李修元再伸手……


    於是有更多的雪花往屋簷下飛來,聚於拈花之手,如春天裏的將要綻放的花蕾,聚集於杏樹枝頭一般。


    若是梅山的女聖在此,必然心生震驚。


    沒有靈氣修為的少年,是如何將這漫天雪花聚於指間?


    要知道,當日李修元在梅山悟劍,可是借了一道聖人之力,才勉強讓雪花在指間稍作停留。


    八百裏的死亡沙漠,讓小和尚和三藏的肉身、修為得到了打磨和提升。


    而如湖水一般的李修元,提升的卻是自己的心境。


    就像菩薩所說,八百裏死亡沙漠都沒能熬死三藏,更不要說眼前這個富庶的佛法昌盛的國度了。


    大不了,他身化地藏,去跟高昌王說一番道理。


    債多不愁,他又不是缺少三藏這一個因果。


    早起的小和尚打著哈欠走出房門,抬頭望著屋簷下的哥哥,微微皺眉,似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跑到這屋外來吹風又是為何?


    於是走上前來,試著去摸修元的額頭,他要看看哥哥是不是跟自己在荒原上一樣,突然間發燒犯病了。


    出乎他的意料,李修元說道:“三藏在皇宮裏絕食,你怕不怕?”


    小和尚靜靜說道:“不怕。”


    看著小和尚一臉幹淨恬靜的神情,沉默片刻,李修元繼續問道:“為什麽不怕?”


    小和尚抿了抿嘴唇,說道:“有哥哥在。”


    李修元一愣,卻也滿意他的回答。


    點頭說道:“你將來也會成為一個大修士,甚至一方高僧,不過,在地之前,我要記住這一路曾經發生的事情。”


    小和尚的嘴唇抿得更緊了些,手裏捏著拳頭直響。


    李修元知道小和尚是真的生氣了,他希望自己立刻說一句話,然後帶著他衝進皇宮,把三藏從水火之中救出來。


    想到這裏,李修元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眉毛緩緩挑起,無可奈何地說道:“還不到那個時候,並不是高昌王虐待三藏,而是三藏去意已決,不願留在此地……”


    仰起頭,小和尚說道:“師兄本來就是要去天竺的。”


    李修元苦笑道:“人人皆有向佛之心,高昌王也是人。”


    “高昌王又如何?哥哥不是說師兄是一個可能成為大唐朝聖僧的人物,他怎麽可以留在高昌王強,那還不如當初留在長安。”


    小和尚倔強說道:“八百裏沙漠師兄都沒能留下師兄,一個高昌王又怎麽可以?”


    李修元低下頭來,靜靜地說道:“當你有一天成為三藏的時候,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這是事實,難道高昌王不能接受師兄將要西去的事實?”


    小和尚不甘示弱地說道:“難道高昌王是大唐的皇帝一樣不講道理?”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小和尚已經不再是雪山下那個躲在師傅身後的少年,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怯意。


    大有一種拎著劍,就要闖進皇宮去救人的意思。


    李修元看著小和尚的反應,自己倒是安靜了下來。


    想了想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三藏為何要絕食?”


    這一刻,李修元化身為昨夜的菩薩,臉上是慈悲是關愛是引導。


    “三藏絕食不是因為高昌王不給我吃飯,而是麵前擺著錦衣玉食,他為了自證西去求佛的弘毅之心,他這是用自己的生命在為高昌法說法。”


    歎了一口氣,李修元說道:“你明知道我跟你一樣,有一種衝動,要去皇宮把三藏帶出來,你也盼著我出手,不是嗎?”


    小和尚點了點頭:“難道哥哥也做不到嗎?”


    “不是做不到。”


    李修元輕輕地舉起拈花之手,指間的幾朵雪花依舊跳躍歡呼,不肯離去。


    望著漫天的風雪,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拈花之手卻刹那之間化作一把劍,往漫天的飛雪斬去。


    一手拈花瞬間變幻,幾片纏繞指間的雪花在微微顫抖,看似沒有任何力量,卻蘊藏著涅槃之身的絕世之力。


    隨著一聲歎息一道以拈花之手所化的劍氣斬出,漫天紛飛的風雪驟然被斬出一道真空,然後空中無數飄落的雪花在這一瞬間化為雪龍。


    雪龍自深淵衝出,欲要衝破這方天地的禁錮和樊籠,直往往天穹而去!


    陰霾的天空瞬間被撕開一道裂痕,如見神龍現世,傲視一方天地,巨大的龍頭冷冷地注視著天地間的眾生。


    隻要屋簷下的少年一個念頭,就要往皇宮撲去。


    這一刹那風停了。


    漫天的雪花靜靜地懸在半空之中。


    隻有劍氣所化的雪龍天蒼穹之上注視著這一方大地。


    時間在這眨眼之間被定在了某一個時刻。


    跌坐佛前冥想的三藏輕聲在念誦佛經的當下也被定住了。


    在他耳邊有一道聲音響起:“天若不如我意,我便一劍開天。”


    三藏在心裏喃喃回道:“眾生皆苦,我不怪他。”


    轟然聲中,隻見皇宮深處的某間佛殿,用金粉描繪的一角在瞬間倒塌。


    一時間濺起滿天的塵埃,混合著漫天的風雪,一道裂痕緩緩往四下蔓延,最終,這方金碧輝煌的佛殿化為了廢墟。


    天空中的雪龍擺尾,自高昌的皇宮中升起,最後化作一道絕世劍氣,往九天之上斬去。


    幾個僧人自從廢墟裏爬了起來,一邊念經一邊不停地咳嗽。


    他們不明白,這好好的為何佛殿為突然倒塌。


    難不成,因為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要猛上幾分,讓佛殿不堪積雪之重?


    而那將漫天風雪斬出一道裂縫的劍氣,直上天穹,將厚厚的雲層斬出一道巨大的縫隙。


    一道金色的陽光,穿過層層的烏雲,靜靜落下,照耀著屋簷下的兩個少年。


    李修元靜靜站屋簷下麵,一身白衫勝雪,沒有沾上一片雪花。


    看在小和尚的眼裏,這一刹那哥哥如那天地間的戰神,周身金光閃耀,讓人不敢直視。


    就像當時在大漠之中,遇到土匪那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哥哥將他緊緊地護在身下。


    若是哥哥不喜,便是毀天滅地的風暴黃沙,也休想撕裂他僧袍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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