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並不知道上官豔紅已經在樓上備好的飯菜在等自己。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給別人添麻煩的人。


    若不是因為之前上官豔紅給他提供的幫助,以及想來看看如詩和如畫,他是不會來望天城的。


    走在樓道裏,無意識放出神識聽著樓裏姑娘的閑聊,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就喜歡那家夥的模樣,瞅這少年多可愛。”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這少年真的是當年那公子,昨天夜裏彈的那曲子也實在太難聽了。”


    “就是啊,我後來都是蒙著頭睡了過去,太可惡了。”


    “那小家夥模樣倒是長得可愛,怎麽彈的曲子這麽難聽?跟樓主說說,看他怎麽賠我們?”


    搖搖頭,李修元收回了自己的神識,輕輕地敲響了上官豔紅的房門。


    “進來吧,門沒關。”


    裏麵傳來了上官豔紅軟軟的聲音,推開門便有飯菜的香氣撲了過來。


    急得小黑撲騰一聲,往桌前飛了過去,呱呱叫道:“上官姐姐好,你這裏的飯菜太好吃了。”


    上官豔紅一聽,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是嫌我買的衣服不合身嗎?”


    上官豔紅笑著說道:“這一大早的,你們就跑出門去逛街,都買了些什麽寶貝回來?”


    “給我弟弟置辦一些衣裳、鞋子,還有零食。”


    李修元微笑著說道:“這家夥修煉的時候出了一點岔子,眼下變不回來,得再等上一些日子……”


    想來想去,李修元為小白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原來是這樣啊?”上官豔紅看著桌上的小黑,歎了一口氣。


    說道:“看來你也是一個厲害的家夥,要不然也沒會變成這個模樣了。”


    小黑一聽不樂意了,心道大爺我可是上古的三足金烏好不好?


    可轉眼一想,李修元不許他在旁人麵前說出自己的秘密,當下隻好忍了下來。


    眼睛直直地往桌上的飯菜盯了過去:“小黑餓死了,哥哥快一些。”


    李修元取出昨夜沒有喝完的酒拍開,倒了三杯擱在桌上。


    上官豔紅看著麵前的少年,忍不住抱怨道:“倘若如詩、如畫回來見了你,肯定要找你的麻煩。”


    李修元正伸手要去夾碗裏的肉給小黑,聽到這裏不禁停在半空。


    扭頭問道:“這是為何?”


    上官豔紅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少年竟有些出神,嘴裏幽幽地說道:“這半年不見,你竟然又活了回去,你讓我們怎麽活?”


    小黑一聽,笑首呱呱叫起來:“哥哥在船上已經活過一回了!”


    突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小黑趕緊閉上了嘴巴,眼巴巴地看著李修元,意思的趕緊夾肉。


    李修元看著他搖搖頭,心道回頭得好好說說這事,總不成一激動就亂嚼舌頭。


    給他碗裏夾了幾塊肉,看著上官司豔紅說道:“這跟我修煉的功法有關係。”


    看見她還一臉迷茫的樣子,李修元不得不再解釋道:“我每一回破境,都要渡一回劫,相信我,你絕對不想去嚐試的。”


    說到這裏,眉毛禁不住微微皺起,似乎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隱隱作痛。


    看著他的神情,上官司豔紅想到了自己渡劫時的情形,不由得輕歎了一聲。


    想想轉了話題,笑著說道:“喝酒、吃菜吧,吃飽了一會接著聊聊昨夜沒說話的事情。”


    李修元舉起了酒杯,看著她說道:“你盡興,我隻喝二杯。”


    上官豔紅搖搖頭,笑道:“看來,我隻能等著如詩、如畫回來陪我了。”


    小黑有肉吃便安靜了起來,也不管兩人,自己埋頭往自己的碗裏看去。


    ……


    三人安靜地吃了一頓飯,吃貨小黑嚷嚷著受不了,拍著翅膀從窗口飛了出去,說要回去接著睡覺。


    上官豔紅看著飛走的小黑沒有說話,起身出門喊了樓裏夥計來收拾殘局。


    李修元則是找到火折子,點著了火,燒水煮茶。


    長時間後沉默,上官豔紅忽然抬頭望向李夜,微笑著說道:“昨夜的茶很香,我竟然又破了一境。”


    李修元嚇了一跳,看著她緊張地回道:“你可不要亂來,你還想不想要成為聖人了?”


    “我可以麽?”


    上官豔紅幽幽地說道:“便是我有幸修煉到了化凡之境,也不知道以後如何成為聖人啊?”


    “我也不知道如何成為聖人。”


    李修元一邊溫壺洗杯,一邊笑道:“修行無止境,如果你眼前就放棄了,你以後再想回過頭來修行,可就由不得你了。”


    在他看來,上官豔紅怕是沒有自己師尊納蘭若玉那麽好的運氣。


    能當麵向雲天虹請教,並且在梅山上修行的機會了。


    至少從天玉城師傅的嘴裏,知道無論是天玉城,還是天香城,或者天羅城,都沒有聖人的存在。


    上官豔紅低頭沉默了片望,看著桌上嗚嗚著響的水壺問道:“你的師父是聖人嗎?”


    李修元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好繞了一個彎子。


    笑道:“天上地下,我的師傅無數……曾經有兩個聖人想要收我做弟子,我拒絕了。”


    若不是害怕沾上玄武大陸和因果,在他看來無論是不離和尚的師傅,還是梅山主人,都可以做自己的老師。


    “有什麽好的建議,聽來聽聽。”上官豔紅長歎了一聲,看著他說道:“你真是一個妖孽,放著聖人都不願意拜師。”


    李修元苦笑道:“我要趕著回家,沒空做聖人的弟子。”


    “在我看來,你這四季樓便不錯,如果你肯放下身段,去想想姑娘們的心事,或許能明白更多的道理。”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若能跟夥計們一起端盤子,就更好了。


    想想不對,畢竟這裏不是通天河,四季樓也不是望天城市場上的牛肉麵攤子。


    想到這裏,禁不住搖搖頭,想著世人果然很難放下。


    還好不離那家夥是出家人,在自己的勸解下說放下便放下了。


    隻不過,他倘若得知鳳凰城的小公主也放下了身段,在通天河邊端盤子、擦桌子、洗碗了,不知道會不會大吃一驚。


    “你的意思讓我去跟夥計們端盤子?”上官紅忽然笑著說道。


    “不可以麽?”


    李修元眼前也自己提了出來,幹脆多說了一句:“你信不信,我讓合體境的小公主去通天河邊,跟著和尚去端盤子了。”


    雖然不知道宇文琉璃最後有沒有端盤子,但他清楚隻要她見了不離,肯定免不了端盤子洗碗,否則如何化凡?


    上官豔紅怔了怔,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緩緩說道:“抱歉,我想我隻怕是做不到這樣。”


    李修元也沒想過要說服她,自嘲一笑說道:“這事就說到這裏,我過二天就要回定安城了。”


    上官豔紅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望著花園裏幾個打鬧的姑娘,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說道:“我想不明白,聖人為何舍得讓自己的弟子去河邊賣吃食,做人間的夥計兼掌櫃?”


    李修元一愣,心想你道是糾結著這個問題不放手了啊?


    搖搖頭,輕聲說道:“因為一條魚。”


    “一條魚?”上官豔紅皺著眉頭問道:“什麽樣的魚,才能讓聖人的弟子下山,去河邊賣吃食?”


    “一條聖人釣上來的魚,那魚不怕聖人……可是怕不離那家夥。”


    李修元想了想,把老和尚釣魚的故事說了一遍。


    想了想,看著她笑道:“你也別想著學老和尚,樓下不是花園麽?你可以試試坐在園子裏,看看鳥兒敢不敢來你手裏搶食……”


    這個時候的李修元,想起了當初自己在天山上,雪天喂鳥的那一幕情形。


    心道不知現在自己回到天山,那些鳥兒會不會害怕自己?


    這回終於輪到上官豔紅發呆了,她怎麽也想不到,隻是一條魚兒,就能讓聖人狠下心來,將自己的徒兒趕下山去。


    茶過三道,李修元有些倦了,打算回屋歇息。


    看著窗邊凝眉的上官豔紅笑了笑,輕聲說道:“因為不離和尚身上的殺氣,所以那些魚兒怕他,這樣說,你能明白麽?”


    說完不等上官豔紅回話,拍了拍有些褶皺的衣衫,起身離開推門而去。


    “晚上我不吃飯,別叫我……讓我做個好夢。”


    關上門的那一刹那,李修元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


    這個時節,不論他還是小白,都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肚子餓了,讓夥計送二碗牛肉麵,對他來說便是最美味的食物。


    上官豔紅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心裏卻久久地平靜不下來。


    眼前的少年是在以身給他傳道,為她說了兩天的聖人之道,然而她卻開心不起來。


    想著聖人的弟子去做了通天河邊的掌櫃兼夥計,想來那個地方一定人煙稀少,條件艱苦。


    便這是樣的地方,皇城的公主,一個合體境的修士竟然也甘願去河邊感悟眾生。


    她有些迷惘和困惑了。


    更不要說,李修元告訴她化凡之境到最後還要經曆生死大劫,才能破繭成蝶,重獲新生了。


    倘苦最後的關頭心境不穩,很有可能就真的生死道消了。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最後隻好拖了躺椅,靠在窗邊軟軟地躺在上麵,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誰說修行到最後便是神仙?神仙也是苦惱好不好?


    ……


    回到房間李修元發現小黑趴在窗邊曬太陽,前麵擱著一碟嗑完的瓜子。


    忍不住笑道:“其實不用刻意去躲著樓主,你隻要不是突然給別人抓走,天上地下也沒有人敢來找你的麻煩。”


    聽到李修元的聲音,小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嘴裏吐出一道清稚的聲音:“我已經習慣低調了。”


    李修元一愣,隨後笑了起來。


    拖了一張躺椅靠在窗邊,伸手摸著小黑的羽毛,說道:“想不到你也學會耍嘴皮子了。”


    秋日的陽光不瑞如夏天那般毒辣,再加上望天城離北邊的府城近,一道涼爽的清風自北方吹來,穿過花園裏的果樹,吹到了李修元的臉上。


    抬頭望著窗外悠悠春光,心想得趕回定安城陪大姐李秋水過中秋,去湖邊再痛快淋漓地吃一鍋肉湯。


    想到這裏,忍不住笑著說道:“再呆幾天吧,我們就回定安城去玩。”


    小黑將藏在羽毛下的腦袋鑽了出來,看著他問道:“好不好玩?!”


    李修元輕輕地地揮了揮手,微笑著回道:“我在哪裏有一座酒坊,看醉不死你,你說好不好玩?”


    小黑兩眼一亮,輕輕地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翅膀,問道:“我能隨便喝嗎?喝不完可以打包帶走嗎?”


    李修元淡淡地說道:“我用酒淹死你。”


    窗外秋風依舊,幾隻鳥兒飛進花園,嘰嘰喳喳地吵起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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