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指揮使羅鳳站在城牆上,看著遠處浩浩蕩蕩的韃靼騎兵,滿臉凝重。


    “擂鼓!”羅鳳沉聲。軍士聞令,戰鼓如雷!一隊隊軍士登上城牆,八門神機炮從垛口處延伸了出去,露出了黑洞洞的炮筒。


    六十門虎蹲炮也被軍士提了過來。火藥彈從火藥庫中調撥出來,一箱箱搬至城牆之上。


    教匠黃懷吉看著身旁不安的匠人們,咧嘴露出了有些發黃的牙齒:“怕個鳥,咱們為了這座城,可是吃了不少罪。娘的,大冬天的打混凝土板,也虧得朝廷能想得出來!現在城建好了,神機炮都拉到城牆上了,還怕他們韃靼騎兵不成?”匠人沈野看著滿是繭子的雙手,苦澀不已。


    為了這座城,多少匠人吃盡了苦頭。冬日裏打造混凝土板,簡直是為難人啊。


    這是河套,冬日酷寒,根本就不適合施工,這混凝土澆板挑剔溫度,溫度過低,裏麵的水都結成冰了,能做成才怪。


    可朝廷說了,河套是至關重要的,占據河套,韃靼就隻能遠遁,尋找其他的水草豐滿之地。


    這些道理誰都懂,可道理解決不了低溫結冰的問題。為了解決低溫施工難題,匠人們想了無數辦法,最後還是借助


    “溫室”解決。搭建一個個棚子,然後借助爐子升溫,維持室內溫度,然後澆築定型,拉出去直接使用。


    值得慶幸的是,河套有煤礦,還很容易開采,這倒是提供了便利。隻不過為了確保爐子不熄火,溫度不驟降影響混凝土板質量,需要安排專人日夜照管爐子。


    一個冬天、一個春天過去了,硬是靠著這種低效率的辦法,匠人們打造出了數量眾多的混凝土板,然後簡單拚裝,形成圍牆,之後是填充,搭建……事實上,這一座城初具規模,能上人和炮,也不過是半個月之前。


    若是韃靼早點來,大明很可能會在野外與韃靼進行一場戰鬥,大同的薛祿不會放棄野外的城,韃靼也不會坐視明軍修出一座完整的城。


    可韃靼遷移,帶了無數的羊群,羊群拖慢了行進速度,以致於明軍將城修好,火器運來,大軍進駐,本雅失裏、阿魯台才晃悠悠來了河套。


    看著突兀出現在草原上的城,阿魯台有些恍惚,去年秋初離開這裏的時候,沒城啊,這附近百裏之內也沒石頭啊,這裏的土質也不適合建城,見了鬼,明軍是用什麽法子弄出來的城?


    “城中有軍士,數量恐怕不低於一衛之兵,甚至更多,還有不少火器。”哈兒隻伯偵察一番回報。


    阿魯台咬牙切齒,火器,這玩意令人頭疼,威虜城外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難道還要再來一次不成?


    “圍困這座城,讓他們餓死!”阿魯台下令。進攻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困守才是。


    畢竟這是明軍的一座孤城,深入河套之內,城內的人總是要吃飯的,後勤倚仗關內運輸。


    困住這座城,專打明軍的後勤,即可以補充韃靼,還能困死城內的守軍。


    到時候,韃靼便可以輕鬆入城,在這裏立下腳跟。本雅失裏讚同了阿魯台的部署,安排軍士圍城,距離是城外一裏半。


    城上的羅鳳看著城外紮營布陣的韃靼軍,看向一旁的千戶周通:“本雅失裏、阿魯台不知道咱們的神機炮能打多遠?”周通抬起右手,目光順著拇指看向城外的韃靼軍,咧嘴說:“他們這是給咱們送軍功的啊,娘的,終於有機會立功了!”蒼琅——另一名千戶晏殷拔出刀,將刀麵放在垛口上摩擦著,請令:“指揮使,下個命令,讓咱帶騎兵衝他們一次。現在他們在紮營,立足不穩,定能衝垮他們!”羅鳳看著忙著紮營,絲毫不理睬城中明軍的韃靼部,眼神中透著殺機:“朝廷特批給了咱們大量火藥彈,不用白不用。晏殷,點一千精騎出城,周通,準備神機炮支援,虎蹲炮暫時不要暴露!”


    “得令!”周通、晏殷各自領命。羅鳳這一批軍士被薛祿等人選派為孤城守將,一個很大的原因是這群人敢戰,敢拚,不怕死,更重要的是,羅鳳經曆過洪武後期的戰爭,有勇有謀,絕非匹夫之輩。


    本雅失裏、阿魯台進入帳篷,剛點了牛糞準備做點吃的,就聽到帳篷外一陣騷亂,一個軍士匆匆跑來:“不好,明軍殺出城了!”阿魯台蹦了起來,邪門了,自己可是帶了三萬多騎兵精銳,還有不少族人,聲勢浩大,明軍一座孤懸在外的小城,竟然也敢主動跳出來挑釁?


    “準備迎戰!”阿魯台當即下令。可是,晚了。一裏半的路程,對於騎兵而言根本就不需要多久。


    那些紮帳篷的家夥還在輪錘子,就看到一群騎兵衝殺了過來,驚慌失措之下,才拉到戰馬,剛剛上了戰馬,人家騎兵已經殺到近前來了,想反抗吧,自己的戰馬根本就沒跑起來,人家的戰馬剛好跑到最高速度,兩下交鋒,生死瞬間!


    誰都想不到,一座小小的城,麵對大規模騎兵與主力都在的韃靼軍會跑出來主動發動進攻。


    倉皇應對的韃靼根本就不是明軍的對手,許多人根本來不及上馬就被斬殺!


    晏殷狂叫著衝鋒,直殺得韃靼軍一片大亂,正殺得興起,背後傳出了一陣鳴金聲,這才不甘心得收兵返回。


    而此時韃靼的主力終於反應過來,開始從兩側包抄而來,想要截斷晏殷這一部分騎兵回城的路,可這些韃靼騎兵剛剛形成陣勢,還沒咬住晏殷的騎兵,就聽到了一聲聲如雷的聲響!


    “不好,快撤!”追擊的騎兵聽到過這動靜,也明白這是什麽東西,天空上飛出了黑色的鐵球,這玩意要人命。


    韃靼騎兵見勢不對,連忙勒馬閃避。轟隆隆!一陣陣聲響炸開,巨大的聲音在草原上傳出許遠。


    韃靼騎兵剛剛撤退,心有餘悸地看著煙塵散去,目光之中出現了晏殷的騎兵!


    晏殷帶騎兵有殺了個回馬槍,這群原本想要追擊的騎兵,直接成了被追擊的對象,加上擔心火藥彈的殺傷,無心作戰,竟又被晏殷帶人衝垮!


    本雅失裏、阿魯台不敢上前,站在遠處看著這狼狽的一幕。剛到地方,就丟了三百餘騎兵的性命,還有七百多受了傷,簡直是奇恥大辱!


    “後撤三裏!”阿魯台看著遠處的城關了城門,大明的日月旗在高高飄揚,而在日月旗之下,則是盔甲明亮的明軍,還有那恐怖的神機炮!


    不得不撤後,這神機炮的距離似乎有些遠。本雅失裏見士氣有些低落,與阿魯台商議對策,提議以弓箭壓製明軍,壓製明軍的神機炮,然後尋機破城,將城內明軍徹底消滅。


    阿魯台喝著馬奶,頗有些無奈地說:“這座城恐怕不會那麽容易被打開,攻城的話,我們的損失恐怕會更大。現在守在外麵,加強警備,明軍不太可能再得逞。”本雅失裏擔憂地說:“若明軍將那神機炮運到城外來,那我們豈不是危險?”阿魯台嗬嗬冷笑:“若他們當真將神機炮運到城外來,這倒是一件好事。要知道這東西很是沉重,運出來容易,想要拿回去可就太難了。”本雅失裏想了想,確實如此,但心頭總還是有些不安:“若不能早點破城,一直在這裏等待明軍援軍與後勤,恐怕會有變故。還不如離開河套,轉向東北。”失揑幹見狀,也勸說阿魯台:“向東北,至臚朐河一帶,對我們來說更有利。東麵有哈剌溫山作為屏障,明軍不會那麽容易威脅到我們。瓦剌也在西部,我們完全可以休養一段時日,聽聞朵顏衛那裏對明廷有所不滿,或可以利用一二,總比留在河套好。”阿魯台一瞪眼:“去臚朐河確實不錯,但諸位,你們看清楚,不遠處就是明軍的城池,半年之前,這裏還沒有城!若我們現在放棄河套前往東北,用不了兩年,明軍城池就將遍布河套,他們將不費一兵一卒,將整個河套控製住!”本雅失裏不以為然,河套不是沒失去過,隻不過明軍騎兵損失過大,隻能收縮到長城以內,這才得以讓韃靼盤踞河套。


    這裏水草雖是豐美,但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距離明軍太近了。大同、河曲一線,布置有明朝重軍,萬一明軍主力殺出關來,韃靼即便能擋住,怕也會折損不少,在這裏犧牲一個人,都是不值得的。


    但阿魯台堅持留在河套,本雅失裏根本就沒有決策的資格。一連七日,城中明軍與城外韃靼都沒有任何動靜,城裏的人該吃吃,該睡睡,城外的人該放羊的放羊,該遛馬的遛馬。


    但在第八日夜,天色黯淡時,事情發生了變化。羅鳳認為這天太暗了,應該放點煙花,於是將城裏所有的虎蹲炮拿了出去,擺在韃靼軍陣兩裏之外,開始了一場精彩的焰火表演,並以馬蹄聲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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