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東被拍得耳鳴,臉上一陣劇痛,隨後就被軍士五花大綁起來。


    梁偉眼神犀利,從地上撿起一雙襪子,對破口大罵的齊東就塞了過去,用力塞到齊東的嘴裏,然後說:“我們是大明的軍士,大家都盼著過好日子,沒有人想要自尋死路。你想死,那就死在京師好了。”


    齊東嗚嗚著掙紮,用可以殺人的目光怒視梁偉,可惜,目光沒用殺傷力。


    許音見齊東已被控製,而朱子榮也已降伏了建寧左衛的軍士,建安城已初步在掌控之中,鬆了一口氣,與梁偉商議:“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梁偉沒有推諉,直接說道:“眼下最緊要之事是牢固控製建安城,王仲和、郭青等人畢竟帶走了三千軍士,若建陽城落入其手,說明梁玉華主導的建陽衛軍士也已歸順王仲和,其手裏將有近九千軍士,若他們發兵攻建安城,我們隻憑著七千餘軍士很難守住,需要動員城中青壯協防,以確保萬全。”


    許音凝重地點了點頭,雖說守城一方占據城池之利,對方攻堅一時難克,但防守是處處設防,需要大量人手,而進攻卻隻需要選擇一點,全力進攻。


    “那就寫一份討伐叛亂的檄文,張貼出去,讓百姓之家出人出力!”


    許音說道。


    梁偉自是讚同。


    隨後,許音至地牢之中釋放了被關押的忠誠於朝廷的官員,與其說明形勢,安排相應的招撫、宣傳、分發兵器等任務,組織起了建安城防。


    商人衛昭握著一柄長槍,威嚴地坐在中庭,左右是長子衛濱、次子衛禾,也都抓著長槍,而在三人麵前,則是掌櫃趙壽與十二名夥計,不是長纓在手,就是短刀在側。


    衛禾隻有十七歲,因小時生病落下病根,身子瘦弱,但此時此刻,也是一臉堅毅。衛濱扭頭看了看父親衛昭,開口道:“父親,他們今日應該不會來吧?”


    衛昭手提長槍猛地在地上一頓:“對待這群畜生,絕不能放鬆警惕!你難道沒有聽說,隔壁街上的劉醜家,光天化日就被軍士給搶了,就連其妻女都當著劉醜的麵給侮辱了,以致於其妻女跳井自殺!若是這群軍士隻搶些貨物,那點錢財,那也就罷了,可他們不是人啊!隻要他們來,我們就是拚死了,也絕不讓他們進入後院!”


    咬牙切齒的殺氣傳開,西風卷入,吹冷人麵。


    衛禾呸了一口,恨恨地說:“這群人就是混蛋,太平日子不好好過,非要搗亂!這些年來,朝廷為了百姓出了多少力,大家好不容易看到了好日子,又出了一個王仲和叛亂,如此蛀蟲,皇帝怎就不能早日發現給鏟除了!”


    衛濱看向衛禾,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看書較多,對朱允炆總有著一種好感,認為其是明君。不過說實在的,朱允炆確實不錯,若不是他鼓勵商業、解禁大海,自己也不可能和父親一起經商,在這建安成家立業。


    隻不過這些年來日子越發不好過了,王仲和控製泉州港、太平港兩大市舶司,不僅培養了一批專門“走私”的商人為其“奪利”,還借助這種方式來打壓其他商人。


    以衛家來說,主要做的是香料生意,交過稅之後,按正常市價出售,還能獲得三倍多的利,可投靠王仲和的商人呢,他們不需要上稅,而這也就給了其降價空間,價格一掉,多少商人利益受損,當失去了利之後,人家還能活著,那自家呢?


    再這樣搞下去,不出三年,衛家必定無以為繼,退出香料生意。


    衛濱不由想,現在王仲和亂起來未必全是壞事,他造反了,就不可能再繼續留在福建了,無論他是去地獄,還是去大海,去山裏,他都不可能再控製市舶司了。


    到時朝廷整頓市舶司,整頓福建官場,是有利於遠航貿易,有利於衛家生意的。


    衛濱剛想說話,就聽到門外傳出了一陣馬蹄聲與腳步聲,不由得緊張起來,眾人也都盯著門口的方向,忐忑不安。


    這恐怕是軍隊在調動。


    在眾人的擔憂之中,遠處傳出了銅鑼聲,伴隨著皂吏高亢的喊聲:“府衙檄文,討伐逆臣,百姓出力,協防建安!”


    衛昭豁然起身,看向掌櫃趙壽:“剛喊的是什麽?”


    趙壽眉頭緊鎖,連忙說:“我聽著好像是府衙檄文,討伐逆臣,百姓出力,協防建安。東家,這是怎麽回事?”


    逆臣?


    誰是逆臣?


    王仲和造反也就造反了,總不至於把朝廷的人當做逆臣還發個檄文吧?他就算是不要臉,也幹不出這種事來。


    銅鑼聲近,聲音越發清晰。


    沒聽錯,就是討伐逆臣的檄文。


    衛昭滿腹狐疑,安排一個手腳伶俐的夥計去打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夥計走出去不久之後就跑了回來,驚喜地喊道:“東家,東家,檄文,檄文是許知府發的,是討伐王仲和的檄文!”


    “什麽?!”


    衛昭難以置信。


    王仲和反了朝廷,許知府反了王仲和?


    衛昭親自出去查看檄文,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寧做太平鬼,不做亂世人。屠刀屠滿城,我等家何在?王仲和逆天而行,背叛君主,抗命朝廷,禍亂一方,我等當全力討伐之……”


    “宅為小家,城為大家。守宅不能求生,作魚肉於刀俎!守城力求萬全,頂天立地好男兒。號百姓、匠人、商人,一切青壯守家、護家之人,登城予兵器,刀槍在手,協防建安!”


    衛昭擦了擦眼淚,拉過一旁的皂吏:“王仲和去了哪裏?”


    皂吏打量了下衛昭,開口道:“去了建陽,若是不想這城被攻破了,就趕緊去城池幫忙吧,王仲和用不了多久就會打回來。”


    衛昭總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今天白天建安城如此安靜,原來是王仲和這個陰損的家夥去了建陽,然後被許音連同軍士給偷了家。


    “去,把所有人叫出來,去協防城池!”


    衛昭安排趙壽。


    趙壽猶豫了下:“東家,你的家眷和咱們的貨物可都在後院,要不要留下點人手?”


    衛昭擺了擺手:“留什麽,守住城池,才能守住家裏!”


    “西門有敵人在靠近,急需人手,速去支援。”


    兩個騎兵扯著嗓子大喊,催促人讓出道路。


    許音坐鎮府衙,聽聞有一支軍隊出現在西門外,不由得緊張起來,安排薛蟠坐鎮府衙,自己則帶了幾名皂吏登上西城牆。


    梁偉看著太陽,此時距離落日還有一個時辰,遠處整齊而威嚴的軍隊正在接近城池,數量不多,隻有千餘人,而這一支軍隊帶隊的,並不是王仲和、郭青,也不是梁偉所認識的建陽衛指揮史梁玉華等人。


    陌生。


    梁偉認不出來對方是誰,尚未喊話,城外的軍隊已在布置軍陣,一個個鐵家夥被安置在地上,然後砸上地釘,一個個木箱子放在了鐵架子後麵。


    “這是,虎蹲炮?!”


    梁偉打了個哆嗦,自己不認識對方主將,可認識火器啊。對方雖然攜帶的虎蹲炮數量不多,隻有五十餘,但對於建安城而言,可是毀滅性的!


    虞項握了握拳頭,指節咯嘣響過,側頭對副千戶江州說:“勸降三次,不投降就先用虎蹲炮掩護,後用火藥炸開城門,叛軍滅絕,勿傷百姓!”


    江州目光變得狠厲起來,建昌千戶所終於等到了上場的機會,朝廷在看著,建文皇帝在看著,大明百姓都在看著,一戰勝,則天下皆知!


    雖說這城上的軍士也是自己的同袍,同屬衛所序列,但他們已經背叛了朝廷,不再是朝廷的軍士,而是朝廷的敵人!


    敵人要走的路,隻能是黃泉路!


    江州小心翼翼上前,路過前麵操作虎蹲炮的軍士甚至有些恭敬,這不是建昌千戶所的軍士,而是京師安全局的軍士,他們奉命從京師趕來,攜帶了少量的火器與火藥。


    鬱新將這些人派給了建昌千戶所,協助攻取建安,王仲和去了建陽,江州等人是知道的,半路之上還遠遠目送了王仲和一段路。


    王仲和自有鬱新去解決,有段雲那三百軍士在,王仲和三千人又如何?


    江州看向建安城樓,高聲喊:“我等是建昌千戶所,奉旨討伐逆臣叛軍,聽鬱巡撫調遣,今日必取建安城。你等若是放下武器,打開城門投降,朝廷還可網開一麵,若頑抗到底,想要對抗朝廷,那隻有死路一條!朝廷政策,首惡必誅,脅從不問,你們是大明軍士,還是大明叛軍,想清楚了!”


    梁偉深吸了一口氣,建昌千戶所?那不是江西都司的人,他們怎麽悄無聲息地跑到建安來了?


    難道說,那個為首的主將是虞項,虞武癡?


    這個棘手的家夥整訓軍隊多年,手下都是精兵,看這架勢,確實不像是王仲和的烏合之眾,也不像是叛軍氣勢。


    正在此時,一隊隊百姓手持武器登上了城牆,密密麻麻將城牆占了個滿,搖旗呐喊得有,手握刀槍的有,畏懼又壯著膽子的有。


    江州與虞項吃了一驚,好嘛,叛軍造反也就罷了,還敢強迫百姓來守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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