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瑺打開了“拜帖”,看到了一個大大的名字:


    常百業。


    古代“拜帖”不像是後世,把名字寫在右下角或右側,字小不說還不顯眼,這時候的“拜帖”流行的就是大名字。


    在中間,用二號字體寫上去,至於兩邊,往往用的是五號字,小小的,眼神不好估計還看不清楚,大致內容是我是誰,哪天來你家吃飯,你備好口糧之類,即說明身份,約定時間,講明幹嘛來的。


    對於常百業這個名字茹瑺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印象深刻,正是因為這位仁兄跑到揚州,結果害得揚州指揮史的腦袋被掛在了旗杆上。


    當然,晉商送來五百匹戰馬,茹瑺當時作為兵部尚書自然也見了見晉商,認識了常千裏、侯西域等人,自然也見過常百業一麵。


    茹瑺反複看了幾遍,然後交給楊溥。


    楊溥掃了一眼,隻見上麵寫著:


    【太穀常家大管事常百業敬拜大人,特請於明日戌時登門拜訪,獻計移民之策。】


    茹瑺倒了一杯茶,感歎道:“大管事,看來常千裏找到了接班人啊。你可知常百業此人?”


    楊溥合上“拜帖”,回道:“略有耳聞,不知具體。”


    茹瑺指了指桌案上的茶碗,示意楊溥過來品嚐,然後道:“此人如何倒還真不好說,但這個人去過北元,闖過沙漠。而自晉商從京師返回山西,常百業便成為了常家大管事,至少說明此人不簡單。”


    楊溥有些疑惑,問道:“可他一個商人,能有什麽移民之策?”


    茹瑺思考了一番,也沒有頭緒。


    對於商人的力量,朝廷中很多官員根本就不了解,多將其當做社會不安定分子,貶低為賤人,賤人能有什麽作用?


    茹瑺指了指“拜帖”,道:“不過常百業畢竟還是太年輕,處事還不夠老練,想來此事常千裏是不知情的。”


    楊溥了然地點了點頭,讚同道:“確實,約定的時間,暴露了常百業的經驗不足,或許他還沒有與朝廷官員打交道的經驗吧。”


    拜帖約定時間是戌時,這個時候太陽都下山了,晚飯都吃過了,基本上黑燈瞎火,在這個點上門拜訪,肯定不是蹭飯吃的。


    但考慮到府衙隻辦理囚牢住宿、棍棒伺候等業務,常百業大概是沒興趣的,所以也不可能是來辦業務的。


    可晚上悄悄地來,該不會想走後門進來吧?


    作為商人,賄賂官員就等同於把官員往火坑裏推啊,洪武年在貪汙的鬼頭刀下掛了無數的人頭……


    茹瑺不認為常百業是送錢的,他還沒這個膽量,畢竟自己是朝廷中央的人,不是地方官員,而且以常百業的腦袋瓜,也應該能想到安全局在布政使衙門有人。


    “送奉謁的人走了嗎?”


    茹瑺問道。


    楊溥搖了搖頭,送了奉謁,需要等主人家回過話才可能走,否則你怎麽知道人家方不方便接待。


    茹瑺思考了下,嚴肅地說道:“或許商人有我們想不到的法子,現在移民已進入困境,不若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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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們的意見吧。對外傳話,三日後,於府衙招待各地富商,希望富商可以為移民獻言獻策。”


    楊溥略一沉思,了解了其中深意,連忙答應去安排。


    如果常百業黑咕隆咚地拜訪,即便是有功,也很可能會成為過,原因很簡單,他不夠光明正大,不夠磊落。


    一旦消息傳出去,還可能會連累布政使府衙與巡撫的聲譽,讓人浮想聯翩:


    看看,他們晚上偷偷見了麵,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這種後果,常百業不曾想,他隻在乎自己的目的能不能達成。


    如同一些人堅持的觀點,正義是行為本身、行為過程、行為結果的正義。如果其中的行為過程“不正義”,那即便是行為結果多正義,這個正義也是不成立的。


    顯然,常百業忽視了程序正義,過於側重結果正義。


    不過這一次沒有關係,他足夠幸運,遇到的是茹瑺,而茹瑺是一個聰明人,幫了他一把。


    東北,大寧。


    遼王朱權推開窗戶,看著開始吐翠的樹木,才知北方的“春天”終於到了。


    雖然已是五月初,但對於東北而言,天氣還算不上暖和,尤其是到了晚上,時不時還會讓人感覺到寒冷。


    草原還沒有完全複蘇,隻有零星的醒得早的草兒冒了頭,想要等草長鷹忙,還需要等上一段時間。


    “盛庸在做什麽?”


    朱權隔著窗戶,對走過來的長史劉堅問道。


    劉堅行過禮,回道:“王爺,聽到消息,盛都司於兩日前離開了大寧城,去了新城衛。”


    “新城衛?他去那裏作甚?”


    朱權有些不解。


    劉堅解釋道:“具體原因還尚未查明,不過有消息說是新城衛遭了冰排與水害。”


    “哦,原是如此。”


    朱權釋然。


    大寧城與新城都建在老哈木倫河下遊。


    老哈木倫河上遊河穀狹窄,兩岸山地聳峙,河水奔流於穀底,水流湍急。中遊處在朵顏衛、福餘衛控製區域,那裏因過度放牧,亂砍樹木,導致草場退化,水土流失。


    少一點土並不要命,要命的是在這一段中還有很多支流匯聚到老哈木倫河中,導致其水量增加,而這就讓下遊的大寧、新城遭了災。


    幸是大寧城池堅固,地勢較高,通常沒什麽大事。但新城畢竟是個小城,不比大寧,而且就在河邊,一道冰汛,很容易引起河流泛濫,大量冰塊也會撞擊城池。


    往年也出現過這類問題,盛庸親自去探查,想來這次怕有些棘手吧。


    “那隻鷹還在大寧嗎?”


    朱權再次詢問。


    劉堅清楚朱權問的是安全局前指揮室劉長閣,隻是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劉長閣如同一個幽靈,現在寧王府被監視,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掌握劉長閣的動向。


    朱權見劉堅一臉苦相,隻擺了擺手,道:“看來本王還真的被禁足了,不過,誰又能禁足的了本王?快到脫魯忽察兒的生辰了吧,去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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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備些禮物,本王也該出去活動活動了。”


    劉堅答應下來,便去備禮。


    護衛克山走入房間,對朱權密報:“盛庸雖幾次接觸朵顏衛與福餘衛,但並沒有得到兩衛信任。在盛庸指揮下,大寧都司與朵顏、福餘開了互市,然隻是以羊毛、馬匹等作為交易之本。因冬日漫長,春日氣溫升的很慢,致使交易幾次陷入困境,惹得脫魯忽察兒不太高興。”


    朱權放聲大笑,對於這個羊毛互市很是鄙視,道:“脫魯忽察兒等人很難用戰馬來交易,他們也在擔心大明坐大。至於羊毛,就那點織造衣物,能值幾何?能有幾多作用?不過是小兒把戲。沒有我朱權,盛庸想要穩坐大寧還遠得很。能征服野狼的,不是獵人,是頭狼!”


    戰場揮戈多年,英勇無畏的朱權在這裏留下了赫赫威名,有他在,朵顏衛、福餘衛、泰寧衛都不敢亂來,而泰寧衛的消失,很大一個程度上與朱權的“默許”有關。


    而這個默許,是一筆交易。


    交易在去年開始,在今年付款。


    翌日一早,脫魯忽察兒派遣了自己的副手哈兒歹親至大寧城,以脫魯忽察兒生辰將至的理由求見寧王。


    此時留守大寧的是毛整與和允中。


    兩人看著一臉笑意的哈兒歹都有些局促,並不敢阻攔,放他進入了大寧城。


    沒辦法,城外一萬騎兵列陣,不讓他入府也得有個借口不是。


    朝廷可沒下達禁足寧王朱權的旨意,也沒說不允許朱權出城,更沒說過不允許朱權會見客人。


    隻不過盛庸在時,消息靈通,行事風格果斷,無論寧王去哪裏,都會出於安全考慮,“貼身”陪護,如果是不夠檔次的人求見,盛庸直接就不放其入城。


    但毛整、和允中他們不是盛庸,一沒權限,二沒膽量。


    有一點還是值得肯定,兩人還知道出了事第一時間打招呼,這邊寧王朱權剛和哈兒歹騎馬出了大寧城,毛整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給盛庸傳信去了。


    一座山丘之上,劉長閣枕靠著雙臂看著蔚藍的天空,聽著大地的轟鳴聲遠去無動於衷。


    千戶楊成有些著急,推了推劉長閣,道:“大人,寧王出城了!”


    劉長閣閉上眼,輕聲道:“出城就出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這件事不是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楊成有些擔憂,道:“現在的朵顏衛已越發放肆,時不時以萬騎進入大寧地界,屢次警告而不改。現在寧王若與脫魯忽察兒等人密謀,很可能會威脅大寧城。”


    劉長閣睜開眼,坐了起來,從懷裏拿出了一份文書,遞給了楊成,道:“放心吧,大寧不會有失。”


    楊成接過文書看過之後,連忙說道:“這……盛都司去新城衛不是為了冰排,而是……”


    劉長閣冷笑一聲,不屑道:“什麽冰排值得盛都司親自出馬,皇上一直都在惦記著大寧這邊,他給了我們定心丸,我們就應該把事情辦好。”


    楊成打了個哆嗦,暗暗吃驚,皇上遠在南京,竟還在大寧這邊布置了個圈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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