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陽春三月。


    而眼下已是四月,天氣愈發暖和,螺螄、河蚌,各種河鮮正肥,不過,當廚子把鯉魚湯端上來的時候,小師弟已酒醒大半。


    “師兄,接下來這故事……要不還是算了吧。”


    話落,數道目光看向陸離。


    在封建社會,世人對鬼神之說充滿了敬畏,即便王子敬常年跟在天台先生身邊,可謂見識廣博,但是,一旦談及自身遊學時的經曆,依舊感覺後怕。


    “陸公子,夜間談鬼可不是什麽好事,不如等明日太陽升起。”


    這時候,秦淮名妓蘇小蝶嬌聲附和,顯然是被嚇住了。


    懷中,丹娘仰頭看著自己,眼神中同樣充滿了驚慌。


    於是乎,陸離順水推舟道:


    “來日方長,今夜再少飲兩杯,便靠岸歇息吧。”


    今夜設局,便是打探這個世界的水有多深,而通過小師弟的敘說,陸離知道了儒家並不簡單、窮鄉僻壤出妖孽。


    此外,不可小覷野道士!


    也許可以將給李鰥夫治病,看做是一次儒道之爭?


    正想著,畫舫外傳來一陣喧鬧。


    “落水了。”


    “有人落水!”


    “救……救……”


    一名守在窗邊的護衛將木格窗拉開,眾人便看到畫舫旁邊有人在呼救。


    同時,還有水花濺起。


    “快,快,誰會水?下去救人啊。”


    “沈兄,堅持住,我這就請人下河撈你。”


    外麵越來越熱鬧。


    好不容易醒酒的小師弟騰一下站起來,朝外麵走去,也許是為了逃酒,也許是古道熱腸想去救人。


    見狀,陸離也帶著丹娘走出房間,去湊熱鬧。


    此時此刻,河麵上聞訊而來的畫舫,共有四艘,大多是兩層結構,約莫五米高,上麵挑著燈籠。


    與此同時,看著正在水心掙紮的人,小師弟滿臉焦急:“師兄,快讓護衛下去救人啊,我不會水。”


    才子佳人,泛舟遊戲。


    像陸離這種,外出遊玩還有護衛隨行的人,遍數金陵城都找不到幾家。


    聞言,陸離看著緊緊跟在身後的彪形大漢,吩咐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誰水性好?下去走一趟吧。”


    貴人多忘事?


    其實,倒不是陸離不想喊名字。


    奈何除了吃喝玩樂以外,繼承來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這些護衛的名字,而連姓甚名誰都不知曉,就更別提知曉眾人水性如何,此類細枝末節了。


    “我去。”


    不過,有一說一,這些負責保護自己的護衛確實忠心耿耿,主人這邊剛下達命令,立刻就有人站出來。


    噗通!


    根本不需要什麽防護措施,那魁梧大漢卸下防身腰刀,直接跳入河中。


    幾艘畫舫中央。


    沈清不斷撲騰著,雖是自幼出生於江南水鄉,但他卻不通水性,在河中起起伏伏,綸巾不知於何時飄落,長長的頭發散落下來,緊緊纏著脖子。


    步靴也不知是在什麽時候脫落,雙腿胡亂蹬著。


    “走。”


    下水救人的護衛像是遊魚般靈活,幾個起伏而已,便潛到了沈清身旁,試圖將其托起來帶走。


    穀礚


    然而,恐懼令沈清喪失了理智,不僅沒有順著那股力量,反而掙紮的更加劇烈。


    水聲嘩嘩。


    “咳咳咳!”


    與之一同傳出的還有嗆水聲。


    陸離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站在畫舫邊上,遠遠喊道:“不用管那麽多,打昏了直接拖過來。”


    一個成年人拚命掙紮,地點又是在河心,再遲就要生亂了,打暈帶走無疑是最高效省事的方法。


    猛灌了幾大口河水以後,沈清安分了許多,護衛趁機對著他的後腦用力來了一下。


    瞬間,這家夥就安靜了。


    幾分鍾以後。


    一根小兒手臂粗細的麻繩從畫舫上拋了下來,兩名護衛一起使勁,將人給拽了起來。


    “叫後廚去準備薑湯。”


    掃了一眼躺在甲板上昏迷不醒的書生,陸離吩咐了兩句,繼而看向那個渾身濕漉的護衛,又問:


    “你叫什麽名字?”


    對於主人並不知曉自家姓名這回事,護衛表現得渾不在意,拱手答道:


    “小人楊振。”


    “好。”陸離點點頭,“我記住你了。”


    不管怎麽說,這些人跟在自己身邊做事,連個名字都不清楚,算個什麽事?以往可以,今後就算了。


    口頭說幾句,遠不如金銀賞賜實在。


    在這個世界,陸離不用操心錢的問題,因此,他從錦囊裏取出一枚金葉子遞到楊振手中。


    千金買馬!


    雖然這些人看起來都很忠心,但陸離希望他們能夠更加忠心,當眾做出此舉,無非是告訴在場所有人,他陸離對自己人從不吝嗇。


    待在身側的丹娘有一瞬間失神,名妓蘇小蝶亦是如此,看陸離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而楊振單膝跪地,朗聲道:“謝公子賞。”


    隻不過下水救了個陌生書生,就得到這麽多賞賜,他感覺自己活在夢裏,尤其是回憶起公子說“我記住你了”之時,更是激動到難以自持。


    那些護衛亦是如此。


    心中既後悔沒有第一個開口,同時又期待下次公子有事吩咐。


    小師弟則在心中感慨,不愧是自開國以來就屹立不倒的勳貴世家,哪裏用得著燕都追逐功名利祿?一降生,這些東西便有了。


    “沈兄酒後失足,不小心落入水中,多謝公子援手。”


    正想著,一道聲音遠遠傳來。


    循聲望去,隻見兩艘雙層畫舫正往這邊靠,喊話者是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讀書人,蓄著長須,談不上英俊,但身子欣長,六(明)尺有餘,坦白來說,這個頭放在北方都算惹眼,更別提江南之地了。


    “無事。”


    陸離抬眸環視這群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繼續道:“待靠岸之後,你們將人便是。”


    說完,轉身朝畫舫內走去。


    若是氣量狹小的人遇到這種事,一定會覺得陸離待人輕慢,但那群讀書人卻從未如此想過。


    相比於雙層畫舫,陸離所乘的船,堪稱氣宇軒昂,足有三層之高,上麵飛簷樓閣,旌旗飄揚。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又是哪位勳貴子弟出行遊玩了。


    “看這旗幟……似乎是河南侯陸家的公子。”有人注意到了掛在畫舫顯眼處的旗幟,說道:“有傳聞說,那位小侯爺終日沉迷酒色,今日一見,方知坊間流傳的不過是謠言罷了。”


    麵如冠玉,長衫飄飄。


    匆匆與人交談幾句而已,陸離便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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