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天正十九年開始,這個國家就變成了一個巨大工地,沿海區域船坊隨處可見,每天都會有新船滑入大海,鐵炮工坊裏火星亂濺,無數工匠在悶熱的爐台旁揮汗如雨,打造著火銃、鐵炮。


    數年之後的今天。


    日本後陽成天皇慶長二年,八月中旬。


    半島南海岸。


    軍隊排著長長的隊列,士卒高舉所屬家族的紋章,趾高氣揚,彷佛他們已從上次失敗的陰影中走出。


    這群矮小卻凶悍的倭人來自不同的微型國家,身後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輜重車隊。


    而輜重中糧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周邊朝鮮百姓,畢竟七月、八月正是朝鮮南部稻米成熟的季節。


    至於被他們所侵略的朝鮮人民吃什麽,豐臣秀吉和他麾下的軍團長們已經想到了解決之法。


    第一次入侵時,秀吉設想將朝鮮並入自己的帝國,盡可能避免不必要的破壞,因此他下令,士兵們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善待當地平民,向他們展示日本的廣闊胸襟。


    可哪個有血性的民族願意被奴役?


    義軍蜂擁而起。


    而這次入侵,秀吉明白了,必須要用更殘忍、更血腥的手段,才能夠征服並奴役朝鮮人。


    他命令麾下的各大軍團長:


    不分男女老少,不管信教與否,戰場上的士兵自不待言,甚至連山民,乃至最貧窮、最卑微的人也不例外,全部殺光,把首級送回日本!


    但凡有良知的士兵,都會依據本能而拒絕這項命令,但滅絕人性的島國畜生卻執行得很好。


    宇喜多的左路軍率先收集完糧草,他們將那些百姓殺死,因為死人不需要口糧,然後按照計劃,向內陸挺進,目標:


    南原。


    此地位於全羅南道中部,位置極其重要,隻要將其控製住,北可上全州,南可遏順天,西可占光州,進退自如,而且他們想要占領全羅道,這裏必須死死捏在手中!


    一場風暴即將爆發。


    處於風暴中心點的陸離早已預感到了,當初用了二十四天,星夜疾馳,不敢有半點耽擱,他和麾下三千遼東鐵騎終於抵達南原,這座至關重要的前沿哨所。


    《輪回樂園》


    此時此刻,擺在他麵前的是兩封信。


    一封是南原當地文武官員的請求信,他們希望大明先鋒軍,能夠避開日軍鋒芒,依照朝鮮最新的防禦策略行事,據守山城要衝,而非城池。


    按照這群人的意思,陸離得移師一座名為“蛟龍山城”的地方,跟倭寇打遊擊。


    對此,陸離不屑一顧。


    早在上個月,他剛抵達南原時,這群人便如此相勸,可總督邢玠的命令是:


    死守南原,不退一步,違者軍法從事!


    正因為如此,陸離用了一個月時間,來加固南原防守,將本就高達百丈的城牆再度加高,並在四周挖了一條堪比江河的壕溝,裏麵鋪滿利刃,使來犯之敵必須付出極大代價,才能夠逾越。


    第二封信則是白紙一張。


    早在備戰階段,陸離便派出信使,告訴仍在後方的大將軍麻貴,日軍主攻方向並非原先猜測的那樣,而是南原,自己希望能夠盡快得到援兵。


    可惜,這次試圖利用先知先覺優勢,來改變局勢的嚐試,以失敗告終。


    回信為一張白紙。


    陸離堅信,大將軍根本沒有看到自己的密信,而是中途被某人給截下來了。


    因為他率領遼東先前先鋒軍出征時,麻貴大將軍便言明:


    脫有緩急。南原告全州,全州告公州,公州告京城,此次馳援。


    按照這個規定,陸離派遣精銳火速前往南原後方的全州,告知遊擊將軍陳愚衷,讓其繼續上報。


    結果……


    這家夥人如其名,根本沒往上報,回了自己白紙一張,真真愚蠢。


    對著白紙發了一陣牢騷,陸離無奈感慨,曆史大勢不可逆。


    哪怕他這個特優生,進入此方世界,以積累許久未派上用場的天子氣,來兌換低等級龍虎氣,也不過是撈了一個總兵官職,其它人就更別提了。


    隻能說,不愧為期末考試,難度恐怕大到難以想象。


    “倘若大勢不可逆,我陸某人恐怕還有被押回本土,菜市場門口滿門抄斬呢,嗬嗬。”


    視線再度投向白紙,陸離不禁冷笑。


    原曆史中,駐守南原的總兵楊元可真是為了國家鞠躬盡瘁,率三千大明軍與五萬日寇作戰,麵對宇喜多秀家的親自進攻,堅守數日,終被攻下南門。


    彼時,內外皆是敵人,人數百倍於己,明軍已無力回天,正在西門殺敵的楊總兵隻能帶著殘兵殺出重圍。


    在此之前,他多次提醒全州守備將軍陳愚衷,倭寇主力進攻南原,需要支援,可回信隻有兩句:


    敵情難測,恐怕顧此失彼。


    信地難離。


    等這蠢貨醒悟之時,南原已經淪陷,日寇即將兵臨全州城,而他二話不說,當即開溜。


    逃跑之前,連糧草庫、軍械庫也沒燒,全部白白便宜了敵人。


    而陳愚衷舍棄全州,逃到更後方的公州,跟遊擊將軍牛伯英一起龜縮不出,等待援軍解救。


    處於最前線,非戰之罪的南原守備楊總兵命大,一路血戰突圍,殺了不知道多少倭寇,身中兩炮,胸前後背刀傷無數,被親兵抬進了漢城。


    朝鮮國王李昖攙著他的胳膊,不斷哭泣,這位國王怎麽也沒想到,當初送別宴上,喝了他一杯酒的總兵,竟然為國家戰到了這種境地。


    然而,在李昖和朝鮮君臣的惜別中,送回本土養傷的楊元,竟被抓進了大獄,罪名為:棄城脫逃。


    三千打五萬,親自鎮守西門,硬生生扛了三天,結果南門被破,不得已離開,可下場卻是滿門抄斬,棄屍菜市場!


    真正該死的陳愚忠,有三大罪:


    罔顧南原戰局拒絕上報,導致大後方主力明軍反應遲緩;


    踟躕不前,最前線如此危急,身為全州守備,竟始終不主動策應。


    毫無作為,不戰而逃,主動拋棄城池,且將糧草輜重送給敵人。


    前者是敗將不假,但強敵在前,豬隊友在後,換誰來都是這種結局,不會更好,隻會更壞。


    後者則是逃將,態度令人作嘔。


    可結果卻截然相反。


    陳愚衷隻是被打了一百軍棍而已,免死充軍。


    楊總兵則被押入監牢,一年後跟他當年親手抓到的漢奸沉惟敬,一起拉到鬧市腰斬棄市,妻兒老小亦受到牽連!


    最終,隻有朝鮮王唏噓不已,為楊元設立牌位祭祀,供奉於武烈祠之中,讓這位死戰倭寇的遼東大將不至於淪為孤魂野鬼。


    而今,陸離取代了楊總兵。


    他無法接受這種憋屈的死法!


    難道在朝中沒什麽靠山,就該死嗎?


    流血又流淚。


    卻隻能淪為替死鬼!


    因此,望著陳愚衷的空白回信,陸離感覺心中有怒火噴薄而出。


    直到傳令兵撞進大營,顫抖著聲音,稟告道:


    “總兵大人!敵人已至屯山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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