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六號。


    推開窗就能看到下方的庭院,花卉奇石、盆池涼亭,一應俱全。


    而房間內坐著的兩個男人,其中一位還穿著官袍,顯然是剛從官署,尚未換上常服就急匆匆過來了,另外一人的衣著倒是簡單,但能在此消遣,定是富貴紈絝無疑。


    此時此刻,陸離默默望著窗外,麵無表情,明顯是在潛心思慮什麽。


    浮香。


    為何老是聽到這個名字?


    這該不會是白霄這家夥故意整出來的假期小驚喜吧。


    要真是如此,那還不如留在學校呢,玩都玩不痛快,但白霄當時的眼神極其誠懇,甚至還信誓旦旦做了保證。


    身為助教,他有必要騙人?


    一旁,晁衡正在飲茶,隨著熱氣升騰,空氣中充斥著各種味道——


    蔥、薑、花椒的辛辣味,大棗、桂皮的甜香味,薄荷葉、橘子皮的清涼味,酥酪的奶香……


    若非杯中飄著些許茶葉,這東西還真不一定能被稱之為茶。


    很顯然,兩人來早了,亦或者說,李白、王維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由於心中想著事,陸離也不急躁,一手端著瓷杯,一手輕輕叩擊桌麵。


    不過,隨著時間慢慢推移,陸離最終還是釋然了,甚至隱隱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畢竟自身實力擺在這裏,來什麽都是小插曲,權當是做遊戲了,此外,一切都是假想,麻煩事不一定會發生。


    這時,茶香中多出陣陣脂粉香,餘光裏閃過一抹淺紅,陸離與晁衡同時抬眸,見幾個明眸朱唇的小娘繞過屏風,緩步行來。


    不得不說,黃六娘能在寸金寸土的平康坊南曲開這麽大一家妓館,確實有本事。


    這些小娘子不算高挑,卻個個削肩挺背,胸脯飽滿,行走之間腰肢扭得自有一番婀娜嬌弱姿態。


    “讓兩位貴客久等,奴賠禮則個。”


    話落,為首那小娘微微彎腰,行了一個肅拜。


    這是武周女主當國以後簡化過的禮儀,好處也顯而易見——


    姑娘們發髻上插滿了各種頭飾,若是動作幅度太大,那些精美的小物件怕是要像下雨一般墜下。


    這時候,算半個主人的晁衡擺手道:“無妨,正主都還沒來呢。”


    話音剛落,喧鬧聲就從屏風外傳來,似乎有人喝醉了,正在吟詩:


    “昭昭有唐,天俾萬國。”


    “列祖應命,四宗順則。”


    “申錫無疆,宗我同德。”


    “曾孫繼緒,享神配極。”


    聲音雄渾,抑揚頓挫,聽不出一絲老態,而晁衡麵上一喜,笑著對陸離道:“賀監他們終於來了。”


    話落,起身前去迎接。


    三品秘書監,與大理寺卿同級,按理說沒必要過於躬謙,但陸離還是跟了上去。


    賀知章,飲中八仙之首,名列仙宗十友,世人皆知這麽一句: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對於陸離而言,相比於剛才那首《太和》,賀知章的另一首詩在後世流傳度更高,連孩童都會背誦——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千百年後,所作詩歌仍膾炙人口,不是名留青史又是什麽?


    與此同時,陸離也在好奇李白究竟是何模樣,這位詩仙曾在詩中這樣形容自己——天為容,道為貌,不屈己,不幹人。


    天、道。


    過於抽象了。


    珠簾碰撞聲響起,陸離走出房間,凝神看向前方——


    三人。


    為首者是一位手拄木杖的老者,麵色微紅、皓首蒼顏,可走起路來一點也不哆嗦,想來應該就是即將辭官歸鄉的賀知章了。


    李白?


    視線從賀知章身上挪開,陸離看到了一個身高不滿七尺的中年男人,頭紮束帶,腰纏玉巾,一副飄然傲骨、倜儻模樣。


    許是察覺到有人在打量自己,李白回望過去。


    眸子炯然,哆如餓虎。


    這時候,晁衡與三人見完禮,趕忙介紹道:“太白兄,這位是陸卿,吾於西市道中相遇,邀其前來小酌。”


    其實,根本無需贅言,在場三人皆認識陸離——聖人心腹,本朝最年輕的大理寺卿。


    “沒想到能與陸卿共度上元佳節,吾等之幸。”


    吏部郎中王維滿臉笑意。


    拋開氣質等玄之又玄的東西,憑心而論,三人之中屬王維麵容最佳,儒雅端正,儀表堂堂。


    昔年,玉真公主讚其“妙年潔白,風姿鬱美”,再加上王維琴藝詩文冠絕天下,公主對他一見傾心,並在各種場合放話“京兆得此生為解頭,榮哉!”


    由於本朝科舉考試不糊名,主考官閱卷時可以看到考生姓名,不出預料,得公主賞識的王維順利蟾宮折桂——


    本就是風流才子,又得王公貴族賞識,想不上榜都難。


    “賀監。”


    念頭急轉之間,陸離走到三人身前,朝官位最高、年齡最長的賀知章叉手行禮。


    此禮行起來簡單,卻不失恭敬意味,因為叉手時必須將其放在方寸處,即心髒附近。


    見狀,賀知章一掃醉相,叉手還禮。


    “下朝之後,老夫與太白、摩詰在宣陽坊酒市多飲了幾杯,讓寺卿久等,勿怪。”


    對此,陸離倒不覺得意外。


    李白同樣是飲中八仙、仙宗十友,杜甫寫詩讚曰:李白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而王維雖不好酒,但因為崇道,亦名列仙宗十友。


    換而言之。


    三人是忘年交。


    但陸離不太喜歡這種繁文縟節,索性打破這種氛圍,笑道:“本官仰慕太白、摩詰之名久矣,而今相見不必講究這些俗禮,入席飲酒吧,莫要讓姑娘們等久了。”


    “哈哈,寺卿請。”


    一行五人走回房間。


    不多時,絲竹之聲響起,而名妓的作用也開始顯現,出言活躍氛圍:


    “奴久聞諸位才名,時逢上元佳節,不如命題聯句以詠之,如何?”


    “善。”


    “善。”


    李白、王維、賀知章都是文壇大佬,自然不虛,晁衡在太學深造多年,亦非等閑。


    在場眾人隻有陸離感覺有些為難,可當眾說自己肚子裏沒墨水,掃興不說,麵子上掛不住,因而他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這位小郎君遲遲不語,莫非是想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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