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燕離終於知道水晶宮周圍的無數的通天柱是做什麽用的了,原來這些柱子,竟然是星靈的家園,是他們的建築,是他們的房屋,他們的祭祀場所、會議大廳、飯廳、會客室、臥房。


    已身處柱子的內部才知道,這樣一根森嚴氣派的柱子,內部居然是空的。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燕離難以想象世上居然有這樣的房子,你所能看到的,幾乎都有符文的參與。


    燕離粗略觀察了一下,石柱內部的符文多到數不清。每個符文大概橘子大小,它們看著像文字,每個形狀都一樣,但隻要組合在一起,它們就會變成各種別的形狀,隻要能契合“物件”,它們甚至可以由圓形變為方形,再由方形變為繩子。


    當星靈不需要一樣物件時,它就會自動分解,變為最原始的形狀,然後飛回到石柱的內壁,像一顆顆海星那樣貼在壁上,等待著主人的下一次召喚。參差的排列,不但不會讓人感覺到突兀,還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陽光被頭頂上的由符文組成的中央鑿井吸收,又由鑿井周圍的法陣釋放,看起來就好像裝了一個圓形狀的燈,使整個內部空間煊赫堂皇,讓人不會因為空間封閉而感到壓抑。內部空間並非空空蕩蕩,而是由符文組成了壁燈的燈座,雕塑的基座,壁畫的畫框,條幅的繩纜,樓台、假山的承重,甚至圈出了湖泊、河流、草原、園林等自然景觀,不但不會生硬,反顯出高超的“審美”造詣,絲毫不比人族的藝術遜色。


    這裏的花草樹木,亭台樓閣,皆由符文參與創建,且又不固定在一個位置,也許你現在正在某個花園的入口,下一刻就會出現在草原。這種迷離的夢幻感,這種如同置身夢境的多重時空感,令人著迷不已。


    這是一個會讓天工巨匠瘋狂的地方,這個地方無疑就是天工巨匠們設想過的完美的住所,就是他們設想過的最鼎盛的符道文明。


    由石柱的內部,可以清楚看到外部的情景。


    燕離看到死侍在虛空來回踱步,他每踏一步,都有符文在腳下變化成石板供他落腳,然後解散,又在另一個位置變化成石板。他無論怎麽樣踏來踏去,都不會摔到底下去。


    這對燕離來說很奇妙,盡管眼前看到的一切,不符合他的審美,但他也不能不承認,鼎盛的符道文明的獨特魅力,堪稱瑰麗的史詩。


    符文就是星靈的呼吸,符文就是星靈的生命。


    死侍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正前方,正前方出現了一扇門,一扇由符文組成的門正在緩緩洞開。他大踏步走進去。燕離緊隨其後。門裏是一個宮殿,其實燕離根本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隻憑本能感覺這是一個宮殿。


    腳下是由符文組成的法陣,它不是靜止的,而是不停地在旋轉。四麵有隆起的柱子,也圍繞著轉動。法陣與其說是一個圓台,倒不如說是一個浮空的島嶼,但是整座島嶼上隻有一個孤零零的王座。王座孤零零地矗立在島嶼中央,是這片空曠的場地上唯一的建築,凝視它時,無法用美或醜來形容,因為有一種奇異的時空感占據你的視界。


    在這個王座上,燕離看到了姬紙鳶。她穿著燕離從未見過的長袍,從未


    見過的材質,從未見過的衣樣,但就算把閻浮萬年曆史裏最好看的一件拿出來對比,也根本連人家的小指頭都比不上。雪白的袍子,長長地曳地,緊貼在她那苗條的身材上,


    王座後麵也矗立著柱子,但不是圓形,是由兩塊瘦挺的石條斜斜相交並立。石條上有雕飾,看起來像是圖騰,又像是花紋。整個島嶼因此看起來更加曠遠,仿佛獨立於世界之外;王座上的星靈王也被襯顯得瘦削修長。


    就在星靈王的麵前,分兩邊侍立著五個人,加上死侍就是六個,剛好一邊三個,很有對稱感。


    就在這六個星靈當中,燕離看到了一個怎麽也想象不到的人,他幾乎忍不住地脫口而出道:“昆吾先生。”


    就在死侍的對麵,一個身材適中的男子,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笑容,其麵相赫然就是年輕化的昆吾。雖然他這個時候實在很年輕,但他的笑容的神韻,是無論任何人都模仿不來的。


    現在燕離已經知道這六個人正是星靈六大部落的首領,也知道死侍口中的那個“叛徒”是誰了。他的聲音自然不能傳出來,因為他看到的隻是過去的幻影而已。


    方才的大門再次洞開,這次走進來一個全身罩在藍袍裏的人。隻看一眼,燕離就知道他是一個人族,沒有什麽根據,就是一種感覺。由幾乎拖到地上的雪白胡須可以看出是一個老人。


    老人一步一步走到王座前,然後像個虔誠的信徒那樣,雙手相疊成笏板狀,低頭撫胸,口中發出陌生的語言。


    時隔萬年,星靈族的語言,根本就沒有人知道,現如今的通用語,根本連一點星靈的影子都沒有,燕離當然連一個字也聽不懂。


    “請問是否翻譯?”


    “你終於出現了。”


    燕離沒有東張西望,因為他知道聲音是在他的腦子裏直接響起來的。那是一個不知是男是女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感情。它的內在“機製”似乎也是冷冰冰的,在燕離說出這樣一句話後,它卻沒有半點反應。


    “你是龍神圖?”燕離道。


    “我是龍神圖。”那聲音說。


    “你通曉過去未來,自然也通曉星靈族的語言。”燕離道。


    “請問是否翻譯?”那聲音還是冷冰冰地問。


    燕離於是知道,和他對話的根本不是人:“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是主人創造的,我是龍神圖,按照你們人族的理解,我就是龍神圖的器靈。請問是否翻譯?”那聲音這一次說了不少,但末尾還是同一句。


    燕離道:“我如果不同意你翻譯,你就不會翻譯?”


    龍神圖道:“從程序上來說,我現在處於無主狀態,我不需要聽從任何人的命令。但是我也不能強製你接受我的翻譯,所以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會翻譯。”


    “就算你不翻譯,我也知道他們說什麽。”燕離道。


    龍神圖沉默下來。它似乎不會說多餘的話,哪怕一個字。


    燕離


    便繼續道:“我知道你通曉古今,但我從沒要你把你的能力用在我身上。”


    龍神圖道:“白芙玄死前,把閻浮世界托付給了你。”


    “果然是這樣。”燕離歎了口氣。“你想讓我做什麽?我又能做什麽?”


    “重新封印星靈。”龍神圖道。


    “為什麽要封印?”燕離道。


    龍神圖頓了頓,道:“請問是否翻譯?”


    “我知道了。”燕離又歎了口氣,“我知道玄玄子,也就是你的主人煉製你的目的,我知道星靈一族永生的秘密。這些我都知道。可是為什麽?”


    龍神圖道:“為了閻浮世界不被毀滅。”


    “難道找不出第二個辦法?”燕離道。


    “我不知道。”龍神圖老實道。


    燕離冷冷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星靈一族這萬年來的處境,我知道你不是人,但也請你開開眼,這甚至不是毀滅,這是折磨。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非要拿鋸子在人的脖子上慢慢鋸,還不鋸斷,還藕斷絲連吊著人家的性命,對誰有好處?”


    “我不知道。”龍神圖道。


    情景迅速退去,燕離看到了閻浮,看到了三界,看到了一道白光降下,億億萬的生靈化作冰雕,看到無數的人族,連哀嚎也發不出,就變作了隨處可見的景光。


    這是誰的錯?這是誰的好處?


    看到這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百倍、千倍的災難,他沉默了。這不是誰的錯,這也沒有任何人得到好處,這隻不過是種族之間的生存之戰。


    ——人啊,在受到傷害的時候,往往需要數倍於此的傷害別人,心裏才能得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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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帝《女人經》的開篇,已道盡了人性。星靈擁有完整的文明,也是由血肉鑄成的生命體,又何嚐不是另一個人族?


    燕離已能想象到星靈在遭受了那等痛苦之後,必定要猛烈報複回來;他隻不過沒想到,會猛烈到如此程度。他知道姬紙鳶多半沒有忘記對他的感情,多半還深愛著他,把他放在水晶宮就是明證;但是並不代表她不恨人族,不恨修行者。


    她接下來要做的事一定很可怕,對人族而言,一定又是個巨大的災難。


    燕離沉默了許久,道:“我現在跟死了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龍神圖道:“我可以用逆轉時空的能力,把你的身體恢複到之前的狀態。但是現在星靈封印被打破了,我失去了能量的來源,所以你隻有一次機會。”


    燕離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我需要龍神戒。”龍神圖道,“我需要一個完整的本體,才有足夠的能力重新封印星靈。記住,一定要把龍神戒帶回到這個地方。我幫助你逃走之後,星靈一定會警覺,你回來的道路一定不好走,但是你一定要走,因為這是你們人族最後的生機。”


    PS:一章三千字。中午到現在八個小時,最好的精神狀態,隻能寫三千字。再寫下去,難免質量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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