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片迷幻的海洋,到處都是高矮不一的楓樹,各自的樹冠都不相同,它們不規則分布。整個樹林煥發出一種仿佛斜陽殘照的光,飄零的楓葉駕乘著金輝恣意徜徉。積雪上被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踩起來“嘎吱嘎吱”的響,每個剛進來的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影響,無法自持地往深處去。


    啊——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像是割開這幅畫的鋒利小刀。一個魔族戰士的腳深陷下去,落葉忽然張開了獠牙,化身為頂級工匠手中的刻刀,將陷下去部分的血肉一絲不剩地剔除。等他把腳抽起來時,隻看到從膝蓋以下的森森的白骨,上麵沒有一絲血肉,如同精致的大師級雕塑;另外一個鬼族遇到了一片多情的楓葉,化為蝶兒撲棱撲棱地跟著他,在他愈加不耐煩時忽然變為一張嘴,一口咬掉了他的腦袋;甚至還有一個邪神塔的弟子,被無數的楓葉包圍擠壓,當楓葉散去,便隻剩下一團暗褐色的肉餅。


    這樣的情景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個別實力強悍且天性謹慎的,在樹林裏小心翼翼地搜尋著敵人的蹤跡,他們漸漸發現,金輝正在逐漸變弱,於是知道,生死力場的作用顯現出來了,此方界域就快要支撐不住。


    “走散了?”


    “走散了。”


    朱融麵罩下的臉色就好像深幽|洞窟裏的水潭那般陰冷深沉。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身後隻剩下本門的弟子,穆雲宗的人竟是一個都不見了。


    “是逃了吧。”冠曉龍的心底浮上了無力感。回想著這些日子的經曆,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他慢慢地推到了這一步。從李紅妝暴露以來,他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盯上已久的獵物,然而獵人的主要目標還不是他,他充其量隻是一隻餐前開胃的兔子。


    “這到底怎麽一回事?都瘋了嗎?”徐龍象的腿有些軟,幽深的楓樹林給予了他莫大的壓力,他停下來不敢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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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不該你來回答我這個問題?”冠曉龍強忍著憤怒說。他現在誰都不信,尤其是李紅妝派來的人。但是他不敢說得太多,擔心被朱融察覺到更可怕的真相。


    “閉嘴聽我說!”朱融觀察著這神境,發現神境的氣息正在逐漸變弱,心中便下了一個決心。“李血衣製造這樣一個界域,已超過神境的程度,消耗定然甚巨,又有生死力場源源抽取,她維持不了很久。事到如今我們沒得選擇,燕小兒不死,五行門恐怕凶多吉少……”他回身掃視著一眾門人,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道,“現在正是門派生死存亡的時刻,能否度過這一劫,就看你們肯不肯拚命了!”


    冠曉龍細一想想,就知道目下處境有多麽艱難,不殺燕離還有活路?當然,也可以選擇亡命天涯,可那樣的日子,對於已經習慣於享受的他而言,跟死了也沒什麽區別。“師尊,您說怎麽做!”


    朱融自然無法洞見冠曉龍的心思,見他第一個站出來,以為自己眼光果然不


    錯,收了個這麽樣為門派著想的弟子,不枉這些年對他的愛護。當即欣慰道:“我來找出燕小兒,並用神境與李血衣正麵對決,你等隻要全力將其誅殺,然後禁錮他的魂魄,若不得已時,拿不到魂魄也罷了,最要緊的是要他死!”


    “對,要他死!”徐龍象麵罩下的臉露出猙獰,他雖然不清楚李紅妝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他相信,落到燕離手裏的下場絕對好不了。


    朱融有些意外於冠曉龍表兄的積極,暗暗記下了,打算回去就好生提拔一下。他拍了一下手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過來,“好了,集中精神做好準備,務必聯手給燕小兒雷霆一擊,若是給他反擊的機會,後果不堪設想。”眾人知道他指的是“藏劍訣”。


    “開始吧。”


    朱融席地盤膝而坐,掐了幾個印訣,然後取出一張符紙,心底裏浮出燕離的模樣,強烈的憎惡點燃了符紙,小火頃刻間變成烈焰,像將畫紙點燃,眼前就燒開一個大洞。冠曉龍等人看到,燕離就在洞的另一邊,穿過去就能抓到他。


    “神境……”


    朱融的眉心倏地浮出一朵火焰的印記,周身霍然間飛出一道燃燒的火環,火環所過處,皆燃起衝天的大火,熊熊烈焰瞬間把方圓數裏的楓樹林給焚燒成灰燼。這個過程快得仿佛楓樹林從來沒有存在過,又仿佛隻是被人換了一幅圖景。


    “殺!”冠曉龍厲喝一聲,一馬當先衝入洞中。


    燕離看著一地的碎片,呆了片刻,撿起一截來觀察,神識探入其中一瞧,頓時大感震驚。劍上有他的烙印,是以他的神識能夠通行無阻。在神識層麵,這碎劍內部也有一個龐大而且精密的結構,就好像微縮了的離崖。又撿起幾片觀察,發現都不例外,更古怪的是,碎劍與碎劍之間隱隱相互聯係,有無形的絲線將它們串住,與損壞的感覺完全不同:就是看著雖然有很多的碎片,但它們其實是一個整體,如同需要咒語才能激活的寶具。


    可問題是,要怎麽激活?


    燕離現在根本不清楚離崖到底有沒有晉升成功,倘若成功的話,晉入月品就這樣不聲不響碎一地,如何對得起所付出的那些珍寶?那可是一個道統十分之一的家底了。接下來,他發現了一個古怪的現象,神識由一個碎片穿入,竟從另一個碎片穿出,彼此不但相互聯係,連內部空間也渾然一體;可是為什麽會碎裂呢?


    “老爹啊老爹,你真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燕離有些犯愁,古海源大大高估了他的水平,這等複雜的設計,恐怕隻有天工巨匠才能完全解析,換個技術精湛的匠師來也不會比他好多少。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古海源生前的一段話,這段話原內容是什麽,他已經遺忘大半,卻對其中一小段印象深刻:


    “所以我告訴你,這所謂的符籙,就是把世間萬物不同次序的東西重新排列,就好像軍隊,一萬個平民組成的步


    兵方陣,若是彼此配合默契,進退有據,就能輕易消滅陣列疏散寬鬆,各自為戰的正規騎兵團……”


    古海源曾經說過離崖的進階到後頭,需要很高的符籙造詣。一開始燕離還以為老頭是為了誑他學習符籙之道。他對這段話的印象之所以深刻,是因為劍訣的原理也是如此。譬如從《青蓮劍歌》演變而來的“藏鋒”,倘若沒有第一、二式的配合,先後順序稍有不對,就不會發生任何作用。在附入器晶石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感應。


    “難道我終究還是錯在了次序的排列上?”


    燕離環顧左右,時間已不容許他重新推導,難道隻能到此為止了?苦心營造這樣一個局麵,就是為了一劍解千愁,把所有恩怨在這個山穀裏了結。但是沒有離崖,他跟李紅妝就隻能逃命去了,讓他如何肯甘心。


    察覺到殺機逼近,他已從來者的氣息認出其身份,畢竟其中兩個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定會有辦法!再想想……再想想……”


    “等等!符籙是將世間萬物的不同次序的東西重新排列……軍隊可不止方陣,還有一字長蛇陣,燕尾陣,鋒矢陣,飛翼陣……不同的陣列能夠應付不同的戰局,它們的誕生,是因為‘用得上’,就好比茶壺,定然是有人需要,它才會誕生,然後存在下去……我一直都想錯了!”


    燕離的眼睛突然變得比星辰還要明亮。把不同次序的東西重新排列,產生不同的效果,那麽它本身並沒有規律或者模板,無論離崖的內部結構有多麽龐大、精細、複雜,所有都是因為“需求”才會誕生。


    我的需求是什麽?我需要離崖有怎樣的變化?


    這時候,冠曉龍已朝燕離揮劍,他的劍在空氣中劃過,立刻凝結了幾道如同水滴般的冰劍,冰劍又如同水晶一樣發光,隻不過它閃爍出來的是淩厲的寒光。


    就在這一瞬間,燕離的眼睛被那寒光刺了一下,他本能覺出厭惡的氣息,跟著本能想到了一樣東西——碎玉流歌!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在附入器晶石的時候,他的意識裏確實充斥著碎玉流歌的模樣、形狀以及能力。在他不自知的情況下,潛意識裏希望離崖能夠多出一些變化來,好彌補他招式的單調。於是,離崖就碎成了碎玉流歌的模樣。


    他緊跟著又想起來,碎玉流歌雖已毀去,但其內部核心卻還散發著一種力量,似乎正是碎玉流歌能演化成那種形態的秘密。


    倘若將這核心融入離崖會怎麽樣?


    燕離被腦海中突然蹦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他畢生的所學所識都在向他發出警告:寶器與寶器之間是絕不可能融合的,尤其是由不同修行者所祭煉的不同的寶器。就算是三界頂級珍寶“月魂精魄”,也隻能將兩件性質相同並且由同一個修行者祭煉的寶器相互融合。


    未及深想,那冰劍已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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