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變得鴉雀無聲。


    “芙兒……”


    夜風不解風情,甚是喧囂地刮來,把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聲給掩蓋過去,仿佛如此,世界就依舊美好,大家還能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死了嗎,那就沒用了。”蔣明成隨腳一踹,就將芙兒踹飛,脆弱如破布偶一樣翻滾出去。


    燕離強撐著站起來,運力逼著,青鋼劍一點一點劃出體內,掉在地上。走了兩步,就又摔到地上,他一點一點地爬到了芙兒身邊,用著言語無法注解的神情,捧起小小的殘破不堪的身子。


    芙兒的眼睛已經睜不開,用她那完好的手伸去觸著燕離身上的傷口,氣若遊絲地說:“主……人……快……逃……”說完小手就滑落下去。


    燕離輕輕地將芙兒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就好像她隻是睡著了一樣,輕聲地哄著道:“我的乖芙兒,安心睡吧,主人不會讓這些魑魅魍魎吵到你,隻需一劍就夠了。”


    眾皆冷笑,不懷好意地圍上去。身中八劍的燕離,此刻就像是案板上的待宰魚肉。


    “他這樣,多半是瘋了。”密宗護法平月抱著膀子冷漠說道。


    絕流掃視一眼周天界域,笑著道:“我查看過王琰的屍體,死法跟蘇晉一樣,看來也是上了他的當。可惜啊,城主大人已先一步展開神境,結不成法域,他拿什麽施展《劍意藏神》?沒有這一招,他能對付誰?”


    蔣明成低聲笑起來,他正因為看清楚這一點,所以哪怕人質自殺,也一點都不慌亂。“江湖朋友給你麵子,叫你一聲燕十方,可在本座眼裏,你就是個娃娃,叫你一聲燕小子,已是客氣了。你為什麽會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攻下龍令城?哪怕沒有這個人質,你也不可能是本座對手。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完成你的戲法,本座言出必踐,饒你性命;一個是跪下來向本座磕頭,以後做本座的一條狗,還是可以活命。你看,本座對你還是仁慈的,被你這樣冒犯,仍一心要饒你性命,你要懂得珍惜才是。”


    “就是就是,千萬不要枉費城主的一番栽培啊,哈哈哈哈哈……”


    “燕離伸手虛握,離崖顯化在手中,猛地摜入地麵,發出一聲突兀的悶響。


    “無式……”


    眾人麵麵相覷,忽然就有一種笑不下去的感覺。


    離崖緩緩出鞘,劍脊與劍鞘摩擦的聲響,分外刺耳地傳入每個人耳朵裏,強烈地刺激著他們的血肉,使血脈躁動,來自於靈魂的一種無助的赤裸感,讓他們像曝曬在陽光下的腐爛的屍體,肮髒與惡臭,全都無所遁形。


    他們看到,以布滿裂紋的半截劍身為中心,向十方天地擴散開一道深黑色的光環,去向無盡深遠,又從無盡深遠倒反回來,宛然構建了時光的河流,有許多強烈的東西擊打在劍身上,裂紋進一步擴散。


    宛然時光河流的波紋,不斷敲擊著劍身,更像打鐵一樣,使劍身的顏色不斷變化,那一下一下的聲響,如同巨錘一樣擊打在蔣明成等人的心頭上,使他們的身子僵硬,手腳幾乎不能動彈


    。


    “什麽……”


    “我怎麽了……”


    龍令府養著的食客,機敏的已經想逃,但腳步卻邁得異常艱難,往日真元流走周身,瞬息就能掠出數十丈的大高手們,像蝸牛一樣地爬著,爭先恐後地想要逃離這個讓他們恐懼的現狀。


    “該死的,這是什麽神通?”絕流大聲叫起來。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密宗的平月,再也無法維持冷漠,驚恐地大聲呼救。


    “難道本座就想?”這句話蔣明成沒有說出口,但是本能卻在不斷地警告他,立刻遠離此地,耽誤一個呼吸,就會把命送在這裏;但是他心中的神聖領域的驕傲,卻阻止了他的腳步。


    “在本座的神境之下,想擊敗本座?”他抬起雙手,星力瘋狂湧動,如海嘯般卷起一個接天連地的漩渦,跟著形成一個巨大的鐵錘,轟然砸向燕離。


    眾人看到,心中都是一喜。


    “止戈……”


    黑色的光環兀然間收縮,全部的喧囂都止住,巨大的鐵錘詭異地懸停在燕離的頭頂之上,他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如同時空靜止一樣,那些正龜步逃的食客們,驚駭欲絕地發現,除了思想以外,所有一切都停下來了,呼吸,心跳,血液的流動。


    “是十方無敵!”


    “是十方無敵!”


    兩個護法同時想到,跟著所有人都想到了。


    燕十方為什麽叫燕十方?真的隻是江湖朋友給的麵子?


    “不!”


    在神境裏阻滯時空的運轉?蔣明成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來向這個天地發出不甘的怒吼,“給本座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啊……”


    喀喀喀!


    蔣明成發現自己僵硬的骨頭發出不堪負荷的呻吟,因為那痛楚的發生,他狂喜起來,元神之力果然跟隨他的意誌湧出,催動著整個神境。


    “本座是神境的主人,是此方世界的主宰,這是天道所規,絕沒有別的意誌可以淩駕於本座之上!”他大聲狂呼,數以十倍、百倍的元神之力湧出去,巨錘就如同泡沫一樣瘋狂膨脹,最後成了一座近於千丈之高、巍峨聳立的山峰,幾乎將天穹捅出一個窟窿。


    “神境,巨人峰!給本座砸死他!”神聖的領域裏,爆發出一個失了方寸的異乎尋常的尖叫聲。巨人峰開始下降,空間受到強烈的下降氣壓,發出不堪負荷的刺耳的“嗡鳴”聲,如同被巨人的腳一點一點碾碎的鋼鐵。


    燕離卻還是沒有看上一眼,反而閉上眼睛,輕輕地把頭跟芙兒靠在一起。


    “十方無敵……”


    “嗆啷!”


    從劍出鞘之後,除了如同蒼龍出水般的劍吟聲以外,天地間再無餘音。離崖看似緩慢地劃過一圈虛空,深黑色的劍光就擴散出去。這一招,隨著劍魂的誕生,已不止東西南北這四個方向,還有左右上下,更有時間與空間這兩個主觀極


    強的概念性領域,正合共十方。


    劍光往十個方向擴散出去,沒有任何人逃得掉。先是絕流,在終於能轉動眼珠子時,就看到劍光淹沒過了他,他看到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化為飛灰,所有的過程都是無聲無息的, 仿佛他的毀滅,早已是既定的事實。


    跟著是平月,任他如何放出大梵怒焰,都毫無作用地消失,他想要逃,但是劍光先一步淹沒了他,他恐懼地發出驚叫,試圖在這個世界留下最後一點印記。但是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神境爆炸了。


    爆炸就是急速迸裂開來的一種現象,但是沒有聲音,所有都如同默劇一樣進行著。


    當蔣明成發現神境迸裂之後,首先想到的不是這反噬會讓他受到多麽嚴重的傷,而隻是拚命想要掙脫這一個泥潭,但是他發現在這深黑色的劍光之下,他無法禦使法器飛行。“燕……燕離,燕十方,好,本座知道錯了,本座知道了,不要殺本……我,不要殺我……求你饒了我,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對了,錢,我有的是錢,全給你,全給你……”他想到了他一手建立的龍令城,他的神識同時覆蓋十裏方圓,正好可以觀測到通馳整條街的居民,他喜歡窺探東家的婆娘跟西家的丈夫說體己話,看他們行房,偶爾他會發出提點,然後看他們吵得不可開交,他在龍令府的光明樓裏,就好像一個天神,管理著他的信徒,他賜予每個信徒平等的待遇,他享受並且迷戀這一切。


    這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了變化。龍令城不再屬於他,性命也是。黑暗將他包裹,他不甘地掙紮著,怒吼著,詛咒著,哭訴著,求饒著……最終連灰塵都不剩下。


    空間裏的星辰之力,出現了斷層,從某個高度開始,星辰之力不再降下。


    就像是最刻薄寡恩的時光,它無情地流逝,毫不在意人們為了引起它的注意而搔首弄姿,輕易就毀去了價值不可估量的豪宅。


    夜風歡快地吹起來,又正好是通馳街的範圍,方圓十裏內已無絲毫的障礙,它們想要怎麽飛就怎麽飛,再也不用擔心撞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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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戰場已經停下來了,驚魂躲過這一災劫的他們,暫時失去了鬥爭的心情。他們都向燕離集中過來。


    燕離抱著芙兒站起來,他已感應到了不速之客,此刻不想被打擾,就打算離開,隻是劍魂已經點滴不剩,源海空空如也,他不得不用步行。走了兩步,離崖就碎成了灰,他收起來繼續走著。又走了兩步,懷中突然有著強烈的炙熱感,他停下來,木然地低頭看,隻見芙兒的身上不知為何發出了光亮。


    “芙兒?”他的幹枯的心像被注入一滴靈泉,嗓子眼有了些許的濕潤,發出低聲的呼喚來。


    突然間,芙兒的屍體脫離了他,懸浮在空中,頭、手、胸、腹、腳等六個部位驀地爆發出明亮的星辰之光,原本黯淡的左足,也逐漸出現了一絲光暈,似是即將要誕生星辰的先兆。


    燕離的腦海中赫然迸出一句話來:等她身上長出七顆星的時候,就帶他來見我。不落城大祭司的話,雖由沈流雲轉達,他卻一直記得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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