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從四麵八方傳來“沙沙”的聲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地上爬行,而且數量之龐大,簡直無異於潮水;難以形容的惡毒的氣息,就從草木的縫隙間傳遞到了眾人的鼻中。


    “這是?”趙德榮眉頭微皺,抬手來掐指,算了算日期,又低頭望了眼滿地的血腥狼藉,神色頓然變得鐵青,以同門從未見過的表情瞪著燕十方,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換季!”


    外派弟子自然是摸不著頭腦,但五行院弟子卻是一聽就明白過來,個個臉色也都變得鐵一樣青。皆因惡齒森林每隔三旬換季之時,以數量龐大著稱的鬼蝮蛇便會集體遷徙。如今時節儼然將近開春,鬼蝮蛇急需合適產卵之處,燕離沿路屠殺惡齒,散發的血腥味對鬼蝮蛇有著致命的誘惑。


    鬼蝮蛇族群闖入了惡齒的領地,挑戰獵場霸主的地位,惡齒豈會善罷甘休,勢必引發血腥惡戰。而身處惡戰中心漩渦的他們,又豈能置身事外?


    正想間,更外圍處,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惡齒的嗥叫聲。


    “你怎知鬼蝮蛇遷徙一事?”趙德榮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算計竟是落了下乘。原以為對方隻考慮著如何逃出命去;不成想對方一心想要他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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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離當然不會告訴對方,他在魏王宮和稷下學宮博覽劍訣的同時,很是惡補了關於閻浮世界的風土人情地理遊誌,其中有一本自傳,是一個獵頭晚年以回憶生平的手法記錄下來的,因為曾經遭遇過遷徙的鬼蝮蛇,險些喪命,於是著重提了這個要點。


    “你想知道?”燕離道。


    趙德榮道:“我想知道。”


    燕離道:“你想知道的事,我便偏不說。”


    趙德榮沉著臉道:“燕十方,我們都不是小孩兒了。此次你盡管勝了我一籌,那又如何,你自己也身處其中,我們有首席在,性命自可無礙,你


    要如何逃脫?難道你故意將自己逼入絕境,死在獵場,好逃過雙九極刑的折磨?”他言畢立時覺出多餘,並且很失水平。倘若燕離要躲避雙九的折磨,隻要讓蘇小劍一劍殺了他,抑或是在五行大陣內自我了結即可。


    “慢慢享受吧。”燕離咧嘴一笑,向後縱身一躍,便往發現了生肉洶湧撲來的蛇潮中落去。


    “首席,決不能讓他逃了,否則今次雙九大會,五行院將成為三界笑柄!”趙德榮眼看眾人都被圍來的獸潮攪得心神不寧,根本管不到燕離頭上去,連忙急著喊道。


    在每個五行院弟子的心目中,執行雙九極刑是非常神聖且唯一的,是連道庭也無法完成的使命,故皆以此為榮。


    “跑不掉!”柳塘時刻注意著燕離的動向,根本不關心獸潮。此刻雙手連動,信手掐了個天機印,周圍濃鬱星力皆被牽動,五種顏色摻雜的繩索,密匝匝地鋪蓋開去,沿途所過,那些鬼蝮蛇直接被強大的五行元力絞成肉沫。到得繩索繃直,一個巨大牢籠頓時顯現在眾人眼前,將燕離的去路也給籠住。


    燕離衝勢不止,借了這衝勢,奮起餘力,拔劍就斬,“鐺”一聲金石交擊聲,火星迸發開來。細細繩籠,竟猶如鋼鐵堅硬,硬抗寶器也不落下風。這去路,自然就斷了,若是強闖,肉身如何能敵,恐怕還省了對手分屍的力氣。


    “你等聯手應付獸潮,切記不可分散,待我將那廝捕獲,便來助你等逃脫!”柳塘說畢,未等眾人答應,便向燕離衝了過去,下定決心不再給他一絲機會。


    燕離扭頭看了看飛奔而來並且正在締結手印的柳塘,歎了口氣,低聲地說了句:“碎玉流歌,對不住你了!”遂取出飛劍。


    碎玉流歌呈顆粒狀的水結晶體,許多地組合在一起,宛然水形態的綾帶,十分美觀。加之可借水而遁,不費力氣,不知是多少女修行者夢寐以求的寶貝。如此寶物,有幸得到,該不知如何愛惜才


    是。此刻卻發著無助的哀鳴。寶物通靈,這靈性,正也是天生地養之物,不舍泯滅,也是常情。


    燕離將之攥住,意圖毀去,取劍靈化劍氣對抗柳塘;然此時分,情感觸動,方才醒悟,真正的劍客決不會為了性命而去毀劍。


    真正的劍客,一旦握劍在手,世上便無物不可取,天下便無處不可去。哪怕身死魂滅,也決抹不去心中的驕傲。


    燕離手上的力道漸漸軟化,鬆開了碎玉流歌,重新握住離崖,轉而麵對柳塘,心湖不泛一絲漣漪:“劍在人在。”麵對龐大氣域的威逼,他微微瞑目,盤膝而坐,將離崖放在膝上,將手放在離崖上,調整呼吸,排除雜念,沉入空靈忘我之境。


    記憶中那一天,天空很藍,風很輕,人群的嘈雜很大。那一天,他以區區修真境,斬殺洞觀於台前,令觀者聞者無不震驚當場,以為世界顛倒,乾坤不分,弱者以絕強的姿態斬殺了強者,實在荒天下之大繆。是的,摒除所有,他仍然有一樣手段。


    這世上殺人的手段有千千萬萬種,唯獨意中藏最叫人難忘。因為這世上隻有一個李苦,因為李苦隻用了一劍,就斷了巨鹿境的生機,讓無數的生靈死絕,用無論如何也稱不上美觀的筆觸,為神隕之戰畫上了悲傷的終焉。


    柳塘時刻關注著燕離,看到他的手握住了劍柄,眼皮就不自主地跳起來,腦海中更浮現出與之對決的一幕。倘若細算起來,全盛狀態的自己,對上遍體鱗傷氣力不支的對手仍然兩敗俱傷,用平手來評斷,是十分不要臉的行為。他是知道的,自己在那場對決中敗北了,敗給一個遠遠不如自己的家夥。


    而此刻,在抓捕之後去援助同門與讓對方聚力再進行一場“公平”對決之間遲疑的他,免不得就放緩了追擊的腳步。這一份遲疑,也正是他心中的驕傲。


    “我給你機會!”他默默地說,並且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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