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賤客,你的野心很大啊。”顧采薇意味深長地說道,“可即便是現在的天下第一幫,也不敢找九大道統談‘合作’,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這個重要嗎?”燕離淡淡反問道。


    顧采薇道:“你還不明白我話裏的意思,你們燕子塢能做的事,我們蓮花座都能做,為什麽要另外找人合作呢?漕運的利潤,多少人眼紅已久,都不敢做第一個伸手摘桃子的人,你們燕子塢想取代漕幫……”


    她嬌笑一聲,“恕我直言,這是不可能的事。”


    燕離不氣也不惱,微微笑道:“言下之意,便是蓮花座也不敢當出頭鳥。”


    “什麽出頭鳥,說得那麽難聽。”顧采薇嬌嗔著白了燕離一眼,然後道,“你知道道統傳承有多麽不易麽,不像你們小家小業,道統要顧及的東西太多。”


    “是啊,你們要忙著在三界搞風搞雨,完了順便維護一下和平。”燕離微嘲著道。


    顧采薇嫣然道:“小賤客,如果你沒有其他能夠說服我的,那麽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預祝你一路順風,金榜題名。等你來了仙界,我們還能一起‘維護和平’呢。”


    燕離想了想,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忽然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說:“可能今天你會覺得我有些可笑,但不用多久,你就笑不出來了。”


    語罷徑自離去。


    顧采薇微一挑眉,“等等!”


    但是燕離卻半步不停。


    “那人家拭目以待。”顧采薇掩唇一笑。


    ……


    龍皇境,青蓮劍仙舊居遺址。


    一群黑衣人有條不紊地圍了過來,待封住了半山廬各個出口後,便有人推著一個輪椅走出來。


    輪椅上坐著的人,披頭散發不修邊幅,如同步入晚年卻妻離子散的老人,源源不絕地對著這個世界散發著他的悲涼。


    他其實看起來最多不會超過五十歲,但嘴唇幹裂眼神渙散,就跟隨時隨地會死去一樣。


    他便是被燕朝陽踩斷了雙腿的簡明圖。


    燕朝陽廢了他修煉大半生的腿功,不亞於廢了他的修為,如今變成了一個隻能靠別人推著才能行動的廢物,巨大的落差導致他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四爺,到了。”推車的黑衣人低聲道。


    “帶我去!”簡明圖一聽,麻木的臉上終於恢複了兩分神采,渙散的眼神,也變得分外淩厲與惡毒。


    黑衣人便示意手下打開院門,然後推著車走進去。


    院子裏隻有一個人,八鈞山人獨自一人坐在亭子裏,自斟自飲,渾然沒有被包圍的自覺。


    “老四,很久以前你就說過想活出個人樣來,可是看看你自己,現在還算是個人嗎?”


    “人?”簡明圖惡毒地笑了起來,“自從我的腿廢了之後,我就沒有再想過當人,我告訴你,他們怎麽對我的,今天我就要怎麽對你!——給我抓住他!”


    幾個黑衣人衝了上去,凶蠻地將八均山人押到了簡明圖身前,強行將之按倒在泥土裏。


    八均山人奮力反抗,無奈年老力衰,根本奈何不了強壯的打手。“拿棍子來!”簡明圖發出一種壓抑住興奮的嗓音,如同地獄裏的魔鬼一樣嘶啞深沉,“把他的腿給我架起來!”


    一個黑衣人遞上了棍子。


    八均山人的腿也被架了起來。他似乎預見到了自己的下場,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簡明圖操起棍子,猛地敲打在八均山人的腿上,並且瘋狂地狂笑著咆哮著,“他們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你!”


    鑽心的劇痛,令八均山人忍不住地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呼。


    簡明圖雖然雙腿廢了,可是還有修為在身,他這一棍子,普通人萬萬是受不了的。


    所以第一棍的時候,八均山人的腿就已經斷了。


    瘋魔一樣的簡明圖,在對八均山人的腿腳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的酷刑,令後者完全不成人形,如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之後,才喘著粗氣停下來,“押,押回去!現在,輪到兩個賤種了,找到人沒有?”


    “回稟四爺,已經派人送信過去了,相信不日便會回來,我們已經布好天羅地網,隻要他們一來,插翅也難逃!”


    ……


    沈流雲正在給一個病人施針,院門突然被敲響,她撚著銀針停下來,“進。”


    門被推開,一個驛使裝扮的人背著個信包,手中拿一封信走進來。


    驛使不免為沈流雲的姿色迷瞪一下,跟著道:“溫二娘的信,誰收?”


    “放著吧。”沈流雲淡淡地指著旁邊的桌案。


    “好嘞。”驛使將信放在桌上,留戀地瞧了一眼,不敢再造次,便自出門去,繼續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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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流雲一麵將銀針刺入病人背後的一個穴位,一麵輕輕瞄了眼信封,見是從陸州城寄過來的,心裏微微一動,但遲疑了一下,還是打消了偷看的念頭。


    施針完畢,病人站起來穿好衣服,對著沈流雲千恩萬謝之後走了。


    沈流雲將銀針消毒後收入針囊,又望了一眼信封,正想收起來,溫二娘便從外麵走了進來,一麵走一麵罵道:“無稽之談,真是他娘的無稽之談!”


    “二娘,您的信。”沈流雲已習慣她偶爾的發瘋。


    “信?誰的信?”溫二娘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大步衝了過來,“你是不是偷看了?快把它給我!”


    沈流雲淡淡一笑:“我是想看來著,這不你就回來了。”一麵將信遞給過去。


    溫二娘一把搶過,臉色鐵青,破口大罵道:“不知檢點,不要臉的女人,居然偷看別人的信!”


    待她低頭一看,隻見來自於陸州城,臉色又是一變,“哪裏的龜孫子,又是求醫的吧,滾滾滾,不看!”罵咧咧著將信紙給丟在地上。


    沈流雲眉頭微蹙,“二娘,您今天的心情看來很糟糕。”


    “廢話!”溫二娘跟吃了火藥似的,怒氣衝衝地衝入裏屋去了。


    沈流雲不以為然地蹲下去,把信給撿了起來,撕開封條,取出信紙攤了開來。


    便有幾行娟秀小巧的字跡映入眼簾,看了內容之後,她臉色頓時一變,“二娘,二娘……”一麵叫著一麵走入裏屋。


    “叫什麽叫!叫什麽叫!”溫二娘的咆哮從裏麵傳出來,“該教你的東西,老娘都教給你了,你還想在我這裏白吃白住到什麽時候,趁早快點滾蛋!”


    “出事了。”沈流雲來到溫二娘麵前,將信遞給過去,“半山廬丟失了龍泉酒的酒方。”


    “去你娘的!”溫二娘怒道,“這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你也在這裏造謠,你也在這裏造謠,老娘白教你東西了,你這個白眼狼,快滾!”


    沈流雲挑了挑眉,道:“這本來是您的事,隻不過傳遞消息的人卻跟我有關,你以為我想管?”


    “誰傳的?”溫二娘惡狠狠地道,“看我不毒死他!”


    “燕離。”沈流雲麵無表情地道。


    “燕離?”溫二娘微微眯眼,“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救他,任他去死算了!”


    “沒想到人見人怕的情花婆婆,居然是個不敢麵對現實的懦弱之人。”沈流雲不無譏諷道,“龍泉酒的酒方被盜,連他都知道了,你居然還不肯相信這是個事實。”


    “你……”溫二娘的眼神變得惡毒,如同毒蛇一樣緊緊地盯著沈流雲,似乎在想用什麽毒藥毒死這個小賤人。


    沈流雲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要論用毒,她現在也不是省油的燈。


    對峙許久,溫二娘終於還是敗下陣來,她冷冷地搶過信,快速地掃了一眼,道:“這是他寫的?跟娘們一樣的字,難道我看錯了,居然是個娘娘腔!”


    “這是他手下寫的,他人在風洞府,一定是收到了消息,通知他手下給我們送信的。”沈流雲淡淡道,“你要是不信,我倒也無所謂的。”


    “你無所謂?”溫二娘微微眯眼,“我倒想知道了,這件事跟你們有什麽關係?”


    沈流雲道:“他有一個哥哥,現在是半山廬的人。我看你剛才的樣子,一定以為是八鈞山人報平安的信吧,可惜沒有,那……”


    “你放屁!”溫二娘再次咆哮起來,“他絕不會有事的,他肯定不會有事!我現在就去找他,我現在就去!”


    她猛地站起來朝外走去。


    但是沒走兩步,她突然摔倒在地上,不知何故拚命地喘起氣來,臉色也不知何時變得無比的蒼白。


    沈流雲歎了口氣,走上去將她扶到了躺椅上,“老師,我知道你很害怕。你害怕回去以後,見到的是他的屍體。”


    溫二娘翕動著唇,整個人瑟縮在躺椅上,這一刻的她,才真正顯現出了蒼老的一麵。渾濁的淚花,從她那橘子皮般皺紋叢生的臉上滑落下來。


    “我不想……他比我先死……”她抓著沈流雲的手,像個彷徨無助的孩子。


    沈流雲輕輕地拍著她,溫聲道:“別擔心,我會陪著你去的。”


    ……


    “師哥,我身體不舒服,咱們在這裏過一宿吧。”


    日當正午,諸葛小山指著前麵一家客棧說道。


    燕朝陽自無不可,點頭道:“好。”


    入夜,諸葛小山坐在床邊,手中緊緊捏著一封信,拚了命地不讓眼淚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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