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觸電一樣,燕離連忙收回了手,細細查看指尖,發現並沒有什麽變化,而源海的真氣,也是半點不動,就仿佛他真的能彈動太古遺音了一樣。


    要知道前次他之所以能彈,是因為他對瑟的結構太過熟悉,加上修為的催動,才勉強彈出一個音。原理就跟姬破虜用修為強行使得古瑟發出聲音差不多。


    可方才那如流水一樣的旋律,已經不止一個音,如果要用修為來推動,至少也要灌頂才能彈出那樣完整的一段。


    他呆愣了片刻,忽然撕開胳膊上的衣袖,那個莫名其妙而來的印記,此刻果然正放出淡淡的神光。


    難道與此有關?


    印記上的淡淡神光,在他的手離開太古遺音不久後,就消失不見。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很難講這是福還是禍。


    離開廣場,信步走到了一個庭圓。


    這個庭園簡直就是個小天地,屬於袁複論的小天地。


    庭園大概有三進,住著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


    在離恨宮待久了,燕離才知道袁複論早就娶妻生子,而且一娶就是三個,他的三個妻子又給他生了五個孩子,他的五個孩子,又分別娶妻生子,可以說是典型的開枝散葉的成功範例。


    燕離走進去的時候,袁複論正抱著個胖大小子,坐在大廳門口,樂嗬嗬地瞧著院子裏幾個半大孩子舞刀弄槍。


    看到他進來,想是他兒媳的幾個美婦當下將孩子哄走,很快鬧騰騰的院子裏就安靜下來。


    “我原來以為您隻是老不正經,沒想到您是這麽正經的一個人。”燕離學袁複論坐在大廳的門檻上,淡淡笑著道。


    “不瘋魔不成活,老夫哪裏正經了?”袁複論眉頭微挑。


    “傳宗接代。”燕離道。


    袁複論淡淡道:“這不是正經,這是一種認命。”


    “認命?”燕離道。


    “隻有放棄了你曾經為之苦苦追尋的東西,你才會把心思轉到別的身上。”袁複論淡淡道,“你知道嗎,人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其實不是什麽狗屁的戰勝自己,而是得到實現的野心。到那個時候,你才有資格說‘我這一輩子夠了’這樣的話,否則都隻是失敗者的呻吟罷了。不過……”


    說到這裏,他忽然笑了起來,“人一旦老了,就想有個歸宿,歸宿是什麽呢,就是一個可以讓你安心的地方。我一開始為自己的認命不甘,懊悔,沮喪,甚至為此自暴自棄,但漸漸的我發現,人和人之間是相互的,你給予他人什麽,他人就回饋你什麽,相互取暖,彼此需要,就變成了一個家,那是比歸宿還要讓人愉快的地方,那是一個讓你做夢都會笑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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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燕離默默咀嚼。


    “小子,你的追求是什麽?”袁複論忽然問道。


    “我?”燕離嘴角漸漸揚起,“立在星空之上算不算?”


    “立在星空之上?”袁複論忍不住失笑道,“雖然我知道你是個很了不起的年輕人,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你好高騖遠。”


    “人是不能認命的。”燕離道。


    袁複論莞爾一笑,“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燕離道:“人是不能認命的,一旦選擇了一條路,就要用盡餘生去走完它,能不能達到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裏,你是否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最大的努力!”袁複論苦笑,“對,這個是重點,遺憾常常如此,不顧人的心情。”


    他從懷中掏了一陣,“老夫沒有什麽臨別的禮物……”


    燕離卻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我隻是來看看您的‘家’,不是來收禮的。”說罷起身離去。


    “臭小子。”袁複論搖頭笑著。


    ……


    燕離下一站是白玉歌的住處。


    白玉歌作為姬玄雲的貼身侍衛,自然不能住得太遠。


    所以他的住處就在鳳陽宮左近一個臨湖小院,燕離來的正是時候,白玉歌正在院中修行。


    感應到燕離的氣息,他睜開眼睛,蹙眉道:“做什麽?”“雖然你不討人喜歡。”燕離自顧自走到亭子裏坐下,“但我想還是要來跟你道個別。”


    “道完了你走吧。”白玉歌說完閉上眼睛。


    “這麽冷淡的嗎。”燕離笑道,“好歹生死患難過,我要走了,你就沒有什麽想同我說的?”


    白玉歌認真地想了想,忽又睜眼道:“有。”


    “哦?”這下子倒輪到燕離意外了。


    “關於小王爺的。”白玉歌道。


    “你說吧,我聽著。”燕離道。


    “我還記得小王爺剛出生的時候,六月飛雪,人們說這是不祥之兆,因為王妃死了。”白玉歌陷入追憶之中,“她那時候小小的,粉雕玉琢,可愛極了,任誰看到,都隻想讓她一輩子都活在幸福和快樂當中。可是王爺狠心下了個決定,對外宣布了一個假消息,這個假消息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燕離道。


    “小王爺的噩夢開始了。”白玉歌接著道,“天不亮就要起來練拳,她那時候連筷子都不會拿。一開始她總是哭鬧,我就安慰她,說這是每個小孩都要經曆的,長大了就好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忽然就不再哭鬧了,我想她一定是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你一定以為她的使命是繼承王位。”他看著燕離道。


    “不是嗎?”燕離道。


    “你去過袁老的家麽?”白玉歌道。


    “剛從那裏過來。”燕離剛說完,忽然歎了口氣,“我想我大概懂了。”


    白玉歌點了點頭,接著道:“她那時候才五歲,就接受了作為王儲活下去的命運。害怕暴露,她從來不敢去結交同齡人,所以總是高傲地把別人拒在千裏之外,可是暗地裏卻要難過很久很久。”


    “燕離,”他認真地注視著燕離,“小王爺是把你當成朋友看待的,她隻有你這個朋友。”


    燕離忽然起身往外走。


    白玉歌皺了皺眉道:“你去哪?”


    燕離歎了口氣,道:“我去找我的朋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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