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在劇烈的呼嘯,已經到了身邊人大聲呐喊也聽不見的地步。


    可客棧內卻有一瞬間的寂靜,仿佛在為他們默哀。


    這一刻是彌足珍貴的,因為他們至少覺出了一種感動。


    人經曆的愈多,就愈不容易感動,尤以修行者更甚。但在那鐵石一樣的大心髒下,向往美好而純粹的一麵,卻不會隨著歲月流逝而流逝。那是一滴曆久彌新的琥珀。


    不過感動,終究還沒有性命重要。


    恐慌要比颶風更加沸騰。


    每個抓住支撐點的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鬆開。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堅持需要多久,才能真正活下來。


    黑龍王才剛剛開始,龍門客棧已破開一個口子,就如同大壩上被挖了個熊巣,根本不需要多久,就會徹底崩潰。


    龍門客棧崩潰,那時就不止是眼前這麽樣一個漩渦所能罷了的。


    他們將直麵黑龍王的威脅。


    如同陷入末日般的恐怖,無時不刻折磨著眾人的神經。


    直到一個刺破天際的慘叫爆發,現狀終於產生了變化。


    目下場內隻有四個遊刃有餘。


    一個是放出力場護住馬關山和伏矢的陸雲音;一個是二樓客房裏打坐的大和尚廣真;另二個便是那全身包裹在黑袍裏的兩個神秘人。


    慘叫是從後廚傳過來的,眾人隻瞟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眼前掠過,“咻”的沒入漩渦之中不見。看情況應該是支點崩潰,導致無處可“藏”,被漩渦給無情地吞沒。


    又兩個!


    眾人愈發驚恐地抱住自己的生命支柱。


    “苦道士!”伏矢臉色一變。


    她幾乎下意識地想去追,突然響起一個又古怪又邪惡的笑聲。


    眾人便發覺,那兩個全身被黑袍包裹的神秘人,居然站在漩渦底下,沒有人任何支點,漩渦卻動不了他們分毫。


    但是強烈的颶風,還是將他們的黑袍給撕了開來。


    那略矮的挺著一個圓滾滾大肚腩,頭圓圓的,臉圓圓的,手腳也都圓圓的,全身上下都呈出一種圓滾滾的形態,並把指頭含在嘴裏吸吮。


    “好餓……”他說著話的同時,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那長得高瘦的自也露出了全貌。


    他的衣著堪稱華麗,就好像某國尊貴的皇子;他有一頭金燦燦的短發,劉海卻很長,垂下來擋住了眼睛;頭上戴著的金燦燦的王冠,與隱約可見的碧色眼睛,都充滿了異族的風情。


    伏矢瞧見他的全貌,全身立刻便是一震,“哥哥!”


    那人回頭瞧了一眼伏矢,臉上掛著又邪惡又古怪的笑容,卻沒有任何回應,拎住圓滾滾就投入漩渦之中。


    眾皆驚愕,未料竟有人自尋死路。


    “哥哥沒死!”伏矢怔怔無法回神。過了片刻,她柳眉倒豎,“帶他回去!”


    陸雲音點了點頭,拎住她和馬關山,在後者的尖叫聲中,亦同投入漩渦之中。


    三人一入,客房裏的大和尚便出,緊隨其後。


    接二連三進了八個人,後六人還都是主動,這立刻就引起了眾人的深思。


    跟著又發生了一件事,使得眾人的驚恐立刻轉化為貪婪。


    金鑲銀忽然間奮力地撲向漩渦,看來簡直就和搶奪寶藏似的。


    “會不會是離恨天入口?”


    這一句疑問,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去找阿離!”燕朝陽看著諸葛小山。


    諸葛小山想了想,忽然溫婉一笑,“好。”


    燕朝陽也笑了起來,抓住了他的手,一同投入漩渦中。


    “留在這裏也是等死,不如去找出路!”姬玄雲咬了咬牙,與白玉歌對視點頭,達成了共識。


    他又望向沈流雲,“姐姐你走不走?”


    “用你說?”沈流雲冷哼一聲,徑自投入其中。


    姬玄雲眼珠子一轉,忽然笑嘻嘻起來:“小白你聽見了嗎?”


    “聽見什麽?”白玉歌道。


    “我叫她姐姐,她沒反駁,就是說……”姬玄雲嘿嘿地竊喜起來。


    白玉歌也笑了起來,“就是說,燕離多了一個叔父。”


    “對,叔父!”姬玄雲簡直樂不可支,笑嘻嘻著投入漩渦之中。


    “恩人也進去了!”那三個在角落裏,離漩渦最遠,瞧見沈流雲投進去,也坐不住了。


    少年道:“大哥二姐,我們也進去吧!”


    青年和女子各自點頭,便也投入漩渦之中。


    “我們快去找主人啊!”玥兒生氣地拽住尉遲真金的胡子。


    “好好好,玥兒先別拽,別拽,疼死你爺爺了。”


    一時之間,這漩渦仿佛成了逃生通道似的,眾人爭先恐後地投入其中。


    黑暗過去,會迎來新的光明?


    抑或是更深的黑暗。


    ……


    燕離緩緩地睜開眼睛,意識一經恢複,立刻察覺到渾身上下包括嘴裏都是苦澀的沙子,抖一抖,就簌簌地往下掉。


    簌簌地往下掉?


    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原來腳下是懸空的,底下是一個廣場。


    稍一感覺,便察覺到衣領勾在了一個飛簷的頂端上。


    眼角的餘光可以瞧見,飛簷隻是這建築的冰山一角,斜睨過去,便發見一塊匾額,上書:元光殿。


    頭頂上是黑壓壓的洪流,像有無數的泥石流匯聚而成,碾壓、扭動、流淌、旋轉、咆哮,以盡人的想象力的恐怖,看起來分明有著驚人的聲勢,卻分毫也傳不進來。


    一個隱隱約約的透明光罩,籠住整個天空。


    這裏的空氣,竟比綠洲還要清新。


    這裏不知被什麽照亮,整個都處在亮如白晝的境地。


    “這裏就是離恨天!”燕離腦中不知被什麽點亮,使他深深篤定這一突如其來的念頭。


    離恨天當然不會寫著自己是離恨天的招牌。


    又不是青樓酒肆。


    離恨天遠本就是對一個福地的稱謂。


    最後他才放目望去。


    眼前是一望無際、綿延不絕的建築群,目力的盡頭,無數的建築已變成螞蟻般的小黑點。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這個地方還沒有沒落時的鼎盛。


    但是此刻,卻隻有一片空蕩蕩的孤寂和蕭瑟。


    “紙鳶!”


    他猛地想起來,臉色一變,動作一劇烈,衣領頓時支撐不住他的重量,“哧啦”的裂開,他就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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