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發是被燕離生生掐死的。


    沒有修行者與修行者對決的驚心動魄。


    如果現在剝開李元發脖子上的皮,會發現他脖子裏麵已經全部碎成肉醬了。驚恐的表情永遠地掛在他臉上,還有一絲茫然。


    “周深!”燕離扶起周深,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顫抖著手,倒出了葉晴給他的最後一顆傷藥,想給周深服下,但試了幾次,都因為手抖而沒能成功。


    在他嚐試第四次的時候,周深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燕離咆哮道:“我最討厭欠人情,你趕緊吃了藥,給我活下來,我必須要還你這個人情!”又去撿藥。


    周深抓他的手更緊,嘔了口血,似乎一口悶氣也隨之吐出,勉強能夠開口說話:“你傷很重,你留著……”


    燕離咬著牙:“你為什麽要救我?”


    周深道:“因為你是燕離。”


    “我是燕離怎麽了?”


    “你殺了阿紮裏。”


    “值得你一條命?”


    “霍老將軍對我有恩。”


    “又是那個老東西!”


    “不。”周深搖了搖頭。然後望向洞裏的其他奴隸,“我救不了他們,你能。”


    燕離道:“我現在連個下三濫都打不過!”


    周深還是搖頭:“不止他們,所有被荒人奴役的人類,我求你救他們……”


    “怎麽救?”燕離像在聽天方夜譚。


    “殺死阿古巴。”周深道。


    燕離既悲哀又絕望:“你救我簡直多此一舉。”


    周深露出最後一個微笑:“你殺死了阿紮裏,你是個英雄。”


    “荒謬,這一切都太荒謬了!”燕離根本無法接受。但是再也沒有人搭話。


    呆坐許久,他低頭看了一眼周深的屍體,他的眼睛雖然已經失去神采,卻還在看著他。


    “你別看著我了,這件事我絕對辦不到……”


    他還是看著他。


    “就算你看到天荒地老,阿古巴也不會突然變得比阿紮裏更弱……”


    他還是看著他。


    “我不是英雄!你給我聽著,我不是英雄!”


    他還是看著他。


    “你這個瘋子!”


    他仍然看著他。


    燕離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移到屍體旁的傷藥上,藥上沾了血,他伸手去撿了起來,緩緩地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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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也瘋了。”


    ……


    此後趕路,又用了三天的時間,才終於抵達目的地。


    燕離第一眼看到王庭,就領悟到王庭之所以是王庭的道理。


    熔岩部落名副其實,因為它是圍繞著一個巨大的火山而建的。


    建在火山上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火山是活的,非但是活的,而且還像一頭生龍活虎的猛獸,每隔一段時間,總能聽到岩漿在火山裏麵咆哮,整個山體都會發出震動。


    而距離火山口最近的那棟最華麗的石屋,甚至隻有百步之遙,孫固告訴他,那是阿古巴的住處。


    孫固是周深最信賴的部下。其實當天晚上他也醒著,他說他要繼承周深的遺願,協助燕離殺死阿古巴。


    當天晚上,守住山洞的荒人已被李元發殺死,二人得以找地方安葬了周深。當然,李元發的屍體也一並處理,不然肯定會引起荒人的懷疑。


    啪!


    一條鞭子抽過空氣,打在鐵籠子上,劉小巴走了過來:“都給老子打起精神,到了王庭,多長幾個心眼,把荒人大爺給我伺候好囉,不然要你們好看!”


    劉小巴就是把燕離從荒人戰士刀口下救出來的奴隸頭子,是他們的總管。無緣無故又不見了個周深,荒人把罪責都怪在他身上,撈了好一頓苦頭,所以這幾天的脾氣特別壞,動不動就抓人鞭打。


    他狠狠地瞪了燕離一眼:“我告訴你,不管你之前是什麽身份,你現在是個奴隸,要你死就死,讓你生就生,叫你幹什麽就幹什麽,要是敢反抗,看我不打死你!”


    說完甩手又是一鞭,抽在了燕離的大腿上。


    這幾天他可沒少挨鞭子,因為劉小巴怕他不會伺候人,得罪了部落裏的權貴,擔心受到牽連,於是特地進行了特訓。


    道路逐漸平坦,母親河到了這裏,突然拐了個彎,朝著南麵,也就是十萬大山的方向流去。


    到了這裏,熔岩部落的全貌,就展現在燕離眼前。


    它圍繞著火山,整圈整圈地開墾出梯田似的平地,一幢幢石屋羅列,又留出一部分作為街道;共有四條大道通往火山頂,這四條大道的兩側,都留出一部分作為水溝,並和每一檻的街道以拱橋相互連接,形成了一個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絡。


    這顛覆了燕離對荒人的看法,原本以為他們隻是一群野蠻人,現在才發現,荒人之中並不是沒有智者和匠師。


    車隊行走在筆直的大道上,盡頭是一扇巨大的石門,呈開兩邊,頂上石梁有熔岩部落的圖騰。


    熔岩部落的圖騰是一個沐浴在火焰中的青麵獠牙的惡魔。


    車隊進入石門,便是第一檻梯田的街道,寬達數十步,沿街都是售賣各類商品的鋪子,從塔幹拉山脈各地匯聚而來的荒人,把街道擠得滿滿當當。


    “荒人等級製度嚴明,部落裏的貴族,可以對自己的部下生殺予奪,一個荒人今天娶的妻子,明天被他的上司搶走都不奇怪,而且他還不能反抗,倘若反抗,他會立刻淪為奴隸。”


    孫固告訴燕離道:“熔岩部落從上到下,依次是荒人王阿古巴,大祭司紮西多吉,大王子索赤圖努,二公主倉央,三王子列儂,荒神軍團另一個副統帥斐力……”


    話未說完,突聽後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嘹亮的嗓音用荒人語狂喊了一句話。


    車隊連忙向兩邊分開,燕離向後看去,心裏忽然一震。


    隻見姬紙鳶和倉央共一騎,飛速地擦肩而過。


    姬紙鳶突有所感,轉頭看了一眼燕離所在的囚車。


    但燕離已經背過身去。


    待倉央的軍隊走過,街道上才漸漸恢複秩序。


    車隊駛了不久就到了一個僻靜的所在,車隊的首領和一個有些趾高氣揚荒人交接後,燕離等人被帶到一個大石屋裏,裏麵擺了兩排的木盆,木盆裏有一點水,木盆旁有一套衣服。


    原來這些荒人也懂得享受,不願奴隸臭烘烘的來招待貴賓。統一的奴隸服式樣,也會更加整齊。當然,奴隸是沒資格穿鞋的,燕離的靴子早就被劉小巴沒收了。換過衣服,又被帶著往上走。


    孫固低聲問燕離:“你準備怎麽刺殺阿古巴?”


    燕離道:“拜火節是什麽時候?”


    “後天。”孫固道。


    燕離道:“我們都會在現場?”


    孫固道:“這正是我們被運來的原因,那些貴族需要有人端茶送水。”


    燕離想了想,道:“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


    夜色漸深,姬紙鳶坐在倉央提供的屋子裏,即使獨身於異邦,也並沒有焦躁。


    隻是她等的人遲到了,她不是很高興。


    她想到了進城時好像看到了燕離,不知是否錯覺,她決定讓倉央幫忙,她知道那是專門運送奴隸的囚車,也知道每個部落送來的奴隸會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地方。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進。”她沉著冷靜地應道。


    門被推開,燭火加速搖曳。


    一個女人走入昏暗的房間,她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張嫵媚精明的臉龐。


    “你就是姬天聖?”她在打量姬紙鳶。


    “你就是朵桑花?姬紙鳶也在打量她。


    這是一個豔光四射的女人,所有成熟女性的特點,在她身上都能看到。


    她扭動腰肢,坐到了姬紙鳶的對麵。


    然後從門外又走進來三個人,兩女一男。


    那男的約莫五十上下,胡子修得非常整齊,穿著複古,麵上帶著一絲不苟的微笑,好像一個活在舊時代的紳士。


    “噢,讓我們來看看,美麗的大夏國主,”他非常優雅地行了一個端莊的禮節,“請恕在下冒昧,單憑陛下的美貌,已足以征服世界。”


    “謝謝。”姬紙鳶禮貌地應道。


    “噢,我喜歡有禮貌的孩子,還是這麽美麗的孩子,你說對嗎,小八?”


    他在問他旁邊的一個女孩。


    女孩不大,大概隻有十五六歲,這樣的花兒一樣的年紀,本該是最天真爛漫的時候,在她臉上卻完全看不到,冷冷的就像一塊冰。


    “不知道。”她冷漠地應道。


    “噢,你真是不可愛。”


    “閉嘴!”


    中年男子立刻閉嘴,再也不敢吭聲。


    因為讓他閉嘴的是唐桑花。


    唐桑花是最後進來的,她本來笑容燦爛,但當看見姬紙鳶是一個人後,臉色突然就變得很難看:“燕離呢?”


    姬紙鳶和她對視良久,才緩緩開口:“他受傷了。”


    唐桑花憤怒地尖叫起來:“哪怕是一具屍體!你不守信用!”


    她微微眯眼,忽然道:“你愛上他了?”


    “沒有。”姬紙鳶斷然道。


    唐桑花冷厲地笑起來:“那你為什麽不帶他來?你還不承認你在保護他?”


    姬紙鳶淡淡一笑:“控製他等於控製燕山盜,我怎麽會讓他死在你手裏。”


    “你想控製他?”唐桑花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我告訴你,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對你的皇朝有著極深的怨念,你遲早會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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