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雲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忽然有些明白“結局是不圓滿的”這句話的意思了。


    既已“結”了局,自然稱不上圓滿,即美好快樂的事,是沒有結局的,而一直的美好快樂下去。


    結局是不圓滿的,那麽殺一個是殺,殺十萬也是殺,十萬和一,並不存在本質的區別;正如一份痛苦是痛苦,十萬份痛苦也是痛苦。


    “你真是個讓人嫉妒的女人。”魚幼薇收了古鏡,意味莫名地笑了起來,“有一個那麽優秀的男人,為你不顧一切,用他的死,換取你的生。”


    沈流雲沉默不語。


    “燕公子……”翠兒隻覺翻天覆地的難受,忍不住的痛哭。


    “他愛的不是你,你為他哭什麽?”魚幼薇嗬斥。


    翠兒怒目相視:“你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什麽都不知道!”說完憤然轉身而去。


    魚幼薇的眼神變得陰沉冷峻:“我隻知道一件事,你所受的苦都是應當的!”追了上去。


    “流雲姐姐,主人是不是再也出不來了?”芙兒拉著沈流雲的手,不住垂淚。


    “不知道。”沈流雲搖了搖頭。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就在這時,般若浮圖踉蹌著走過來。


    沈流雲看了看她,有些麻木地走過去,扶著她坐下,替她治傷,一麵說著白陽宮的經曆。


    “方才我聽見往生咒,就知道妹妹也在這裏……”


    “燕公子……”般若浮圖痛苦地皺起眉頭。她的本意是不連累他們,可不知其中竟如此曲折。


    “妹妹。”沈流雲忽然定定地看著她。


    般若浮圖雖目不能視,卻能感覺到視線。


    “如果你知道這一切,還會念往生咒嗎?”沈流雲問。


    過了很久很久,般若浮圖才緩慢而且堅定地點螓:“我會的。”


    沈流雲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浮圖願在此結廬修行,”般若浮圖道,“直至白陽宮開啟之日,若燕公子發生不幸,便一命抵一命。”


    “我也沒打算走。”沈流雲就地的坐了下來。


    “芙兒也不走。”


    ……


    燕離當然不知道,外麵有三個女人在等著他。


    或者說,他根本沒辦法去思考,因為風暴觸身的瞬間,他的時間就被停止了。


    當然,時光本身是不可逆而且無法阻止的,無論這風暴多麽可怕,它也無法真正的凍住時間。


    而如果說,時光真的在這一刻停止了,那麽燕離就和廣場上那些胡族士兵一樣,化作永恒的供人觀賞的冰雕了。


    時光並不停,於是那風暴也就收不住勢,而竟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火靈珠。


    風暴不是普通的風暴,珠子當然也不是普通的珠子;而且它有它的驕傲,是不容觸犯的驕傲。普通的也就罷了,一如燕離這等凡夫俗子,尚可忍受的。然而這風暴,實在很有一種挑釁的意味,於是它怒火衝天。


    是真正的怒火衝天,獵獵的燃燒成一團巨大的火球,把冰山都給融化了。風暴勢頭一盡,便就偃旗息鼓,往後退卻去了。


    於是火球也收縮回去。


    燕離竟因此撿回了一條命,“砰”的從空中摔落在地,又從階上滾落下來。他是被痛醒的。


    入目盡是茫茫的冰霧,體內元氣涓滴不存,惡心欲吐的感覺,實在非常的難受。


    更難受的是,這冰霧時時刻刻侵入身體,而沒有元氣的阻擋,身體遲緩不能動,繼續待著下去,非得生生凍死不可。


    這時忽然感覺身邊有一股很溫暖的氣息,他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抓。


    不知怎麽的,火靈珠竟不傷害他。抓在手中,頓時驅除了體內的冰寒。


    有火靈珠護體,意識本就昏沉,忍不住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周圍還是茫茫的冰霧,經過自然的恢複,元氣已恢複少許了。


    解下行囊,找到金瘡藥;處理傷口的事,他實在做得很熟了。


    處理完畢,這才打坐恢複元氣。


    這是燕離的一個最大的優點,就算是當前的境況,也要先恢複力量,再想脫困的事。


    要不然,隻因無法脫困,就急得團團轉,盲目去找脫困的方法,很可能就會因為狀態的缺失而導致失去脫困的機會。


    在這裏,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始終的亮如白晝,而沒有黑夜來交替。


    直到完全恢複,燕離才站起來,走向白陽宮。


    廣場仍舊空空蕩蕩,那極寒的風暴,在和火靈珠交鋒一次之後,就退去了;好在沿途沒有什麽可以阻擋的,要不然連路也沒有。


    燕離有些不死心,不相信整個白陽宮真的什麽都沒留下。於是又去搜查。讓他失望的是,這一回還是一無所獲。


    別說脫困的方法,便是關於白陽宮的由來,也都沒有隻言片語的記錄。


    這時來到一間大殿外,突然傳來一個“嗚嗚咽咽”的女人的忽遠忽近的哭聲。


    燕離悚然一驚,再細細的一聽,果然是個女人的“嗚嗚咽咽”的哭聲。


    再細細傾聽,竟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小姐,嗚嗚嗚……小春來世再來伺候您了……嗚嗚嗚……”


    “小春?”燕離心裏一動,當即一腳踹開了殿門。


    就見小春站在殿中央不知哪裏找來的凳子上,脖子套著不知哪來的繩子,竟是想要上吊自殺。


    “燕離?”小春滿臉驚詫,可是她的腳已經踹掉了凳子,脖子就被繩子套個正著,忍不住地去抓。


    燕離冷笑一聲,拔出玄鈞一斬。


    小春頓時掉落下來,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忍不住的“哎哎”叫喚。


    “竟不是幻覺,我還以為哪來的孤魂野鬼在這裏哭哭啼啼,擾人清靜。”燕離冷笑著說。


    “燕離,你這個混蛋,臭混蛋,你不得好死,你快去死吧……”小春疼得眼淚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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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燕離冷笑不止。


    小春瞪著他:“我又沒要你救,你多管什麽閑事!”


    “好,那你在這裏慢慢吊,我走了。”燕離說完就走。


    “等等等,等一下……”小春慌了,抹了把眼淚,“你先告訴我,你怎麽會在這裏?小姐呢?”


    燕離隻是冷笑,徑走不停。


    小春委屈地撇了撇嘴,慌忙的跟上去。


    燕離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生怕把她給扔下似的。


    這裏是什麽地方,實在很難捉摸;還有那首《定風波》,就掛在門口,相當的耐人尋味。


    眼看白陽宮是沒什麽好探的了,燕離打算冒險再探狼神塔。


    在這裏沒有可果腹的東西,就算是他,也支撐不了太久。


    “喂,你要跟我到什麽時候?”燕離望向小春。


    “殺人狂不要和我說話!”小春“哼”的別過臉去,比開屏的孔雀還驕傲,不拿正眼看他。


    燕離實在覺得膩歪,道:“這是你說的,不要求我。”說完身形一閃,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然,這是對於小春而言。她沒有修為在身,哪裏抓得住燕離的身影,臉色頓時的變了。


    站在空曠的廣場裏,隻覺天地清蕭寂然,說不出的孤苦淒清。


    她很害怕,眼淚忍不住的滑落下來:“燕離,你在哪裏,你別走啊,別扔下我一個人……”


    然而空空蕩蕩沒有回音。


    她頓時麵如死灰,絕望地往方才自殺的大殿走去。沒有一個赴死的,像她如此悲哀。


    “我聽說吊死的人,會變成長舌鬼,每到夜晚出沒,專門嚇唬小孩子。”燕離忽然的又出現了。


    小春忍不住的破涕為笑,驚喜地道:“燕離,你沒走啊。”旋即又皺了皺鼻子,“我變作了鬼,就專門嚇你,誰讓你不管我的。”


    然後走過去,抓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都不肯鬆開了。


    “我要到狼神塔下麵去,你在這裏等我,能出去的話,我會上來救你的。”燕離麵無表情地補了一句,“這是看在居士的麵子上。”


    “我知道啦。”小春忽然仿佛不害怕了,鬆開了手。


    “你怎麽在這裏的?居士呢?”燕離忽然問。


    這問題是小春方才才問的。她這時不敢給燕離臉色看了,隻好從頭到尾,把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困我的竟是居士。”燕離隻能哭笑不得了。


    重回到塔底下。這回不敢太衝,小心翼翼往水晶宮的方向潛行。


    並沒有危險,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大門口。


    這大門因為沈流雲和魚幼薇的激鬥碎了大半。燕離撿了一個碎片起來看,發現並不認得這材質;算不上很堅固,但看起來非常恒久。


    水晶宮不大,不多大會就探視完了,並沒有找到與出口有關的跡象;除了一些古怪的符文和圖案,就沒有什麽別的發現了。


    最後,隻剩下水晶宮最深處的一個緊閉的宮殿。


    燕離站在這扇水晶般的大門麵前,緩緩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可是突然,門悄無聲息的向兩邊敞開了。


    “誰?”他的心髒直跳,將精神凝到最極致處。


    可是忽然,他的表情凝固住了。


    因為敞開的大門裏麵,站著一個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女子。


    她的名字叫姬紙鳶。


    PS:感謝風寂的打賞支持,感謝Sherizard、秋意如歌的月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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