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殿內的人,哪個敢讓別人看見?坍塌處落下來幾個人,著實讓他們大吃一驚,驚慌之中,幾個靠著殿門口的慌忙掩麵逃走;來不及逃的,著眼就認出展沐和董青來,不由心肝俱裂,隻道朝廷大軍已在外頭,真乃大禍臨頭,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了。


    “哦呀哦呀,真是稀客。”彩公子興味盎然,從一個目標,轉到了另一個目標。


    似乎隻要董青父子在場,他身邊的人就心如明鏡。


    那管事模樣的人冷笑不已;春夏秋冬四個侍女,個個怒不可遏,夏荷冷斥道:“哼,董青,你居然敢背叛公子,把他們帶到這裏來,罪無可恕,今日就要執行天誅!”


    “天誅怎麽夠?”春蘭輕輕冷笑,“要先剜了他的舌根、剝去他的皮,再浸入茅坑裏,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血肉一寸寸喂養蛆蟲,然後腐爛;直到五髒被腐蝕殆盡前,他都能保持清醒;可又無法悔過求饒,隻能一點一點迎接死亡,那樣他的靈魂,才能得到至高的處罰。”


    越是嬌美如花,越是毒如蛇蠍。


    “茅坑會不會有點髒?”秋菊遲疑道。


    “這個任務對我太艱巨了。”冬梅臉色雪白,但很堅定,“如果是為了公子,我倒什麽都願意做。”


    董青本已嚇得魂不附體,突覺靈神閃爍,浮光掠影的片段,在腦海中閃過,旋即從容起來,道:“本座既然走了這條路,自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怕老實告訴諸位:聖上已令三萬衛士集結,隻等一個信號,就會踏平銀月山莊。”


    那些“大人物”們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起來,再也坐不住了,像團團轉的螞蟻,不知是進是退。


    “大先生們!”彩公子忽然郎聲笑道,“在銀月山莊,諸位就是我的朋友,我們是美的摧毀者,但不是醜陋的代名詞,即使被‘捉奸在床’,我們也應該有風度地穿戴整齊再去受刑;何況,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假使衛士真的動了,難道銀月山莊會察覺不到?幾隻小老鼠混進來,就把諸位嚇得跟個什麽似的;要我說,殺了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太陽照常升起,聖帝臨朝,數一數,也不過是少了一兩個無足輕重的小人兒罷了。”


    展沐心裏“咯噔”一跳,這是他所能預想的,最壞的結果:這些身居高位的人,至少有一半是修行者,其中三品武夫也不少;這些人可比那些凶神惡煞的侍衛好用多了,假使他們認真起來的話。


    眼看那些“大人物”們臉色急遽變化,逐漸又化成青麵獠牙的惡鬼,情勢一觸即發時,燕離緩緩開了口。


    他的聲音不大,卻極有磁性,並且字正腔圓之餘,還透著一股非同尋常的穿透力,就像直接鑽進人的心裏,“人非聖人,犯錯誤總歸難免。情和欲是人之不可避免的天性,加之修行枯燥,又怎麽不能夠理解?諸位大人如果現在退去,我保證聖上絕不會追究半點。大人們,活要活得痛快,但活也要活得體麵,試想想,聖上對此次行動有多重視?我等死在此處,聖上真的會一筆帶過?不!恐怕在諸位前麵鋪開的,是一條喪家犬路。”


    細想想,又何嚐不是?


    展沐心裏叫了聲“好樣的”,並趁機道:“我展沐的話,諸位信不信?諸位都是朝廷的棟梁,缺了你們,一時之間去哪找人來補空缺?皇朝勢必受到震動。小懲大誡在所難免,但聖上又怎麽會真的為難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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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聖帝的親信,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些人終於動搖,開始往殿外移動。


    彩公子笑著看著,沒有阻止。


    不多時,就走了個幹幹淨淨。


    大殿內隻剩下彩公子一方的九人;燕離一方的五人。


    彩公子揮一揮手,兩條壯漢當即準備押走翠兒。


    燕離朝一旁的燕朝陽使了個眼色,燕朝陽隨手抄起一個碗碟擲了出去,宛如旋風飛刃,眨眼割斷了翠兒身上的繩子。


    翠兒掙脫束縛,出其不意殺了兩條壯漢,並從後殿逃走。


    “想跑?”夏荷大怒欲追,卻被彩公子攔下來。


    “隨她去吧,反正她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然後他喊了聲:“全大富。”


    “屬下在。”那管事模樣的躬身應道。


    他就是全大富?眾人俱驚,惟有燕離心中有數,篤定了猜測。


    “你說說,這些人是怎麽進來的?”彩公子問。


    全大富道:“副閣主,這些人腦子特別不好使,買個通行證,兩次出手都是五百兩,尋常夥計哪有這個財力;屬下假裝不知,帶了進來,交由副閣主定奪。”


    穆東風的臉頓時一陣紅一陣白。


    展沐猛地看向燕離,心中猶疑。但後者沒什麽反應。


    彩公子笑眯眯地看著他:“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是故意的,隻因我占了你莊主的位置。”


    “副閣主明鑒,在下絕無此心!”全大富臉色唰的白了。


    但隻聽細絲穿梭虛空的聲音,“哧啦”的繃弦聲以及骨頭被絞斷的脆響,全大富的頭顱便歪倒在地,咕嚕嚕滾到了董青的腳下。


    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仍舊殘留著臨死前的恐懼,瞪著董青。


    董青打了個激靈,吼道:“快動手,不能讓他有求援的機會!”


    父子二人一條心,各自拔刀衝了上去。


    “休想傷害公子!”春夏秋冬攔上來。


    四女聯手,披帛、氣勁翻飛,實力比董青父子二人隻強不弱。


    “還愣著幹什麽!”展沐拍了一下燕離。


    燕離觀察著四女的招式路數,發現她們手上氣勁不弱,那披帛似無窮無盡,斬斷了又生出,簡直比壁虎的尾巴還靈驗;但是,她們的招式完全沒有任何章法可言,就像一個小孩子胡亂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反正都是黑道的人,不如讓他們狗咬狗,豈不更妙?”燕離依然站著,沒有動手的意思。


    眼看董青父子二人就要支撐不住,展沐急道:“一歸一,二歸二,一碼歸一碼;現在他棄暗投明投奔聖上,就是我們的人,怎能見死不救?”


    “開什麽玩笑。”燕離臉色逐漸變冷,“這豈不是在說,一個人做了九百九十九件惡事的罪業,隻要做一件善事就能抵消?開什麽玩笑!”


    展沐無法對他的仇恨感同身受,更不知他為了複仇拋棄了多少東西,哪怕有一絲得到救贖的曙光,都會被他掐滅;這本來就是一條不歸路。


    “你才在開玩笑,老子才是行動負責人,你他娘還不快上!”展沐吼罷不管燕離,衝了上去。一個二品武夫加入戰圈,使得局勢立刻大變,董青父子二人終於得到喘息之機,但對燕離袖手旁觀暗恨不已,喘了口氣,怒道:“本座原以為我們能相安無事,看來你始終耿耿於懷;出了銀月山莊,你可別怨我抖露你的身份!”


    “什麽身份?”展沐以一個密探的敏銳直覺,裏麵有故事。


    這時彩公子旁若無人地越過戰場,走向燕離,一麵笑道:“瞧瞧我發現了什麽,完美的容器,極品的靈魂,我發誓,你一定能讓我的生命綻放更強大的愉悅;除了鬼主,這個窮鄉僻壤,已無人能媲美。——噢,我已忍不住想要先品嚐品嚐,且讓我試試成色。”


    抬手間,數十條無形無影的絲線分襲燕離全身要害,這些可都是碰著即死,觸著即亡的東西。


    燕離動也不動,燕朝陽側跨一步擋在前頭,轟然而生發的氣場,就將那些絲線震退。


    “咦,你是誰?”彩公子微微眯眼觀察。


    燕朝陽大手握向虛空,龍魂槍現世,眾人皆驚。


    這其中,展沐知道得最多,龍魂槍的實力,隻通過耳聞,便知一二,但並無切身體會;董青父子也是才從展沐口中知道,那天晚上救走燕離的人是燕朝陽。


    “哦呀哦呀,這不是龍魂槍嗎,原來是二先生大駕光臨。”彩公子笑眯眯道。


    燕朝陽沒有說話,大殿鬥然響徹淒厲的呼嘯,他已如一發炮彈衝了過去。


    彩公子臉色一變,雙手向左右撐開,肉眼可見的絲線大規模匯聚,在他身前凝成一麵盾牌。


    轟!


    龍魂槍轟然撞在上麵,整個大殿都被反彈的氣流震得嗡嗡作響,宛如暴風雨中的小舟搖搖欲墜。


    “真是讓人恐懼的實力啊!”彩公子勉強笑了一下。


    他的手臂在顫抖,絲線根根崩斷,“春夏秋冬,我可愛的人偶們,快離開這裏,別做無謂的犧牲……”


    話音未落,龍魂槍槍頭的藍光閃耀,絲線圍成的盾牌全然崩潰,他的上半身被強大的氣勁摧成粉末。


    春夏秋冬四女迅速抽身,從後殿閃身溜走。


    形勢的變幻,董青父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董青想到在酒肆裏對燕離的態度,冷汗頓時打濕後背。


    然後,一個更讓他心底發寒的猜想,浮上腦海。


    果然,燕朝陽的目光,轉到了他們身上,殺機更盛。


    “燕離,你想幹什麽?展沐在這裏,你敢殺我們,就不怕聖上怪罪?”董青語無倫次地大聲叫嚷。


    但下一刻,叫嚷聲戛然而止,他的臉色倏地變成一張白紙。


    一柄劍,不知什麽時候,從展沐的後心貫入,直透胸口。


    劍尖染血,閃爍著逼人的凶光。


    終於,離崖還是變成了一柄凶器。


    展沐猶自不敢信,嘔了一口血:“我,從來,沒想過,我的結局……燕離,我至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沒有朋友,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燕離站在他的背後,握劍的手已泛白。


    “你拿五百……兩,賄賂,我就知道……我是站你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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