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睜開眼睛,微笑自語:這樣,第一場戲的台子,就搭好了。


    他叫了一聲:“讓他進來。”


    “啊?”店夥計愣住了。在他的潛意識當中,燕離的身份即便有點來頭,也不是能讓那種將官上門拜見的存在,還道燕離犯了什麽事呢。


    雖然不明白狀況,可他畢竟是酒樓裏的夥計,反應飛快,應道:“小人這就替公子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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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匆匆去了。


    不多時,他便滿臉古怪地帶著嚴紹群進來,在心裏重新定位燕離的身份,同時暗自回憶平日對這位爺有沒有失禮的地方。


    回憶的結果讓他稍感安心。雖然對這位爺的態度隨意了些,但這樣的大人物,想必不會計較的。


    嚴紹群揮退他,推門進來,謹慎地閉上,走兩步到燕離身前拜道:“燕公子,日前你交代的事,已經辦妥了。”


    說著,從懷中拿出幾本月白色封皮的冊子,遞給過去,道:“這些都是黑道有名的殺手,其中還有一個逃過多次死劫,都是餘行之暗中做的手腳。”


    燕離接過,仔細翻看了一遍,點了點頭道:“我沒想到這麽順利。但也沒必要大清早地送過來,倒累嚴大人跑腿了。”


    “哪裏的話。”嚴紹群道,“如果不是燕公子提點,下官還不知道如何解決眼前困境。若是能對燕公子有幫助,下官願盡綿薄之力,隻希望此事後,能繼續留在永陵,為燕公子鞍前馬後。”


    燕離道:“這個自然,哪怕錯過京兆尹的位置,我也不會再讓你這樣的人才埋沒在文房,定會稟明聖上,給你一個合適的職位。”


    “多謝公子!”嚴紹群顯得非常激動。


    頓了頓,又道:“其實下官急著趕來,並不是為了送來餘行之的罪證。”


    “哦?”燕離將冊子收了,抬眼看他。


    嚴紹群道:“下官從以前的手下那裏聽來一件事,餘行之父子似乎掌握了燕公子的罪證,隨時會對您不利。”


    “不用在意,他們父子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燕離冷笑一聲。


    然後笑著看嚴紹群,道:“有勞嚴大人送訊了,你先回去吧。對了,待時機成熟,還要請嚴大人幫忙指證,要不然那些證據可就沒有效力了。”


    嚴紹群點頭道:“燕公子放心,下官省得。”


    說畢躬身退去。


    燕離起身洗漱,然後來到大堂,叫了些點心吃了,正見那個馬臉掌櫃在櫃台裏撥弄著算盤,便起身過去,喊道:“展掌櫃,別來無恙否。”


    馬臉掌櫃名叫展沐,數日前曾引燕離去見姬紙鳶,可見他也是姬紙鳶的心腹,卻被安排在一個酒樓裏,不知其中有何深意。


    “看到你,我就不是很高興,我一不高興,身體就不舒服。”展沐頭也不抬,自顧自算賬。


    “喂喂,別這樣,好歹我們也是同僚一場。”燕離隨手從櫃台裏拿了根隨用隨棄的竹齒簽,吊兒郎當地剔著牙。


    展沐麵無表情道:“聽說你在宮裏也調戲聖上了?傷口好了?”


    燕離得意洋洋地抬起手背,指著上麵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道:“這可是聖上親賜的!聽說你跟了聖上五六年,卻連一道印記也沒有,顯然聖上更器重我。”


    展沐怒目相視,道:“別把我想得跟你一樣變態。我可一點也沒有嫉妒啊,你這個變態混蛋!再說,你這個三番兩次調戲聖上的東西,憑什麽還有資格活在這世上啊?”


    燕離吹著口哨,把傷口湊到他跟前晃來晃去,“沒有嫉妒嗎?真的沒有嫉妒嗎?我怎麽好像聞到了什麽酸酸的味道?”


    展沐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森然道:“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小心我宰了你,兔崽子!”


    燕離笑眯眯道:“展爺,不要這麽小心眼,其實聖上對你還是非常倚重的,要不然她怎麽會讓你來監視我。”


    展沐眉頭微皺,旋即平複,低頭又算起了賬,道:“感覺很敏銳,該說不愧是狼崽子麽。”


    燕離聳聳肩,道:“這不是明擺著?我恰好住在這裏,你恰好是這裏的掌櫃,還需要感覺嗎?”


    展沐翻了個白眼,道:“你找我到底要幹什麽,老子沒空陪你閑扯。”


    說著又冷笑一聲,“還有啊,今天的決鬥不妙啊,當初自己誇下海口,現在騎虎難下了吧?憑你的修為,想從決鬥台上下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要不要我替你向聖上說說情,讓她下令取消決鬥?”


    燕離笑眯眯道:“好啊,我也替展爺說說情,讓聖上在你身上也留一個印記,好讓你終身受用。”


    展沐冷笑不止,道:“看來你是胸有成竹了。不過你這樣遊手好閑好嗎?答應聖上的事,還一件都沒有辦到。想必再過兩天,聖上就會失去耐心,到時候製裁你的,就不是京兆府,而是裁決司了。”


    燕離道:“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哦?”展沐微微眯眼,“有進展了?”


    燕離從懷中取出冊子,遞給過去。


    展沐翻看之後,不屑道:“就憑這個?”


    燕離笑道:“當然還有人證。”


    展沐意有所指地道:“人證?嗬嗬,我似乎看走眼了,你並不是一個長命的家夥。”


    燕離嘴角輕揚,道:“煩請展爺替我傳句話,就說‘戲台已經搭好,讓她老人家等著看好戲就是了’。”


    “還真是胸有成竹了。”展沐意味深長地道,“不過,可千萬小心,別演砸了。”


    燕離笑眯眯道:“啊,那當然了,要是演砸了,聖上交代的事小,我還有什麽臉麵在永陵混啊。”


    展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結果重要的是你的臉麵啊!”


    “別說這個了。”燕離笑道,“在下身為‘大內密探’,難道就不能給我一個方便行事的信物?譬如說……”


    他的笑容突然一斂,眼神變得深邃且蒼茫:“金牌,什麽的。”


    展沐皺了皺眉,道:“你不證明自己的價值,怎麽可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你?”


    燕離道:“是嗎。可是我聽說,先帝就很喜歡賞賜金牌。”


    展沐冷冷斥道:“胡說八道!”


    “開個玩笑嘛。”燕離又笑了起來,他轉身擺手,“那麽就有勞展爺了。”


    展沐看著他的背影,皺眉陷入沉思。


    ……


    上午是一個外院老學究教習的課,講的都是《論策》上的經義。老學究就是老學究,除了咬文嚼字,就是各種課堂紀律,還沒人敢違抗他。因為,如果被他告狀,不管文試時的文章寫得怎樣,直接評個劣等,那就一個學點都得不到了。


    所以,雖然眾人聽得昏昏欲睡,卻還是強撐著不敢睡著。


    終於撐到聽見下課的鍾聲,眾人的精神都是一震。因為午時有一場堪稱盛況的決鬥——書院前十張誌雄,挑戰不是前十的風雲人物燕離。


    此戰可謂備受矚目。


    因為這一戰,不但可以看到書院前十的高手出手,還能將燕離身上的神秘麵紗徹底撕碎。到底他是嘩眾取寵的紙老虎,還是有真材實料的黑馬,在這一戰中就能揭曉。


    事實上,直到現在,還是有很多人想看燕離出醜。


    用過午飯,大量的觀眾開始朝演武場聚集,其中大部分是書院的學生,小部分是喜歡湊熱鬧的永陵百姓。


    來了怕有數千人,使得演武場喧然盈沸,好不熱鬧。


    午時,兩位主角在萬眾矚目中,簽過了生死狀,表明生死無怨,雙雙站在台上。


    張誌雄扭了扭脖子,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同時獰笑:“你沒有逃這一點,很好很好,看來你至少能讓我多享受一會兒,如果這能證明你的價值,就說明你沒有白活。”


    “嗯,證明我的價值,你也算死得其所。”燕離深以為然地點頭。


    “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就在演武場附近的城牆上,書院前十的高手,泰半聚集。他們聽力目力都非同小可,不需要擠在台邊,也能看到演武台的情狀。


    葉晴譏諷著說道,“區區一個五品武者,就想挑戰上過戰場的四品巔峰強者,他是不是把修行者的世界看得太簡單了一點。”


    說著,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唐桑花,“還有某個花癡,不知什麽時候喝了他的迷魂湯,居然以為他能贏,還跑去下注。”


    唐桑花向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可她卻沒有對葉晴的譏嘲做出反應,隻是笑而不語。


    連海長今笑道:“也未必吧,各大賭坊給他開出的賠率是一比三,張誌雄的賠率是一比一,可見燕兄並不是沒有贏的機會。”


    “哦?”王元慶意有所指道,“不知連海錢莊給開的賠率是?”


    “相反。”連海長今微微一笑。


    眾皆驚訝地麵麵相覷。


    王元慶目光微閃,道:“連海兄還真是瞧得起燕離啊。”


    連海長笑道:“早年學了點相術,從麵相上看,燕兄不是個短命人。”


    眾人自然不信,隻是對這一戰的結果有了更濃厚的興趣,便目不轉睛地看著演武台。


    台上,張誌雄抬手,握住了背後的刀柄,森然地盯著燕離,“帝啟十年九月,元州,獵荒人戰士首級三十七顆,頭目首級二顆;同年十月,助陣破荒人部落,獵首級十六……同年十一月……獵荒人大頭目首級一顆,榮獲一等功,拜軍武侯……”


    隨著他將戰績細數,台下頓然沸騰。


    書院讓還沒結業的學生出征的前例不是沒有,但能取得像張誌雄這般恐怖戰功的,卻非常少見。


    “對麵的軍武侯大人,難道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


    燕離嘴角飛揚,“真正的男人,是不會炫耀過往戰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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