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諍子不敗其家,國有諍臣不亡其國。”


    “所言是,堯舜不能非之,所言非,聖賢不能是之!”


    “君子不平者鳴。”


    “這些都是虛妄麽?”


    餘律側眼看去,屏風外,柴克敬此刻看到杖斃了一條硬漢子,不但不怕不虛心,反似喝了美酒一樣,紅光滿麵。


    興奮之意,這從柴克敬開口問又一個文吏的語調,就能辨別出來。


    “你呢,你要當硬漢子,還是老實服罪?”


    被問到的文吏,看見同事被杖斃,早就嚇得整個人抖作一團,但一直牢記的生存法則,還是讓這人遲疑了下,沒有立刻招供。


    他才一遲疑,柴克敬那張臉上就再次殺氣四溢,笑容越發猙獰,就聽到這位剛命人杖殺一人的知府喊著:“來人,再把這條硬漢子也杖斃,以後可以稱公堂二漢子,本官親自給他們揚名!”


    衙差轟然應是,朝文吏過去。


    眼見衙差上來拉住自己,這文吏終於熬不住了,哭著喊著:“知府大人,我說,我說!”


    “住口!”


    九品官恰在此時從疼痛中緩緩蘇醒過來,正聽到了文吏的哭喊,好不容易喘過來的這口氣,差點又被憋回去,下意識大喊一聲。


    “哎喲!”


    好啊,還有這個不肯招供的朝廷命官!


    柴克敬獰笑著對這九品官上刑的人喝著:“這條硬漢子都寧死不屈,可稱義士,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必要讓他求仁得仁呀——先夾斷他的手指!”


    兩個給九品官施“拶子”之刑的衙差,沒有應聲,直接就對視一眼,同時用力一扯。


    “啊——”


    慘烈叫聲再次突破人的極限。


    屏風後麵的餘律,哪怕已經過了之前有人被活活杖斃的事,可聽到這一聲,還是下意識抖了下。


    朝著屏風外看去,那慘景,立刻就讓餘律明白為何這九品官突然叫得這麽慘了。


    本來,因有官身,即便是對其動刑,也不能真一上來就用酷刑,好歹還有著兩個文吏,這官就用“拶子”這種痛苦卻不致命的刑罰,而且,施刑的人也有分寸,讓其疼,卻不至於讓其骨頭斷了。


    但有知府柴克敬的吩咐,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施刑的人,自然知道怎麽才能一下令其傷殘,就一下,死命一夾,就夾斷了九品官的十指,那手哪還是人的手指?


    鮮血淋漓不說,直接露出來的白骨,就這麽直愣愣地紮了出來。


    餘律不由惡心,想吐,慌忙移開了目光。


    這樣的傷勢,便是及時給其醫治,再找當地最好能治外傷郎中給其將骨頭扶正包好,這個九品官的雙手恐怕也廢了。


    能夠勉強保住十根指頭,恐怕就是萬幸。


    想要再重新拿筆寫字,不可能了!


    以上還是在這九品官能及時得到醫治並且被柴克敬放過的情況下才能發生。


    事實上,柴克敬既敢讓人將這官的手指夾斷,就不可能再放其離開。


    一聲慘叫後,受刑官就因無法承受這疼痛,直接昏了過去。


    又一個文吏本就嚇的顫抖,又見連官人都被折磨成這樣,立刻全盤崩潰了。


    他同樣久在官場,自然明白。


    事已作絕到這地步,別說九品官有罪,就是無罪,也不可能活著出去了,大概率是“畏罪自殺”。


    這情況下,任何都不重要,或者死,或者供。


    文吏攤在地上,徹底服了。


    屏風後麵,餘律垂眸坐著,聽著外麵高一聲低一聲詢問,伴隨著的還有偶爾出現的嗚咽,帶著哭腔的回答。


    不一會,柴克敬就興奮從屏風外轉進來,對著蘇子籍行禮:“太孫,證據拿到了。”


    “臣本來就有線索,現在證據印上去,基本吻合。”


    “這下,缺口打開了!”


    餘律坐在一旁,聞到柴克敬身上的濃鬱血腥味。


    明明動刑的人也不是柴克敬本人,可柴克敬給餘律的感覺,卻比動刑的衙差更帶著血腥。


    換做是過去餘律,隻怕已經嗬斥,就算是現在,看向眼神都有些不對,隻是此刻餘律,已能表情平靜坐在一側,看著柴克敬向太孫匯報。


    蘇子籍接過帶著鮮血的供詞,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柴克敬看著太孫沒有說話,話的聲音漸漸低了,甚至產生了幾分惶恐,不時看著太孫。


    “你不要慌張嘛。”蘇子籍沉思裏醒來,隨和笑著:“你辦的沒有錯,不要自疑。”


    “這種事,就得快,狠,準。”


    “不能讓人有串連之機。”


    蘇子籍一句話,就使柴克敬滿臉通紅,忙躬身:“這全靠太孫您的指點,小臣隻是依章行事。”


    蘇子籍微笑點頭:“城牆堅固,用些權變無妨,但是缺口打開了,卻不能任性。”


    “孤和你說過,第一要緊的是,使各衙運轉和團結。”


    “牽連不到的不說,就算牽連到的官員,它所在的衙門,也不能出亂子——孤有權宜之權,你舉薦,孤就可任命權代。”


    “要始終,衙門都一個不缺,正常運轉,並且在我這方。”


    “是是!”柴克敬連連應聲,原本得意就冷了些,他明白,太孫要他一個個與郡內官員溝通。


    沒有牽連到的衙門和官員,要明確表態。


    牽連到的衙門,應該抓的人就抓,但是職位要臨時提拔權代管理,同樣必須站在自己,不,是站在太孫這方麵。


    而後更要全郡衙門和官員聯合起來,共同決定殺誰,抄誰,怎麽樣把虧空都填上去。


    最後還得有相對長久的策略遞上去,不是簡單治標,這事才算圓滿。


    柴克敬不得不佩服,要是他自己,大概隻會第一步,就是砍殺那些蠹蟲,別的都想不到。


    現在一想,不由深深折服。


    “抓人時,除抗捕者,別的不要殺,都交給張岱。”


    “是。”


    柴克敬應了,蘇子籍又說:“還有,你派的人,給方惜帶封信。”


    這句話,倒引得柴克敬微微抬頭,看了太孫一眼,眼角餘光掃過坐著的餘律,心裏不由得生出了一絲羨慕。


    真好,這餘律跟方惜不過兩個新進士,卻與太孫有情份,若太孫將來能上位,這兩個新進士怕前途無量。、


    剛才有些話,其實早就溝通過,現在重說,不但是讓自己警記,更是提點餘律,讓其揣摩。


    不過,柴克敬又一想,自己雖然倒黴,但卻未必是最倒黴一個。隻要這次豪賭能夠贏了,說不定能否極泰來,青雲直上。


    正在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的柴克敬,就老實待在一旁等著。


    而餘律在聽到太孫說要讓柴克敬給方惜帶一封信時,卻有點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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