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天籟一般的歌聲越來越近,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名白衣女子從空中飄然而落,烏黑的秀發在風中揚中,披帛飄袂如仙,薄紗掩麵,膚光勝雪,盈盈落到台子上,額間貼著淡粉色花鈿,愈襯得雙眸如星,隻是微掃而過,就叫這滿場的人如失了魂魄一般發出驚歎。


    那唐芸芸已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但與眼前這名女子相比,便是魚目珍珠般的差別。前一刻還急著脫身而去的朱霸癡癡呆呆望著她,竟就忘了腳下動作。那女子向著慕百川淡施一煽禮,說道:“小女子無意擾亂傳劍大會,還望慕莊主海涵。”


    慕百川見她氣質出塵,舉止高雅,一邊在心裏詫異這是哪個名門世家的千金,一邊拱手說道:“姑娘客氣了,敢問姑娘高姓?”


    那女子微彎了明眸,得體地說道:“小女子隻為恭賀傳劍大會而來,區區賤名不足慕莊主掛齒。”


    眾人皆被她的絕世風姿所迷,但聽那軟儂之語,不由心神俱蕩。慕百川正欲說話,朱霸忽而眼珠一轉,手中金光大刀橫亙而上,架到了那女子身前,大聲笑道:“今日你們以多欺少,老子認栽了!不過老子既然來了,也不能就這樣空手回去,你們若不把赤霄劍交給我,我便將她殺了!”


    慕百川見他如此厚顏無恥,當下怒喝道:“速速放開這位姑娘,否則定要叫你血濺當場!”


    朱霸自知已無退路,挾住這女子反倒有一線生機,怎肯聽話。他一邊架著那女子向後退去,一邊威脅道:“慕莊主,你的大名在江湖上如雷貫耳,莫非也舍不得用赤霄劍換她性命?原來這所謂的大俠,也不過是自私自利之輩罷了!”


    那金光大刀架在女子光潔如玉的脖頸上,稍稍再往前一寸,便是性命不保,會場內那些為她美色所傾倒的男子哪個不想衝上來英雄救美,隻可惜皆在忌憚朱霸的身手,隻能在底下憤憤不平叫喚著。那女子一雙美目中卻無任何驚懼之色,隻將眼神投向慕雲擇,亦或者,是在望向慕雲擇手中的寶劍。


    此次傳劍大會邀請的武林同道不下千百,一雙雙眼睛皆在盯著慕百川做出抉擇。慕百川眉頭緊鎖,神情陰沉無比,這女子憑空出現,難保不是跟朱霸串謀好的,但若在眾人麵前公然拒絕,叫這女子命喪於此,他無瑕山莊顏麵何在?他沉吟半晌,緩緩將手伸向慕雲擇。慕雲擇神情一頓,去還是上前將劍遞了過去。


    朱霸的眼睛頓時亮了,貪婪之情暴露無遺。那女子唇角微勾,從袖下伸出兩枚玉塑般的手指,一根銀針捏在指尖,神不知鬼不知地刺向朱霸腹部。朱霸隻在注意沈昀等人的舉動,哪裏會想到這弱不禁風的女子居然也是個中高手,劇烈疼痛讓他猛得將她推開。赤霄劍尚未到慕百川手中,那女子飄忽如風的身影已然掠了過來,曼妙身軀從他二人中間滑過,赤霄劍便就這樣到了她手裏。


    眾人仍在震驚之中,那女子眉目含笑,依舊那般溫聲軟語:“小女子冒犯了。”說話間,她的身影已躍上屋梁,飛身離去。


    誰能料到這仙子一般的姑娘竟有如此絕妙輕功,慕百川大駭,急跨一步欲追上去,忽覺胸口一陣劇痛,生生咳出一口汙血,已然身中劇毒。慕雲擇急喚一聲,才剛剛踏出一步,眼前頓時天旋地轉,身體搖晃墜下。


    沈昀上前將他扶住,見他眼下泛黑,氣息不勻,便知也是中了劇毒。那女子奪劍之餘,竟還能在眾人眼皮低下施以黑手,可見其手法高超。朱霸見赤霄劍已失,拔腿就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轉眼間又有數道人影閃過,皆是奔著赤霄劍而去。


    慕百川強打精神,望向少林諸位高僧:“求大師助我無瑕山莊一臂之力。”


    慈遠大師雙手合十,凝重道:“阿彌陀佛!慕莊主且放心,老衲必會讓赤霄劍完壁歸趙。”說罷,他不等慕百川答話,輕功移步,轉身向無瑕山莊外飛去。


    慕雲擇稍緩過來,緊緊抓住沈昀的手臂,目光懇切:“沈兄,你可否……可否……”他的內力修為較之慕百川尚有不如,話還未說完,忽又吐出一口鮮血,望著沈昀再也說不出話來。


    沈昀在江湖中浪跡多年,早已將生存之道爛熟於心。


    他怕麻煩,也從不惹麻煩。


    難纏的人,或者難纏的事,對他來說,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不願被世俗束縛,錢財也罷,名利也罷,都不抵不過逍遙天地時的快活。


    而如今的江湖,還有哪一樁事能比得上赤霄劍更麻煩?


    看著懷中奄奄一息之人懇求的眼神,沈昀忽然想起蕭沉在那一日說的話。


    ——隻要到了這無錫城,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他的回答是什麽?他說,他來無錫城不為劍,隻為人。


    他確實是為人。


    隻是現在,他為的人是慕雲擇。


    沈昀在心裏歎息,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幾名無瑕山莊弟子上前攙扶慕雲擇,沈昀放開手,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離去。台下看客已走大半,有的是為尋劍而去,有的是怕惹上禍端,餘下者皆是武林中得高望重之輩,礙於身份,隻得繼續靜觀其變。慕家父子服下弟子送來的解毒丸後坐地調息,餘下眾人雖沉默不語,心中卻都明白,無瑕山莊倘若丟失赤霄劍,那在江湖上,恐怕再怕抬不起頭來。


    那原坐於角落之人已不知去向,猶如他的出現一般,悄無聲息。


    沈昀追出無暇山莊,循跡而去,直至追到城外林中,方見有三人成三角對峙,誰也未曾先動,誰也未曾離開。


    慈遠大師的輕功造詣自不必多言,那朱霸也是腳下生風之人,沈昀雖不已輕功見長,但他內力渾厚,亦有踏雪無痕之能,他們前後追趕了這麽多時辰,早已將其他覬覦寶劍之人遠遠拋下。


    林中落葉繽紛,那少女站於樹下,輕紗掩麵,蠻腰微邪,紅紗披帛輕揚,羊脂膚色似吹彈可破一般,即便看不清臉麵,也知是天上有地上無的絕代佳人。赤霄劍正被她握在手中,凝脂玉腕在白衣下仿若一色,清冷的眸光望著眼前二人,始終未有動作。


    沈昀望了那把劍一眼,心頭陡然下沉,上前說道:“三位在此對峙許久,可曾看見其他人路過?”


    朱霸雖忌憚沈昀實力,卻也不甘就此看著赤霄劍在眼皮底下溜走,仰著脖子強撐場麵:“方才還在滿口仁義道德,說到底還不是為著寶劍而來?現在這裏隻有這老禿驢,你也不用顧忌了,咱們先將他給除了,再從賤人手裏把劍搶回來!往後的榮華富貴,誰也少不得誰!”


    慈遠大師緩聲道:“朱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要再執迷不悟了。”


    朱霸往地上啐了一口:“老禿驢,別跟老子在這裏講這些大道理,你要是對赤霄劍沒意思,眼巴巴的追上來幹什麽,還不是凡心未了,想著急分寶藏的一杯羹嗎!小賤人,方才你竟然暗算老子,等老子奪了赤霄劍,定要將你賣進青樓!”


    那女子不慌不忙將劍舉起:“三位都是為劍而來,但劍隻有一柄,不如三位先在此分出勝負,小女子再將此劍贈予最後得勝者。”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將殺機表露無遺,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狠毒的一句話,會從這天仙一般的女子口中說出。朱霸掃了沈昀與慈遠大師一眼,暗暗盤算如何才能在這二人手中漁翁得利。沈昀搖頭歎息一聲,說道:“姑娘若為這一柄假劍失了性命,豈不得不償失?”


    那女子神色微頓,向沈昀投來目光。朱霸大叫道:“老子從無瑕山莊一路追出來,這劍怎麽可能是假的!”


    沈昀道:“所以在下才問,有無其他人路過。”


    朱霸愣在那裏,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慈遠大師亦鎖起眉頭:“沈施主此言當真?”


    沈昀望著那劍道:“不瞞大師,在下數日前曾見過此劍,確實是偽造的贗品,真正的赤霄劍恐怕早已被這位姑娘掉包。”


    慈遠大師得高望重,武學造詣乃是武林中的翹楚,早已沒有爭名逐利之心,但他受慕百川所托,就有責任要為無瑕山莊尋回赤霄劍,乍聞沈昀所言,臉色已變。朱霸氣急敗壞叫起來:“好你個小賤人,竟然使這調虎離山之計,老子今日就要了你的小命!”


    說罷,他舉起金光大刀就向那女子砍去,沈昀拔劍相迎,朱霸在無瑕山莊之時已受了那女子暗算,此時腹部仍在隱隱作痛,豈會是沈昀的對手,刀劍相碰,生生被逼退數步,大口大口喘著氣。沈昀看著那女子,絕色容顏到了他眼中,也激不起任何波瀾,他隻道:“在下無意冒犯姑娘,但受人之托,總要忠人之事,不知姑娘可否為在下指條明路?”


    那女子對上沈昀沉穩的雙眸,玉足輕落,緩緩向他走去:“你便是傳聞中的沈昀沈大俠?”


    沈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即是傳聞,姑娘也不必當真。隻要姑娘願說出赤霄劍現在何處,在下必會保姑娘平安離去。”


    春風拂過,落葉翻飛,揚起那女子麵上的薄紗,露出小巧白皙的下頦,櫻唇輕啟,碎玉一般的貝齒若現若現:“沈大俠倒是個難得的君子,小女子便做個順水人情,將此劍與解藥一並贈予沈大俠吧,若要尋其他事,恕小女子不能相告。”說罷,她將手中那柄假劍連著一個小藥瓶子扔在沈昀手中,白衣飛揚,踏風離去。


    沈昀欲追上去,朱霸卻先一步攔在他身前,冷笑道:“我是看出來了,你跟這賤人就是串通好的!說什麽假劍真劍,普天下赤霄劍隻有一把,就在你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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