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天已完全黑了,棚窩裏傳出來淡淡的光線,似乎是煤油燈,林啟把身子壓低了一些,畢竟這窩棚的“牆壁”就是用籬笆圍起來的,透光性太好,萬一被裏麵的孩子看到外麵趴著個影子,那畫麵實在是驚悚。


    照理這個時候,林啟也該現身了,隻是怕這樣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也會把他們嚇著。


    小妮這時見佟鑫就這樣掛掉了電話,氣極道:“拉屎去了哈?這就是你的機靈勁哈?還看?還不趕緊回去找?”


    佟鑫也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急道:“可是現在天都黑了,要到哪裏去找啊?”


    小妮道:“你跟老黃還是回原來的地方,長虎、一條龍、二順,跟我去附近的賓館找找,羅永,你帶大炮、大潘、教主去火車站附近找找,盡量走小路,避開燈光,留意一些可供人休息的地方,特別是火車站裏的候車室裏好好找一下,不管找沒找著,我們十點之前必須回來,其他人留在這裏照顧周扒皮,不許出去,天福、地福,你倆看好了。”


    林啟在外邊聽著,心裏不由得佩服,這些孩子雖然年紀小,組織能力和紀律性可以跟成人媲美了,特別是這個小妮,發號起施令來,有條有理,絲毫不亂。


    小妮剛說完,眾孩童紛紛應聲,當時就有兩個奔了出來,正是佟鑫和老黃,一路狂跑,直往外麵奔,林啟怕他們當真這麽大動靜排場去找自己,急忙輕聲追了上去。


    此時天已黑透,這橋底下光線實在不大好,那兩孩子拐個彎就沒影了,可見對這裏熟極了,林啟還在水泥板堆層裏轉著,好不容易繞將出來,見佟鑫和老黃那兩孩子已經跑出去老遠了,都已經上了大道了,隻得再加把勁,一邊奮力追趕,一邊在後麵連聲叫道:“佟鑫,老黃,別跑了。”


    那兩孩子心裏著急,跑得正興,聽後麵有人叫自己,一齊停下來往後瞅,就見林啟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登時喜上眉梢,佟鑫大叫一聲:“哎呀,林叔叔,我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麽從後來過來了?”


    林啟緩了口氣,不想讓他兩知道剛剛自己一直躲在窩棚外,看現在人既然已走上了大路,於是說道:“我身上沒錢了,隻能順著路找你們,就看見你們急吼吼的往前麵跑。”


    老黃扭扭捏捏的從破舊的褲兜裏掏出林啟的錢包,說道:“對不起林叔叔。”把錢包還給了林啟,又補了一句:“我就買了一箱方便麵,其他一分錢也沒花。”


    林啟接過來笑道:“現在相信我了?”


    老黃忙解釋道:“我一直都相信的,這件事追根溯源,從本質上來講,是要怪佟鑫的,我們事先商量好了,如果發現你不是趙叔派來的,再把你的東西騙走,結果他一上來就犯了冒進的錯誤,我……”


    老黃還沒說完,佟鑫在後麵又是“啪”得一聲,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罵道:“我看你這馬後炮是改不了了。”對林啟道:“林叔叔,這件事是怪我,你要罰就罰我吧。”


    林啟道:“為什麽要罰?你這麽機警是對的。”又苦笑一聲,“就是把你叔叔我累得夠嗆。”佟鑫不好意思的憨笑了兩聲。


    “這麽快就找著了?”


    林啟尋聲往後一看,見後麵一個紮著馬尾辮、約摸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領著七、八個孩童往這邊走來,“她就是小妮吧?”林啟心想。


    佟鑫臉上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洋洋得意道:“開玩笑,我出馬那還有錯?”


    小妮瞪了他一眼,走到林啟麵前,頭一低微微鞠了一躬,道:“林叔叔好,我是小妮。”


    林啟微笑道:“你好小妮。”


    小妮指了下旁邊的佟鑫和老黃道:“這兩個沒出息的您應該已經認識了吧?”


    “哈哈哈哈,”林啟不禁又笑了起來,“認識了,佟鑫跟老黃。”


    小妮點點頭,說:“那我現在給您介紹一下身後幾個吧……”


    林啟擺了下手道:“還是先回……你們的住處吧,這大馬路上,太惹眼了。”


    “就是,”佟鑫趕忙過來拉著林啟的胳膊,“一點警覺性都沒有,林叔叔我們走,剛趙叔說了,讓你趕緊給他回個電話呢。”氣得後麵的小妮直瞪眼。


    林啟被佟鑫拉著往走了兩步,回頭對小妮說:“快走吧,正事要緊。”


    小妮忙應了一聲:“哎。”帶著老黃和其他人小跑了幾步,在前麵帶路,林啟在後麵看這幾個孩子均是十歲左右的模樣,活蹦亂跳的,心想:“還好追上來的及時,要是再晚點,他們各自散開了,不真得等到晚上十點。”暗暗籲了口氣。


    回到那兩窩棚裏,林啟先清點了一下人數,果然是二十三個一個不少,其中左邊的窩棚,有一個小男孩正躺在磚頭、木板搭起來的“床”上,問道:“他就是……周扒皮麽?病了幾天了?發燒麽?”一邊說著話,一邊想:“看這小家夥最多也就十歲,小小年紀起個綽號叫周扒皮,都是誰幹的,不會是趙天明吧。”


    “七天了,吃過藥好多了,昨天還發著高燒呢,今天就退了。”小妮從窩棚裏屋提了一隻小馬紮過來,遞給林啟道:“林叔叔坐。”


    林啟暗暗心驚,捱了七天才吃藥,得有多大有毅力,摸了周扒皮的額頭,還是微微有些燙,孩子生病都是反複的,現在退了點,說不定還會再燒,心裏更是擔心,說道:“不行,趕緊送去醫院吧。”


    見其他孩子紛紛在四周,堵得水泄不通,心說別再把周扒皮憋著了,於是道:“我們去隔壁屋說吧。”說著便往外麵走,那些孩子像小鴨子般紛紛跟在後麵。


    剛走出來,佟鑫手裏正拿著他的手機,兩人撞個正臉,佟鑫在眾孩童的紛笑聲中把手機還給了林啟,紅著臉說:“林叔叔,給你手機,剛趙叔又來電話,我說……說你……剛剛去……拉完屎……”


    有兩個個子略比他高一些的孩子當場蹦過來,捶胸的捶胸,揉臉的揉臉,嘻笑道:“哈哈哈,還拉屎呢,說謊都不會……”小妮這時從窩棚裏走出來,嗬斥了一聲:“一條龍、二順,你兩別鬧了,林叔叔要打電話呢。”兩人頓時安靜下來。


    林啟笑著搖了搖頭,接過手機,撥通了趙天明的號碼,裏麵趙天明說話的聲音顯然揶揄中帶著調笑:“我說你是不是在非洲和美國呆得時間太長,回到祖國生物鍾都有點不適應了,知不知道我打了你一個小時的電話,前半個小時直接關機,後半個小時一直在解決個人問題,怎麽樣,這回清理幹淨了吧?”


    林啟心裏暗罵了一聲,又不想出賣佟鑫,隻得道:“坐了將近一天一夜的飛機,你試試看呢,別囉嗦了,我說你是不是提前到了?”


    “是啊,今兒個飛機飛得快,兩個小時就到東京了,現在正吃著天婦羅呢,嘖嘖,真香。”


    林啟無語道:“能先說正事麽?”


    “唔,不是讓你把他們送到城關鎮楊柳壩李二嬸家裏麽?對了,越快越好,如果方便的話,現在就得動身了。”


    “什麽?這麽緊急?”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畢竟這麽多孩子呢。”


    林啟暗笑一聲,這把知道佟鑫這小子話都是跟誰學的了,問道:“我也想盡快動身,但是有個孩子病了,我想先帶他去醫院看看。”


    “什麽,誰病了?我一禮拜前剛從那回來的,都活蹦亂跳的啊。”


    “周扒皮,總之現在雖然好點了,但還是發著燒,我不大放心。”林啟心想,也許一周之前周扒皮剛剛覺得有些不舒服沒說出口,趙天明又走得急,沒注意到吧。


    “那這樣吧,你正常把其他孩子帶走,把周扒皮和小妮送去醫院,就說他兩是姐弟,讓小妮照顧他,等其他孩子安頓好後,再回去接他們兩。”


    “這麽著急?”林啟心裏咕噥道,又想到這些孩子的居住條件實在是差到極致,忍不住罵道:“對了,你那麽有錢不能資助一下啊?你過來的時候,忍心看他們過得那麽艱苦啊?”


    “天哪,要是都跟你說得這麽簡單就好了。”


    “好吧,那你解釋一下,這事為什麽不報警吧,這點恕我實在是想不通。”


    “那我簡單說一下吧,我之前救下來的,遠不隻這二十三個,其中大多數通過警方等各種渠道已經回到親人懷抱了,剩下的這些孩子一半是私生子,他們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刻意被遺棄甚至……販賣的,還有一半暫無歸屬,我也想報警,但是如果一段時間無人認領,他們就會被送去福利院,當然了,這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項,但是那些私生子的背景有些複雜,送去福利院,我擔心會被原來的……那些混蛋查到,他們大多非富則貴,一定會通過各方麵關係再把孩子撈出來,再接著……你懂的,運氣好,繼續被拐子拐走,運氣不好……”


    “那你把另外一半孩子送去福利院不就行了,不管怎麽樣,福利院條件要比這裏好多了吧。”


    “這就是問題所在,我也不知道哪些孩子是私生子,哪些隻是暫未找到親人,從非洲狼牙山穀出來後,我真是費了吃奶的勁了,用你的話說,半個月的時間跑遍了大半個中國,終於確定下來是10個孩子,然後通過民間組織,想盡快找到剩下的13個孩子的雙親。”


    林啟詫異道:“什麽?民間組織?我還是那句話,為什麽不通過警方?這樣要快得多啊,你想,誰家孩子丟了,不得先報警啊。”


    林啟爸爸林建軍是警察,所以他的潛意識裏無條件信任警方,往往容易忽視其他客觀因素,果然趙天明道:“我剛不是說了,一交給警方,等於公開化了,就算交給民間組織我還藏著掖著不少重要信息呢,我也不是哪吒,哪有三頭六臂?看住一兩個、兩三個可能還行,十個哎!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這十個孩子當中,還有兩個情況比較特殊,或者說嚴重,他們是日本黑社會稻田會前任會長渡邊秀和的遺孤,現任會長岡本龍二怕寶座不保,派了不少殺手明裏暗裏追查,現在沒有查到還好,一旦查到了,你想想吧,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林啟這才釋然,剛要問是哪兩個孩子,想想趙天明要是知道的話,早就單獨拎出來,把其他孩子安置到福利院了,轉而問道:“那你跑去日本,就是為了解決這事的?”


    “是啊。”


    “你想怎麽解決?”


    “殺了岡本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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