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慣例,除夕宴之後,朝廷沐休半個月,直到上元節後才開始一切正常。


    經過兩年的整治,如今的大梁朝當真是四海升平,國泰民安。這幾日不用早朝,皇帝也閑的發黴,每天跟在皇後和兩個女兒屁股後邊轉,一會兒問,“十一,要不要飲茶?”


    再一會兒又問,“十一,朕給你剝個栗子?”


    隔一會兒再問,“十一,要不然添件衣裳?”


    如此三日,莫寒月終於被他問煩了,在他身上連推,說道,“你閑著無事,將禦史台的奏折瞧瞧罷,堆那裏快成山了!”


    “有什麽好瞧?”宇文峻擰眉,冷哼道,“出入宮禁的金牌頒下之後,那些老臣大驚小怪,說怕宮中生事,令江山震蕩,每日一本的遞上來。”


    莫寒月勾唇,笑道,“他們也是為了江山計,若皇上有事,剛剛穩定的朝堂,豈不是又要一番動蕩?”


    宇文峻道,“那倒也罷了,後來那許多日子也不見一個刺客,他們倒消停幾日。哪知道前次宮裏失了東西,他們立刻大驚小怪,折子又雪片兒一樣送上來,說什麽宮裏出入人多,眼雜手亂。”


    “失了東西?”莫寒月揚眉,問道,“宮裏幾時失了東西?”


    宇文峻道,“就是小公主的小甜點,被她們母後吃去那一回!”


    “……”莫寒月愕然片刻,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連咳帶搖頭,嗔道,“胡說八道!”


    那一次她見給小公主做的小甜點煞是好看,嚐了幾塊,宮女沒有瞧見,大驚小怪幾句,怎麽就傳到禦史台去了?


    宇文峻瞪眼,說道,“當真!那日是容大小姐進宮,她還問是不是老鼠叼了去!”


    莫寒月點頭,笑道,“我自然記得,可是禦史台又怎麽會知道?”


    “你不知道?”宇文峻一臉詫異。


    “知道什麽?”莫寒月揚眉。


    “竟然還有皇後不知道的事!”宇文峻笑的開懷,攬過她的身子,低頭嗅嗅發香,這才說道,“當年,容大小姐和羅五小姐一同逃出京城,一個前往南疆投奔小皇叔,一個前往澤州府去找容大公子報訊。”


    是啊,當年……


    一句話,把莫寒月的思緒又拉回那飄搖動蕩的一年。


    那一天,她使計令羅雨槐逃出盛京。羅雨槐逃走,雖然是她設計,可是朝廷一查之下,就知道是容九喬闖府掩護,為了不令她受到牽連,她也一並出城。羅雨槐奔了南疆,她卻前往澤州府報訊,隨後老靖國公出殯,城外劫去羅府的一眾女眷,就是那時設計。


    那一計,是宇文青榕和羅雨槐姻緣的開始罷……


    念頭轉回,莫寒月不禁淺淺而笑。


    宇文峻與她心意相通,見她笑的溫軟,自然明白她想到什麽,也跟著一笑,說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麽?”莫寒月問。


    宇文峻笑道,“羅五小姐奔去南疆,固然是與小皇叔走的近些,可是二人當真有情,卻是在風雷一戰中。可是容大小姐前往澤州府,卻在那時就成就了自個兒的姻緣。”


    “什麽?”莫寒月張眸,說道,“是哪位將軍?怎麽沒有人和我說過?”


    宇文峻含笑,搖頭道,“不是哪位將軍,是當年的狀元郎,那時澤州府的知府,如今的禦史台中承秦嶺秦大才子!”


    秦嶺……


    莫寒月瞠目,愕然片刻,說道,“容大小姐一心要嫁一個馳騁沙場,揚威異域的名將,我還想若不是羅三公子,就是孫家兄弟,怎麽會是秦大人?”


    宇文峻勾唇,笑道,“你怎麽忘記,當初易家軍起兵,侯世龍投敵,是秦嶺集兵,阻敵澤州府以南,令澤州一府免於戰火!”


    莫寒月點頭,說道,“想來這位秦大人是和墨三哥一樣,文武雙全!”


    宇文峻笑道,“秦大才子可不會上馬提槍,隻是他胸藏丘壑,又頗通用人之道,以一個文弱書生指揮千軍萬馬,竟然也能泰然處之,不輸於朝中大將。”


    莫寒月點頭,說道,“就是如此,才打動了容大小姐的芳心?”跟著皺眉,說道,“這兩年時光,她們成日進宮玩樂,竟然沒有人提過!”


    宇文峻含笑,說道,“那位容大小姐古怪的緊,非要秦大人讓容家的族人過一回堂才肯下嫁,朕也是前幾日才知道!”


    莫寒月想起羅雨薔所說容家對這位大小姐的看重,不禁“噗”的一笑,說道,“容家諾大家族,從祖母往下,許多的叔伯兄弟,一個個過下來,也當真有秦大人受的!”想秦嶺為人外圓內方,又是一等一的品貌,與容九喬倒也般配,不禁輕輕點頭。


    說笑一回,才又轉回原話,說道,“你說那日容大小姐在,宮裏失竊的事,是她和秦大人所說?”


    隻是秦嶺雖然是禦史台中丞,可也一向不是一個大驚小怪的人物,怎麽就會引來禦史台的上書?


    宇文峻苦笑搖頭,說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正說著話,就聽殿外小太監回道,“皇上,娘娘,季將軍求見!”


    季子謙?


    莫寒月微愕,跟著心裏微微一疼。


    莫、季兩家滅族,莫家幸好有羅雨桐救下莫逆,才免莫家絕後。如今莫寒水嫁入羅府,這年節自然是一大家子人熱鬧。


    可是季家隻剩下季子謙一人,雖說歸還府邸,可是這年節下,他一人守著諾大一座季府,豈不是淒涼?


    念頭一轉,忙道,“快請!”轉而又低聲自怨,說道,“怎麽就沒有想到將他留在宮裏過節?”


    宇文峻見她自責,心裏不禁疼惜,緊摟她一下,輕聲道,“你哪裏能處處照顧周全?為何任是什麽事,都要怨在自個兒身上?”聽到外殿季子謙進來的聲音,輕歎一聲放手,與她一同向外殿去。


    季子謙見到二人,倒身要跪。宇文峻擺手,說道,“這後宮裏,不必敘什麽君臣之禮!”


    季子謙應命,見個常禮起身,含笑道,“這幾日各大府門應酬,今日才來給皇上、娘娘問安,子謙之過!”


    莫寒月含笑讓座,笑道,“這年節下,各大府門熱鬧,偏偏是宮裏冷清,倒是你還記著我們。”


    宇文峻皺眉,說道,“前日聽說靜安王府設宴,朕和十一本說去湊湊熱鬧,哪知道還沒有出宮門,身後就跟著一群人。”


    所以,又回來了……


    季子謙好笑,說道,“皇上和娘娘身係大梁安危,哪裏能說出宮就出宮?想要熱鬧,倒不如傳進宮裏來,還方便些!”


    被他提醒,宇文峻動了心思,點頭道,“不錯!成日你們玩鬧取樂,偏將我們晾在這宮裏。”想一想,笑道,“今兒初三,後日罷,恰好破五小年,我們也不叫那些老臣,隻有我們,大夥兒在宮裏樂一日如何?”


    季子謙雖然無可無不可,但見他說的興奮,也不願掃興,含笑道,“皇上這主意甚好!”


    坐著說笑一回,宇文峻見他並不說明來意,心知是礙著自己在場,推說去瞧小公主,起身離去。


    聽著宮女、太監行禮的聲音越來越遠,莫寒月這才細細問起季子謙過年的情形。


    季子謙含笑道,“那日宮宴之後,本當回府守歲,臣被謝王爺拖去,說是府中冷清,要臣湊個數。”


    是謝霖怕他一個人冷清……


    莫寒月心裏暗歎,輕輕點頭,含笑道,“謝姐姐雖說出宮,可還是已嫁之身,依禮初二才能回府,謝二公子、謝三公子又在外任,不曾回京,靜安王府也當真冷清。”


    季子謙又豈會不知謝霖好意,微微一笑,點頭道,“娘娘說的是!”


    莫寒月又再問道,“莫逆呢?是跟著寒水在靖國公府過年?還是與你一起在靜安王府?”想莫逆年幼,喜歡熱鬧,如今各大府門,要說最熱鬧的,莫過於靖國公府,更何況羅雨桐回京,還有軒轅童在府。


    季子謙搖頭,說道,“寒水倒是喚過,可他卻說要找麟兒比劍,是在安定侯府過年。”


    安定侯府?


    莫寒月微微一愣。


    傅飛雪之子蕭麟與莫逆還差著幾歲,莫逆與軒轅童卻年歲相當,又是一起長大,不去靖國公府,怎麽反而去了安定侯府?


    提到安定侯府,季子謙有些局促,偷眼瞧莫寒月幾回,期期艾艾道,“娘……娘娘,莫逆……莫逆與蕭……蕭大小姐,倒比與我和寒水更親近一些!”


    蕭晨雨?


    莫寒月錯愕。


    莫逆之母是季子謙長姐,季子謙和莫寒水,一個是他的親舅舅,一個是他的親姑姑,而且同樣是在軍中,怎麽莫逆反而是和蕭晨雨親近?


    想到莫逆那張酷似莫寒風的小臉兒,莫寒月心頭驟然一緊,臉上不禁變色,端正了顏色,說道,“子謙,你要說什麽?”


    莫、季兩家世交,又是姻親,季子謙自幼對她就有些敬畏,視她如姐。她兩朝為後,威儀自成,此時凝了神色,頓時令季子謙一驚,忙站起身來,躬身喚道,“娘……娘娘……”


    莫寒月雙眸凝在他微白的俊臉上,一字字問道,“莫逆怎麽了?”


    蕭晨雨對莫寒風癡愛成狂,雖說可憐,可是莫逆卻是莫家唯一的血脈,斷斷不容她起什麽心思。


    “莫逆?”季子謙錯愕,抬頭向她回視,不自禁問道,“莫逆怎麽了?”


    莫寒月皺眉,說道,“你方才不是說到莫逆?”


    “是……”季子謙應一個字,張了張嘴,這才明白過來,不禁苦笑,連連擺手,忙道,“娘娘不要誤會,雖說晨雨疼愛莫逆,是與莫二哥有關,可是……可是不是娘娘所想……”


    “晨雨……”


    莫寒月準確的捕捉到他脫口而出的稱呼。


    剛剛還說“蕭大小姐”,怎麽一著急就變成了“晨雨”?這女子的閨名,不是十分親密之人,又怎麽能稱呼?


    季子謙被她一句點破,一張俊臉頓時通紅,微微咬唇,將心一橫,一掀袍擺,倒身跪下。


    莫寒月一怔,起身道,“子謙,你做什麽?”


    好好的突然行這樣的大禮。


    季子謙抬頭,向她定定而視,說道,“娘娘請坐,容臣細稟!”


    莫寒月見他說的認真,心知有事,輕輕點頭,又再坐下。


    季子謙穩定一下情緒,說道,“娘娘,十年前,莫、季兩家蒙冤,幾成滅族之禍,若非娘娘示警,臣也不能幸免。”


    莫寒月點頭,不禁輕輕歎出一口氣來。


    雖然沉冤昭雪,可是兩府的興盛再也回不來了!


    季子謙又道,“禍起之前,子謙一向視娘娘如姐,娘娘自然明白!”


    莫寒月點頭,說道,“我知道!”


    她是莫鬆嫡長女,季家兄弟姐妹都較她年幼,從小到大,一向以姐姐相稱。


    季子謙眸中露出一抹悲哀,說道,“如今雖然沉冤得雪,可是季氏一族,隻餘子謙一人,如今子謙有事,沒有長者可以做主,隻能來求姐姐!”


    最後一聲“姐姐”頓時將莫寒月又再拖回出嫁前,與季家幾兄妹一起的時光,不由喉嚨一緊,輕輕點頭,說道,“你有什麽事,我自然會為你做主!”


    經曆過生死,眼前的男子,已與她的親弟弟無異。


    季子謙點頭,說道,“蕭大小姐與莫二哥青梅竹馬,彼此情深,奈何情深緣淺,二人竟然有情無緣。”


    提到早逝的莫寒風,莫寒月隻覺心口一陣銳疼,點頭道,“寒風早逝,她為他瘋狂,是我莫家欠她,是我莫寒月欠她!”


    季子謙微微抿唇,輕聲道,“世事難料,娘娘又何必自責?隻是莫二哥雖去,婚約未解,論理,她還是莫家的人!”


    莫寒月倒沒有想到此節,聞言不禁一愕,說道,“莫家的人?”


    季子謙點頭,輕聲道,“如今,娘娘雖說身份不同,可是……可是在我們心裏,仍是原來的姐姐。如今莫逆還小,莫家的事,自然還由姐姐做主,子謙……子謙抖膽,懇請姐姐將晨雨……將晨雨許配子謙為妻!”話一說完,重重磕下頭去。


    “什麽?”莫寒月張口結舌,忍不住又站起來,問道,“你方才說什麽?再說一回?”


    季子謙直起身來,說道,“回娘娘,當初晨雨見到莫逆,確實是將對莫二哥的一番思念傾注在莫逆身上,傾盡心血教養,較臣和寒水更加用心。隻是如今她的瘋病早好,分得清莫二哥是莫二哥,莫逆是莫逆,斷斷不會混為一談,教養莫逆,不過是為自個兒的心思有所寄托。”


    是啊,早在當年出征風雷時,蕭晨雨的一番話,就已表示她已接受莫寒風再不能回來的事實,深情雖在,心思卻已放下!


    莫寒月心底一鬆,輕輕點頭。


    季子謙接著道,“當初出征風雷,臣與蕭大小姐也曾並肩作戰,隨後教養莫逆,更是來往甚密,這兩年下來,對她……對她已難割舍,所以……所以厚顏前來相求,請姐姐允她改嫁子謙!”


    說到二人相處種種,一張俊顏雖紅,可是一雙漆亮的眸子卻光芒閃動,灼然奪目。


    看來,他當真是對蕭晨雨有情!


    若說他當初流落在外,天涯逃亡,或者會為了一線生機不計女子的身份和經曆。而如今莫、季兩家昭雪,他又是他的季三公子,還是朝中將領,大可擇佳人為妻,卻在此時求娶蕭晨雨,若非有情,又能是什麽?


    莫寒月念頭微轉,心中也覺感動,輕輕點頭,問道,“她呢?你對她鍾情,她對你呢?她和寒風雖說婚約未除,可是我也不能憑你一言,強她嫁你為妻!”


    季子謙聽她語氣鬆動,不禁大喜,笑道,“若不是得她應允,臣豈敢來求?”


    也就是說,二人是兩情相悅!


    莫寒月輕籲一口氣,想一想,又笑道,“你起來罷,等後日我問過她,果然是她也願意嫁你,我替你們請旨賜婚就是!”


    季子謙大喜,忙道,“她願意,她自然願意!臣多謝娘娘成全!”連連磕下頭去。


    莫寒月伸手相扶,笑道,“快起罷!”


    心裏不禁暗歎。


    本來,她想過慢慢替季子謙物色一位名門世家的小姐為妻,可是沒想到,小莫逆回京,倒成就了他和蕭晨雨的姻緣。


    想當初,蕭晨雨能定為莫寒風之妻,品貌自然是上上之選,唯一令她擔憂的,就是她那幾年的瘋狂。


    如今……


    看著眼前季子謙滿臉的喜色,心中的隱憂也隻能強行壓下。


    正月初五,俗稱小年。


    這一天,從景親王宇文青榕以下,朝中年輕一代文臣武將及各自家眷,除吏部尚書墨浩林與葉弄笛返鄉之外,全部進宮,向浮璧亭而來。


    如今的浮璧亭,早已不是往常皇帝召集群臣大宴時的地界,而是眾人常遊之地。此時皇帝、皇後未到,眾也早已各自找舒適處坐下,談談說說,極為熱鬧。


    孫靈兒見到姐妹齊集,自然開心,抓住羅雨槐的手連搖,笑道,“前幾次各府設宴,人也不曾來這麽齊過,可惜葉姐姐人在澤州。”


    羅雨槐被她甩的身子連搖,忙笑道,“今兒可是皇上下旨,怎麽和前幾日比?”努力要將手臂從她的手裏抽出來。


    孫靈兒連連點頭,仍然抓住不放,笑道,“一會兒和十一說,要皇上常常下旨才是,若不然姐妹們總不能齊集!”


    羅雨槐好笑,說道,“也隻有年節,皇上才會如此清閑!”手臂抽不出來,隻好撐著椅子穩住身子。


    不遠處景親王宇文青榕瞧見,起身過來,伸手托在她腰間相扶,向孫靈兒含笑道,“方才聽說鄒大公子進宮,怎麽這會兒還不見?”不著痕跡,將羅雨槐的手從她爪子下救出來。


    孫靈兒嚇一跳,忙四處張望,說道,“他?他怎麽會進宮?不是隻有我們嗎?”臉紅心跳,心中栗六。


    羅雨槐抿唇,笑道,“怎麽你不知道?除夕夜,他那一曲簫曲,十一喜歡的很,也賞他一麵金牌呢!”


    孫靈兒臉色微變,說道,“可是……可是今日是皇上……是皇上設宴……”話說半句,已經說不下去,東張西望一回,朝殿角兒溜過去。


    另一邊兒的莫寒水瞧見,忍不住輕笑出聲,說道,“王爺和王妃,搭的一出好戲!”她和他們一起進宮,就沒有聽說鄒子湛進宮。


    宇文青榕微微一笑,扶羅雨槐坐下,輕聲問道,“不打緊罷?”


    羅雨槐臉兒微紅,深吸一口氣,隻覺身子沒有異樣,這才輕輕搖頭,含笑道,“不打緊!”


    “嗯!”宇文青榕低應,輕聲道,“今兒天冷,你當心些!”見她手邊放著盞茶,不禁皺眉,說道,“茶性偏寒,怎麽還飲茶?”將近處一名宮女喚來,細細吩咐。


    羅雨槐微微抿唇,在他衣袖輕扯,說道,“哪裏就這麽嬌弱,王爺不必擔心!”


    宇文青榕皺眉,說道,“還是小心些好!”


    這裏二人旁若無人說話兒,卻被傅飛雪瞧在眼裏,突然“啊”的一聲大叫,向羅雨槐指道,“妹妹可是有喜了?”


    被她一喊,殿裏所有的人都回過頭來,目光落在羅雨槐的肚子上。


    羅雨槐頓時大羞,急道,“姐姐嚷什麽?”倒是並不否認。


    傅飛雪自知失言,吐吐舌頭,忙向她身邊兒湊來,含笑道,“方才忘形,妹妹莫怪!”


    今日來這殿上的人,都是這幾年來共過生死的,聽到羅雨槐有孕,也隻是一望,自知失禮,都又裝做無事,轉回頭去。謝霖卻悄悄將景親王拉到一邊,拱手道賀,說道,“恭喜王爺!”


    景親王俊臉微紅,卻帶著喜色,點頭道,“多謝王爺!”自然就是直認。


    皇室有後!


    謝霖大喜,隻是身為男子不便多議,也就不再多說。


    莫寒水聽到,也不禁滿臉喜色,湊到羅雨槐另一邊,悄聲問道,“當真是有了?難怪王爺緊張,幾個月了?”


    羅雨槐一張臉兒漲的通紅,輕聲回答。


    傅飛雪低笑,湊到她耳邊低語幾句,眉目間都是飛揚的喜色。


    莫寒水與她不似謝沁、羅雨槐幾人熟撚,見二人耳語,正要離開,就聽羅雨槐低呼一聲,說道,“姐姐大喜,不知幾個月了?”探手輕撫傅飛雪的肚子。


    莫寒水這才知道,是傅飛雪也再有孕,倒是自己多想,不禁微微咬唇,含笑道,“恭喜傅姐姐!”


    傅飛雪已是第二胎,自然比羅雨槐大方許多,含笑道,“多謝莫妹妹,你也快些兒才是!”


    被她一句話,莫寒水頓時臉兒飛紅,咬唇不語。


    那邊謝沁已輕笑出聲,見二人望來,將嘴向男子那邊一呶,說道,“你們瞧瞧羅侯爺!”


    傅飛雪、羅雨槐順著她的目光轉頭,恰見羅越回顧,目光徑直落在莫寒水身上,雖然隻是略略一停,隻是眉目間,漾上的皆是溫情。


    羅雨槐揚眉,含笑道,“我大哥對嫂嫂疼愛的很,有什麽稀奇?”


    莫寒水臉兒更紅,在她肩頭輕輕一推,低聲道,“亂說什麽?”


    謝沁卻笑道,“你們沒有留意,這進宮才一個時辰,羅侯爺都不知望過來多少回呢!”


    羅雨槐奇道,“大哥幾時變這麽婆媽?”微一轉念,不禁大叫一聲,見公子們望來,又忙將聲音壓低,在莫寒水手臂上輕推,說道,“難不成,嫂嫂也有了?”


    宇文青榕雖然性子溫和,可是也是從她有孕之後變的開始婆媽,羅越倒也有幾分相似。


    這樣的事,又如何瞞得過去?


    莫寒水一張臉兒漲的通紅,見姐妹幾個眼巴巴的瞅著,隻能輕輕點頭。


    姐妹幾人,倒有三個懷有身孕,眾人一聽,都莫名興奮,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休,而先有一子的傅飛雪儼然大姐模樣,傳授為人母的經驗。


    而蕭晨雨一進宮,就被莫寒月差人喚去,見過禮,也不繞彎子,徑直問道,“蕭大姐姐,你可願嫁給子謙?”


    蕭晨雨一張臉兒頓時漲的通紅,轉而又變的蒼白,微微咬唇,輕聲道,“我……我知道對不住……對不住莫郎……”


    “姐姐!”莫寒月歎氣,輕輕搖頭,說道,“你還未嫁,為他一守就是十多年,又怎麽會對不住他?隻是我怕你心結未解,嫁給子謙,不止虧了他,也屈了你!”


    蕭晨雨咬唇,垂頭不語。


    莫寒月握住她手,輕聲道,“姐姐,人生而在世,總是要往前走一步的,我隻想問你,對子謙是不是有情?”


    蕭晨雨臉色陣紅陣白,隔了良久,才輕聲道,“本來,我……我對兒女之情早已絕念,等見到莫逆,更是再沒有家室之想。莫逆父母都已不在,我……我私心裏想,就……就將他當成蕭郎和我自個兒的孩兒,如此一生,也就罷了。可是……可是……”


    可是,一同照顧莫逆的,除了他的親姑母莫寒水,還有親舅舅季子謙。共同關注著一個孩子,共同教養著一個孩子,久而久之,他們之間竟然情愫暗生而不自知。


    直到,到了那麽特定的一天,特定的時辰,為了一件特定的事情,將這層紙捅破,二人才驚覺,對方,早已在自己的心裏。


    是啊,就是這樣不經意間暗生的情愫,令人措手不及,又更加揮之不去,隻能被它捆綁,纏繞……


    自己對宇文峻,豈不是也是如此?


    莫寒月默然片刻,輕輕籲出一口氣來,握住蕭晨雨的手,輕聲道,“姐姐,是莫寒月對不住你,沒有留住寒風。如今,過往的事,已經了結,你和子謙,雖說在我意料之外,可你二人與我莫家都有極大的幹係,都已是我莫寒月的家人,你二人有情,我心中也覺寬慰,日後,盼你們相守白頭,一生和順!”


    蕭晨雨聽她語出真誠,不禁紅了眼圈兒,哽聲道,“可是……可是莫郎……”


    “你是寒風最在意之人,你也說過,他若在天有靈,必不會願意瞧著你為他自苦,日後你能富足安康,他在天之靈也當瞑目!”莫寒月截口打斷。


    蕭晨雨默然片刻,輕輕點頭,不禁抬頭望天,輕聲道,“會的!我會的!”


    她會讓自己活的更好,不止為她,也為莫寒風!


    莫寒月點頭,循著她的目光,也望向天際,輕聲道,“這世上一切,或者,冥冥中自有天意!”


    蕭晨雨和季子謙,本來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可是因為莫家,一個亡命天涯,一個幾年的瘋狂。如今,又因為一個莫家的孩子,將二人係在一起,成就了這份姻緣。


    命之注定,兜兜轉轉,你總是他的,他總是你的,旁人縱有曾經,也不過是命裏的過客!


    宮裏這一宴之後,就此成為一個慣例。每年除夕夜皇帝大宴群臣,到初五卻是這幾十個人進宮,與帝後二人飲宴共樂,不敘君臣之禮,隻有同袍和姐妹。


    歲月匆匆,一晃五年,又是一年的年節,又是一年的正月初五。


    禦花園裏,彩帶處處飛揚,將本來草木凋零的禦花園妝點出勃勃生機。


    過去許多代,許多年,一向寧靜的禦花園,如今是一片孩童的笑鬧聲,假山湖石之間,不斷的有小小的身影撒歡兒跑過,或剛剛搖搖學步,或已能飛簷走壁,惹的宮女、太監們也跟著跑的氣喘籲籲。


    往日跟著主子,擺布架式,拿捏分寸的老公公們也跑的飛快,時不時用尖亮的嗓音高呼,“我的小祖宗唉,慢著些兒!您慢著些兒……”


    究竟喊的是哪一府哪一門的小祖宗,那就不得而知了!


    浮璧亭裏,坐著整個大梁朝廷最核心的人物與盛京城內眷中聲勢最隆的幾位夫人。


    三年前,謝沁終於嫁將軍何秋為妻,此時整個人褪去一些剛勇,眉目間添上一些溫婉,正與葉弄笛二人觀看亭外的一處風光。


    葉弄笛掩唇,笑道,“難怪那日聽說皇上龍案上、禦書房裏堆積的禦史台奏折都已撤去,原來都在這裏!”


    謝沁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說道,“也隻有那兩位小公主,怎麽會想到用奏折搭房子?”


    在二人不遠,起著一片奏折搭成金燦燦的亭台樓閣,同樣再嫁的蕭宛露守在一旁,含笑看著幾個小小身影在其中鑽進鑽出,歡笑聲不斷。


    這會兒莫寒水正也向二人走來,聞言輕笑一聲,說道,“前幾日進宮,我倒是聽皇上說起,說那奏折一樣的規格大小,又一樣的色澤,外表包裹又極為細膩,精致細膩的很,放在那裏也是放著,倒是小公主拿來搭房子最好!”


    還有這樣做父皇的……


    謝沁等人都不禁啞然。


    這裏正說著話,聽外頭小太監稟道,“皇上、娘娘到了!”隨著話落,宇文峻扶著莫寒月,慢慢踏進殿門。


    眾人一見,紛紛起身見禮,羅雨槐忙上前扶住莫寒月,輕聲責道,“你身子不便,就是少這一次又能如何?”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隻是我們自個兒,不打緊!”


    景親王瞧一瞧她挺起的碩大的肚子,輕推一下宇文峻,低聲道,“可曾問過太醫?還是不要太勞累罷!”


    宇文峻無奈聳肩,說道,“十一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夕宴也倒罷了,今日哪裏勸得住?”


    莫寒月身為一朝之後,又是獨占後宮,她的肚子舉世矚目,從八個月前查出有孕之後,朝野關注,禦史台暫時停止上書,整個太醫院幾乎全部守在宮裏,連已經出嫁的丹楓、丹霞二人,也又搬回宮裏,寸步不離的守護。


    而這八個月一天一天的過去,倒是一切太平,並沒有發生什麽意外。隻是莫寒月的肚子越來越大,竟然與當年懷兩位小公主時相似。


    人既然來了,歡宴自然繼續。禦膳房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膳食菜肴力求精致美味,流水階的送上,避開禁忌,莫寒月麵前都是安神養胎的湯品膳食。


    宇文峻坐在她身側,一邊與旁人說話,一邊細心為她布菜盛湯。


    莫寒月好笑,說道,“有丹楓、丹霞在,你自個兒用罷!”


    宇文峻不理,送一口菜到她口中,說道,“你用過早膳已有一個時辰,這會兒也該餓了,這裏都是自己人,不必在意!”


    莫寒月輕歎,說道,“我哪裏是在意,你這樣,我們可怎麽說話?”


    謝霖坐在二人右首,含笑道,“又無正事,我們不過為了相聚,皇上、娘娘隨意就是!”


    引的羅雨槐、莫寒水幾人都笑出聲來。


    水酒飲過三盞,隻聽殿外小太監回道,“皇上、娘娘,宮外侍衛大哥來回,說草原王哲加族長差使來京。”


    “差使來京?”宇文峻一怔,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皺眉道,“哲加怎麽會這個時候差使來京?”


    這個時候,可是朝廷沐休。


    莫寒月也不禁一怔,問道,“可曾說是誰?”


    小太監回道,“說是伊陽王子,此刻是夏兒郡主和擁月公主在宮門外求見!”


    “夏兒回來了!”莫寒月大喜,霍的一下站起,說道,“還不快請……”


    話剛出口,隻覺肚子一陣絞痛,“啊喲”一聲,一把抓住宇文峻,一張臉兒已瞬間變的慘白,顫聲道,“皇……皇上,我……我……”


    宇文峻大驚,忙將她身子攬住,連聲道,“怎麽如此不小心,究竟怎麽了?”


    莫寒月深吸一口氣,向他微微一笑,輕聲道,“怕是……怕是要生了……”


    要生了……


    這句話一出,殿內頓時一陣大亂。景親王一迭連聲兒,命人去傳太醫,謝霖、羅越等人已急命太監去將暖轎抬來,拆去坐椅給莫寒月躺臥,速速送她回宮。


    而謝沁、葉弄笛等人更是又驚又喜,跟著暖轎急匆匆奔向歸去來兮閣。


    剛才傳話的小太監傻愣住,直到殿裏的各級主子跑的沒有一個人影才回過神來,喃喃問道,“那夏兒郡主和擁月公主……”


    一個跑在最後的小太監折身回來,笑推道,“還不去宮門外迎,夏兒郡主可是和娘娘最帖心的!”說完就跑個沒影兒。


    草原年節與大梁不同,夏兒和擁月公主趕在這個時候進宮,也隻知道朝中沐休,宮裏清閑的時候。


    哪裏知道一進宮就趕上莫寒月生產,二人都是匆忙趕去歸去來兮閣,與眾人一同等待。


    從午時直到申時,莫寒月的喊叫聲時斷時續。雖說是第二次生產,可是宇文峻仍急的滿頭是汗,不斷在殿門外走來走去,任是誰都勸不回去。


    就在所有人焦急不堪時,隻聽寢宮裏傳出一聲極響亮的兒啼,娩婆喜悅的聲音傳來,叫道,“是小皇子!”


    皇子?


    大梁皇室有後了!


    隻這一句,謝霖、羅越等人都歡呼出聲。


    卻聽寢宮裏娩婆“呀”的一聲,說道,“還有一個……”


    真的是兩個……


    殿外眾人一靜,互視一眼,剛才的輕鬆褪去,又再焦急等待。


    這一回,倒沒隔多久,不過片刻,就聽又是一聲兒啼,丹楓掀簾出來,含笑向宇文峻行禮,說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兩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小皇子!


    兩位!


    眾人齊齊傻住,望向皇帝的眼神,除去羨慕,還帶上些欽佩!


    不愧是皇上,當真是龍精虎猛,不生則已,一生驚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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