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冷宮裏一片靜寂,唯有草間的聲聲蟲鳴,透出一抹生機。


    三更時分,一向淺眠的莫寒月被殿門上兩聲輕叩喚醒,翻身坐起,信手抓過衣裳穿上,低聲問道,“誰?”


    丹楓、丹霞也跟著醒來,默不作聲坐起,表麵沒有任何動作,暗裏已做好攻擊的準備。


    “是我!”清潤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


    “羅大哥!”莫寒月低呼。


    丹楓早已一躍而起,奔去將半扇破舊的殿門打開,輕聲喚道,“大公子!”


    丹霞也匆忙起身,將燭火點起,向門口迎來,喚道,“公子!”


    羅越清瘦挺拔的身影跨進殿來,向兩個丫鬟含笑一望,這才轉向莫寒月,輕聲喚道,“十一!”


    莫寒月快步衝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連聲道,“羅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有沒有受傷?他有沒有為難你?”向他上下打量。


    昨日非兒傳話,隻知道羅越不但沒有出城,還被皇帝請來宮裏,實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是不是有過一場她不知道的廝殺。


    羅越見她神情關切,不由心頭微動,手臂回拖,順勢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不要擔心,我沒有受傷!”


    “你……”清爽的男兒氣息,瞬間充盈鼻端,莫寒月不禁一愕,抬頭喚道,“羅大哥!”


    丹楓、丹霞也不料他如此,忍不住互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眸底看到了震駭和擔憂。


    好在羅越也隻輕輕一抱,跟著手臂微鬆,垂眸望向懷中女子,輕聲道,“你身邊,總要有一個人留下來,是不是?”


    峻王走了,景郡王走了,謝霖也走了,把她一個人留在宮裏,他實在不能放心。


    莫寒月一怔,心裏莫名湧出些感動,慢慢退開一步,與他保持一些距離,卻仍能感覺到他那一抱的溫暖和回護之意。


    輕輕搖頭,說道,“羅大哥,我既如此安排,自有應付之策,你不必如此!”


    “我知道!”羅越點頭,慢慢放開她身子,一雙俊眸,卻凝在她的臉上,沒有片刻的稍離,含笑道,“這皇宮困不住我,就像……困不住你一樣!不是嗎?”


    是啊,雖然說皇宮宮禁森嚴,殺出去不易,要逃出去卻不難!


    莫寒月歎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羅越揚眉,向她默視片刻,輕聲道,“十一,你不依賴旁人,你身邊的男子,會覺得自己很無用!”


    “什麽?”莫寒月愕然。


    不管是前世的沙場征戰,還是今生的步步為營,她都靠著自己一步步走來,從未想過依賴旁人,也不願變成身邊男子的負擔,卻從來沒有想過……會讓男子覺得自己無用?


    是嗎?


    是嗎?


    可是,上一世……


    宇文青峰曾道,歡喜的,正是她如男兒一樣的英勇。


    而……


    想到那個結果,又不禁搖頭。


    如果她和旁的女子一樣,處處依賴男子,宇文青峰還會不會立她為正妃?


    而峻王……


    想到這七年來,他默默的支持和縱容,莫寒月的心,輕輕一顫。


    是啊,最初,宇文青峰要借助她莫家的兵權和她莫寒月的威名來成就大業,等到大位穩定,她的強勢,就會令他滿是挫敗,所以,才會除之而後快!


    而峻王,初識時,她隻是相府的一個庶女,而那一點點的扶持,一點點的回護,除去偶爾的溫存,又幾時向她索取過什麽?


    這一瞬間,莫寒月心裏情緒泛湧,腦中閃過,都是那個或不羈,或邪魅,或狡賴的少年。


    羅越哪裏知道她這許多心思,輕聲道,“當初,我們隨著王爺攻打黑岩,雖說軍情緊急,可是峻王不許印於飛給你傳遞消息,自然也是想憑一已之力建不世奇功。”


    “是為了這個……”莫寒月不禁張口結舌。


    當初西疆突然沒有了消息,後來峻王推說軍情緊急,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小小的心思。


    羅越低笑,說道,“王爺對功業並不放在心上,當初,我誓師出兵之前,他卻說過一句話!”


    “什麽?”莫寒月問。


    “他說,要打下黑岩,給丫頭瞧瞧!”羅越微微勾唇。


    打黑岩,隻是為了給她瞧瞧?


    那個小子,還真是……


    莫寒月結舌。


    羅越向她深深凝視,輕聲道,“王爺對十一愛重,我們身邊的人無人不知。如今王爺人不在京,他又召我進宮,就由我來替他守著你!”


    那個“他”,說的自然是當今皇帝,宇文青峰。


    莫寒月勾唇,輕聲道,“他隻防著你與宮外互通消息,哪知道你會跑來後宮!”


    皇城四周,都有禁軍把守,要想潛入,果然不是易事。可是前殿後宮之間,隻剩下禦林軍和宮中侍衛,要想到這人跡罕至的冷宮走走,卻容易許多。


    羅越微微一笑,望向她的眸光,依舊深遂,輕聲道,“你的身邊,不能沒有人照應!他既要召我進宮,我就留下,等王爺回來!”


    眼前這個不知何時,就令他掛在心上的女子,他能為她做的,也僅此而已!


    所以,他再一次放棄離開盛京的機會。


    他眼底的熱切和纏綿,濃的像化不開的美酒,令莫寒月一陣心跳,輕聲歎道,“羅大哥……”


    他這一留,就是將羅家的命脈送到宇文青峰的手中,豈不是讓羅家所有的人束手縛腳?


    羅越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微微挑眉,含笑道,“你不必擔心,我來,就是和你說,進宮之前,我已將消息送出,二叔和羅浩,不會與王爺為敵!”


    原來,他早有安排!


    莫寒月輕籲一口氣,輕輕點頭。


    丹霞大喜,說道,“太好了,早知大公子早有安排,我們也不必擔這半日的心思。”


    羅越抬頭向她笑望,說道,“怎麽跟著十一日久,倒覺得你家公子如此無能?”


    丹霞抿唇淺笑,忙施一禮,說道,“公子莫怪!”


    羅越輕笑出聲,目光掠過殿內粗陋的陳設,俊眉不禁微皺,輕聲道,“十一,委屈了你!”


    莫寒月輕輕搖頭,說道,“不防事!”


    既然羅越安然無恙,莫寒月倒放下一樁心事。如今,剩下的,也就隻有莫寒水和景郡王的消息,既然有謝家的駿馬可用,算日子,一個月之內,必然會有消息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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