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南喬的回報,看著她破碎的衣衫和滿身的傷痕,莫寒月滿意點頭,問道,“你一路回來,可曾有人瞧見?”


    南喬一張臉漲紅,轉而又變的蒼白,輕輕搖頭,說道,“奴婢一路小心,走的又是小路,沒有人瞧見!”


    莫寒月點頭,微微一笑,淡道,“那就好!”揮手命她退去。


    那笑容落在南喬眼裏,不知為何,頓時令她心頭打一個突,心中有一些驚跳。


    她不知道,就在她回來這一路上,一個消息早已在整個後宮傳開。


    內務府的掌事宮女南喬姑姑勾誘皇帝,恐怕指日就要高升,擺脫奴才身份,變成主子了!


    這個傳言,對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小宮女們來說,有極大的吸引力,一時間,避開主子們的耳目,各處都議論紛紛,更有不少人躍躍欲試。


    那個南喬,雖說有幾分姿色,可是如今已是二十八歲的老女人,憑她也能被皇上臨幸,她們這些水蔥兒一樣十幾歲的少女,自然更不會輸給她。


    存著這份心,又有人有意無意說起梅居士的脂粉。


    那位南喬姑姑,那般大的年歲,為何還能令皇上瞧得上眼?不就是人在內務府,得了梅居士的脂粉,才添了幾分顏色?


    梅居士是個目下無塵的主兒,她那裏不能去討,都打上自家主子的主意。


    皇上禦賜,借來使使,想來也不會被知覺。


    一連三日,皇帝都是精神百倍的上朝,退朝之後,前往禦書房和問政殿也倒罷了,隻要一入後宮,總有低等的嬪妃和稍有姿色的宮女借故投懷送抱,宇文青峰精神健旺,倒也來者不拒,頓時昏天黑地,總要攪到第二日上朝為止。


    就在那一日黎明時分,大內副總管心急火燎的在後宮繞一圈,最後終於在錦繡宮找到皇帝,連聲道,“皇上,早朝了,兵部冷大人說有緊急軍情!”


    一句緊急軍情,瞬間將宇文青峰喚醒,匆匆從帳中躍出,問道,“你說什麽?”


    郭安平急道,“皇上,峻王起兵,已過渭南!”


    “什麽?”宇文青峰低吼,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咬牙道,“峻王起兵?不是說,義壽已布下天羅地網嗎?”


    郭安平被他一吼,嚇的膽裂,搖頭道,“奴才不知!”


    這是兵部的事啊,問他做什麽?


    宇文青峰臉色青白,咬牙道,“走!”一把扯過龍袍,匆匆向外而去。


    皇後聞報也早已驚起,挺著個肚子送出宮來,勸道,“皇上莫急,不過是亂臣賊子,翻不出天來!”


    宇文青峰聽她空言安慰,無瑕多理,心中罵一聲“無知婦人”,徑直出門上輦。


    行出一程,又想起什麽,向郭安平一指,咬牙道,“你命幾個人,傳峻王妃殿上回話!”


    那個小小的女子,一向巧舌如簧,任是何事到她口中,沒理都說得出三分理來,如今峻王一反,倒要瞧瞧,她還有何話說!


    郭安平見他滿臉怒意,也不敢多言,忙應一聲,指使幾個伶俐些的小太監前去傳峻王妃,自個兒一路小跑,跟著禦輦穿禦園,向昌盛門而去。


    哪知剛進禦園,隻見前方不遠,突然人影一閃,消失在假山之後。


    此時天方四更,饒是夏季,四周光線仍然一片朦朧。宇文青峰瞥眼瞧見,不禁心頭一凜,厲聲喝道,“何人?”向那假山一指,喝道,“去搜!”


    護行侍衛一驚,有幾人徑直向那假山撲去,兩側包抄,若有刺客,必然插翅難逃。


    哪知還沒有奔到假山前,就聽一個清柔的女子聲音道,“是奴婢!”聲音沒有絲毫的造做,卻如出穀黃鶯,婉囀動聽。


    幾名侍衛一怔,頓時停住腳步,但見假山後,慢慢轉出一條纖細的人影。


    女子裙裾飄搖,慢慢自晨霧中走出,翩然如出塵的仙子,舉手投足間,自帶斂斂風華,令人心中怦動。


    難道,又是哪宮的宮女在此等待?


    這幾日,見慣了那等場麵,幾名侍衛不禁心中暗暗惋惜。


    那些庸脂俗粉也倒罷了,眼前的女子,自有出塵之姿,不想也做出這等的事來。


    小宮女們不知,自以為爬上皇帝的床,被皇帝臨幸,就可一躍變成娘娘。


    而皇帝身邊的太監、侍衛卻知道,這幾日皇帝臨幸過的宮女多不勝數,恐怕連他自個兒也不知有多少,又哪裏記得住是誰?更不論說封賞。


    在眾人複雜的目光裏,一襲藕色衣衫,銀絲滾邊的女子已在禦輦前一丈外跪倒,說道,“宛如見過皇上!”


    還是一個四品品階的宮女!


    侍衛、太監們心裏暗歎。


    宛如?


    燕宛如!


    宇文青峰聽她報名,不禁眉峰一皺,一雙淩利的眸子凝在她的身上,卻隻能看到她躬曲的身體,光潔的額頭,冷冷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後宮宮女無數,能讓他記住名字的,怕也隻有幾宮寵妃的大宮女。隻是對那張麵孔記憶太深,這個名字一說,立時知道是誰。


    隻是……她那張醜臉,難道也想妄圖些什麽?


    莫寒水低垂著頭,並不向他望去一眼,輕聲道,“近幾日謝沁娘娘有些咳燥之症,太醫說,取晨間荷花花瓣上的露珠入藥,會收奇效。奴婢是要往荷花池去,不想衝撞聖駕,隻好躲起,哪知聖目如電,竟不能躲過!”


    清宛的聲音,朗朗而語,不卑不亢,寫寫清晰。說著話,將手中捧著的玉瓶舉起,以示自己所言不虛,有意無意,更將整張臉擋住。


    原來不是在這裏勾誘皇帝?


    近幾日侍衛、太監們雖然司空見慣,到時此,卻也悄悄鬆一口氣。


    宇文青峰向她凝注片刻,輕輕點頭,說道,“原來是謝妃得了時症!也多虧你們盡心,去罷!”


    莫寒水俯首磕頭,說道,“奴婢謝皇上!”仍然垂著頭,慢慢起身,躬身步步後退,直到轉入小徑,這才轉身,匆匆而去。


    宇文青峰凝著她的背影,想到她的醜臉,不禁暗暗惋惜,實在想不到,有如此身姿的女子,聲音又是如此的動聽,未曾受傷之前,是何等的傾城容貌。


    看著她走遠,擺手道,“走罷!”禦輦一動,又不禁向那條身影望去一眼。


    隻這一眼,心頭突然一下驚跳,驟然坐直身子,臉色已變的青白。


    不對!


    不對!


    這個背影,一定是在哪裏見過!還不知為何,隻是一個女子的背影,竟然令他心驚,令他如坐針氈。


    可是一時間,搜腸刮肚,實在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裏見過。


    郭安平見他凝神思索,不由擔心,躬身喚道,“皇上?”


    “啊?”宇文青峰回神,這才想起方才所說的緊急軍情,不由輕籲一口氣,也隻能將心中的不穩放下,擺手道,“走罷!”


    禦輦重新馳動,匆匆出昌盛門,向大殿而去。


    大殿門口,小太監看到他來,已在揚聲回稟,“皇上駕到!”


    一瞬間,滿心的疑慮盡數拋開,宇文青峰挺胸昂頭,又再恢複慣有的威嚴,龍行虎步,踏上玉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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