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青峰臉色越來越見蒼白,眼看朝堂上的將領一一派出,額頭的冷汗一滴滴的滲了出來。身體輕輕顫抖,耳畔,似響起一個女子清爽的笑聲,出口之言,豪情萬丈,“我莫家軍所到之處,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莫家餘孽!莫家餘孽!朕恨沒能斬草除根!莫家……莫寒月!”宇文青峰嘶吼出聲。


    這個女人,當真是陰魂不散!就連死,也不肯放過他!


    如果不是那封疑似以莫寒月之名征召兵馬的征討檄文,又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兵馬響應?


    “皇上!”大內總管袁宏聖忙搶前兩步將他扶住,連聲道,“皇上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片刻!”


    宇文青峰搖頭,一手撫額,強抑紛亂的思緒,低聲道,“無防!”


    慢慢抬頭,向殿外望去。


    此時,立在殿上的武將,除去三位親王,就隻剩下蕭枕江和羅越。


    羅家從靖國公一死,已與朝廷結怨,如今這盛京城中,也隻剩下一個羅越,將他派出,那豈不是放虎歸山?


    而蕭枕江……


    當年莫二公子莫寒風已與蕭大小姐蕭晨雨定親,若不是澤州府一役莫寒風戰死,兩家已成姻親。當初將莫氏一族下獄,蕭枕江就曾上書極力反對,如今莫家舊部舉兵,蕭家豈會出力?


    至於三王……


    宇文青峰暗暗搖頭。


    若此時再有戰報,他還當真不知,朝中還有哪一員將領可派!


    而似乎知道這位九五之尊的為難,流水階報來的戰報也終於再沒有傳來,宇文青峰輕籲一口氣,目光向大殿上一掃,揮手道,“退罷!都退罷!”


    麵對一連十幾封起兵的戰報,城外亂民劫掠的事,已不過隻是一件小事。


    此時宇文青峰但覺心力幾乎耗盡,再不想多問一句。


    “是,皇上!”眾臣領命,俯首拜過,默默退出殿去。


    莫寒月拜過起身,抬頭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投去譏諷的一瞥,轉身出殿。


    跟上先走一步被侍衛請出的羅越,莫寒月喚道,“羅大哥!”


    羅越回頭,向她淺淺一笑,微微俯首,算是一禮,含笑道,“這幾日,王妃可好?”


    “我很好!”莫寒月應,目光在他清瘦的麵容上一轉,卻深深的望入他的眼底。


    你為什麽不走?


    雖然形容有些狼狽,可是那明顯瘦削的麵容,卻仍然是平日的淺淡平和,一雙溫和的眸子毫不退縮的向她回視。


    我不想連累你!


    當初,是她以性命擔保,保他不會逃走。今日他若逃走,豈不是陷她於困境?


    傻瓜!


    莫寒月輕輕搖頭。


    我既然做此安排,自然有自保之策,你又何必如此?


    區區盛京,未必困得住我!


    羅越的眸中,光芒閃動,皆是傲然之色。


    是啊,在此之前,或者他還顧念母親,顧念留在府中的一府老幼,如今,剩他孑然一身,要想逃出,還有什麽人擋得住他?


    二人相互凝視,不交一語,這一瞬間,卻都讀懂了對方的心思。


    莫寒月挑出一抹笑意,向他淺施一禮,含笑道,“羅大哥保重!”


    “王妃保重!”羅越回禮,目注著她往後宮去,才轉身跟著侍衛出宮。


    殿外這一幕,滿滿的落在皇帝宇文青峰的眼中,不由怒火中燒,狠狠咬牙,揮手將案上僅餘的茶盞揮下,霍然起身,向殿外去。


    那個女子,與那許多男子交情深厚,偏偏對他這個九五之尊不假辭色!這個世上,還沒有他宇文青峰得不到的東西!


    轉過後殿,左側是禦書房,右側是問政殿,直走就是內務府的圍牆。內務府外一條筆直宮道,徑直走去,就可進入後宮。


    宇文青峰不假思索,徑直前行,向後宮走去。


    剛剛拐上宮道,就聽隔牆“錚錚”兩聲琴響,跟著一曲悠悠而出,女子清揚的聲音唱道,“大雁排排成行,小鳥對對成雙,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滾滾海浪。青青的湖水啊,碧波蕩漾,這裏是最美的天堂……”雖然撫的是古琴,唱的竟是草原上的曲子。


    宇文青峰的腳步頓時停住,耳邊,似乎響起了草原上歡快的馬頭琴聲,還有那草原百靈歡快的歌舞。


    那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那時,是何等的誌得意滿……


    突然之間,宇文青峰的心頭,漫上一抹寥落,問道,“是何人在撫琴?”


    袁宏聖忙上前兩步,躬身回道,“回皇上,隔牆是內務府的內院,奴才並不知道是誰,這就命人去問!”說完就要喚人。


    宇文青峰擺手,說道,“朕自個兒去罷!”轉路向內務府的大門去。


    內務府總管安承江聞報,被火燒到一樣迎出門來,連聲告罪,說道,“奴才不知皇上駕臨,實在罪該萬死!”


    宇文青峰側耳聽聽,這裏已聽不到什麽琴聲,不由皺眉,說道,“方才在外聽到內務府中有人撫琴,不知是何人,到這裏怎麽聽不到一點聲音?”


    安承江一愕,想一想,忙道,“皇上,內務府中忙碌,哪裏有人有此閑情,若有,也必是梅居士!”


    梅如許?


    皇帝恍然,歎道,“朕怎麽將她忘了!”轉身向梅如許獨居的小院兒而去。


    雜事纏身,竟有幾日沒來品梅如許的茶了!


    想到茶,自然想到昨夜烹茶的峻王妃,宇文青峰的眉間,頓起一抹狠戾。


    小小女子,已在宮中,他就不信,無法將她馴服!


    順著小路走近,果然聽到小院兒裏傳出隱隱約約的琴聲,曲子已至尾聲。


    宇文青峰推門而入,擊掌道,“想不到梅居士還有如此琴技!”


    梅如許看到他,似乎沒有一絲意外,也毫不見一絲驚喜,隻是如常起身向他施禮,說道,“如許一時興起,倒教皇上見笑。”


    皇帝擺手,命她免禮,但見她麵前擺著一張式樣尋常的古琴,另一邊的石桌上,微紅的火爐還溫著一壺茶,溢出清幽的香氣,不由歎道,“朕有幾日沒有品居士的茶了!”


    “有五日罷!”梅如許微笑,試一下壺的溫度,提水淨杯,替他沏上一盞香茶,含笑道,“不知皇上前來,此茶不過隨意烹製,皇上且潤潤喉罷!”


    “嗯!”宇文青峰接茶,輕嗅一下,歎道,“梅居士一雙妙手,縱然是隨意烹製,也較旁人強出許多!”


    梅如許淺淺一笑,說道,“皇上過獎!”將舊茶傾出,又再添上新茶,重新精心烹製。


    宇文青峰看著她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突然心頭微動,說道,“昨日有幸,朕也嚐過峻王妃親手烹製的一盞茶,倒有幾分梅居士之茶的味道!”


    “峻王妃?”梅如許眉目微動,跟著淺笑,說道,“不久之前,梅如許有幸,與這位峻王妃有一麵之緣,倒是一個玲瓏剔透的人物,倒不知,如今是住在宮裏?”


    皇帝見她神色坦然,言辭間渾不在意,心中略寬,隨意應一聲,接過她的茶來細品,心中暗暗衡量。


    昨夜,他心猿意馬,想的全是要將那小小女子據為己有,又哪裏有心思去品茶的味道?


    此刻梅如許烹製的茶入口,頓時神清氣爽,連胸口的鬱結之氣,也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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