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間,隻聽前邊鼓樂齊鳴,鞭炮聲大做,跟著是高亮的喝讚聲,揚聲喝道,“吉時到!”


    “吉時到!”


    “吉時到!”


    ……


    一聲一聲,由遠而近,傳了進來。


    金嬤嬤細細瞧過莫寒月衣裳,見再沒有絲毫不妥,這才向丹楓道,“王妃上轎,自有宮裏的隨侍女官服侍,姑娘們跟在轎子後就是,皇室規矩大,千萬不要行差踏錯!”


    丹楓含笑,說道,“嬤嬤放心就是,丹楓會約束妹妹們!”


    金嬤嬤這才放心,將外頭候著的隨侍女官喚入,辭過老夫人和侯氏,扶著莫寒月向中堂去。


    從莫寒月的院子到侯氏的正房,再從正房到中堂,再到相府前院,直至府門外,都已輔上嶄新的大紅地衣。


    此時,莫寒月一身大紅嫁衣,腳步珊珊,在隨侍女官的扶持下,向中堂而去。


    所有的奴仆,齊齊兩側伏身跪倒,恭祝相送,但覺此時那一襲大紅嫁衣,皆閃著奪目光華,令人莫敢迎視。


    耳聽著鞭炮聲越近,漸漸能聽到前院賓客的喧鬧聲。莫寒月隻覺兩隻手的掌心冷汗不斷冒出,竟然說不出的緊張。


    從三日前,嫁妝送入峻王府,她的心裏,就已忐忑難安。


    滿心想就此逃開,可心中總有一絲不舍。可是……就此嫁給他嗎?若有一日,真相大白,他知道她不是衛十一,而是莫寒月,又該如何自處?


    可是,她若當真逃走,不要說她這七年的辛苦白廢,就連他,也會成為旁人的笑柄。


    正胡思亂想間,隻見大紅蓋頭的珍珠流蘇下,露出一雙雲緞宮靴,墨浩林含笑的聲音道,“臣見過王妃!”


    莫寒月微微抿唇,淺福一禮,身旁金嬤嬤代她說道,“有勞墨大人送王妃上轎!”


    依規矩,莫寒月從蓋上蓋頭那一刻,直到蓋頭掀去,再不能說話。


    墨浩林點頭,說道,“微臣之幸!”微微躬身,抬起一臂。


    莫寒月微一躊躇,隻得將手搭在他手臂上,隨著他向前邊的大紅花轎走去,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濃重。


    從七年前相識,這位義妹就有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慎定。此時墨浩林隻覺手臂上的小手微微顫抖,不由微微揚眉,瞬間淺笑,輕聲道,“不外乎一些規矩,身邊有嬤嬤和宮裏的姑姑指引,王妃不必緊張!”


    側頭回望,除去一張大紅蓋頭,並瞧不見什麽,但想到這少女胸中的見識智計,不由深深一歎。


    旁人都以為,是她以區區相府庶女之身,高攀了峻王。而在他眼裏,卻是峻王慧眼,挖到一枚稀世珍寶。


    隻是……


    想到峻王的身份,他不知道,她嫁入皇室,是幸,還是不幸?


    如果可以,他寧願他當真是她的兄長,就此帶她離開,回澤州也好,遠處江湖也罷,遠離這朝堂、宮室間的紛紛擾擾。


    而他知道,如今她對他的敬重,隻在於當時的結義,他心裏那一點點微妙的心思,終究隻能深藏,不能有一點流露。


    男子穩定的手臂,寧靜的聲音,倒令莫寒月心中一定,微微晗首,悄聲道,“多謝三哥!”這句話說的輕如蚊蠅,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隻他一人聽到。


    墨浩林微微一怔,瞬間微微笑起。


    什麽大婚的規矩,這個丫頭,竟然並不放在眼裏,看來,還當真是他多慮。


    隻是一時卻不明白,既然不將這大婚的規矩放在眼裏,又緊張什麽?


    想要再問一句,可是大紅花轎已在麵前,唱讚者已揚聲喝道,“新人上轎!”


    無瑕再追問什麽,墨浩林隻來得及在她耳畔低聲道,“別怕,三哥會隨轎同行,若是有事,喚我就是!”不等她應,見隨侍女官打起轎簾,躬身扶她上轎,親自將轎簾放下。


    看到花轎整好,唱讚之人揚聲喝道,“啟轎!”


    隨著喝聲,八抬大轎一起,沿大紅地衣出中堂,徑穿前院,抬出府去。


    前廳裏,峻王隔著廳門,看到大紅花轎出門,一雙桃花眼已皆是歡悅,飲過和合酒,受過賓客的讚頌,隨著喝讚聲起身,大步向外而來。


    丁亦牽過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彤雲,峻王一躍而上,回頭瞧一眼大紅花轎,桃花眼中,仿佛映上滿天的光彩,皆是喜悅。


    終於,要把丫頭迎娶回去了!


    在震天的鞭炮聲中,喝讚聲起,峻王回頭,隻是向送出府門的衛東亭等人草草一禮,驅馬在前,離開相府,向盛京最繁華的街道而去。


    早在三日前,盛京城中數條街道已將閑雜人等肅清,兩側店輔懸紅結彩。


    到今日淩晨,更是淨水潑街,兩側大紅的帷幔拉起,擋去閑雜人等窺探的目光,唯有喜慶的絲竹聲,穿過帷幔,揚在街道的上空。


    皇室迎娶正妃,依禮要先去太廟祭祀,拜過大梁朝的曆代先帝,算是稟告列祖列宗,嫁為皇家媳。


    這一儀程,與莫寒月上一世,並無二至,隻是隨在峻王身後,向大梁皇帝牌位行禮時,心中暗起微瀾。


    如果,當真有什麽在天之靈,此時大梁的列代先帝,看到她二嫁為峻王妃,會不會就此震怒,將她收去?


    想到此處,心底不禁一聲冷笑。


    若當真有在天之靈,如今莫、季兩家的冤魂,怕早已將兩家冤屈上告了吧!


    她莫寒月自問無愧於天地,無愧於他宇文青峰,更無愧於大梁朝廷,虧欠的,卻是此刻與自己同拜的少年,又何懼之有?


    祭祀過大梁列代皇帝,莫寒月隨著峻王出太廟,仍上花轎,這才又轉路進城。


    峻王大婚,城中街道都已禁軍把守,戒備森嚴,尋常百姓想要一睹峻王風采,也隻有在他祭過太廟,回城之時。


    此時,樓門兩側的酒樓上,早已擠滿看熱鬧的百姓,眼瞧著一行大紅迎親隊伍遠遠而來,都不禁揚聲歡呼,“峻王!峻王!峻王!”


    峻王是迎親,不是凱旋……


    聽到呼聲,轎子裏的峻王妃忍不住好笑。可也同時,心中升起一些驕傲,仿佛,這歡呼聲是為了她而來!


    那個少年,如此的奪目出色,他的整顆心裏,放的卻是她!隻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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