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月恍然回神,這一會兒才驚覺殿門外透入的冷風已將她凍的僵直,微微揚眉,將戰報交小太監送回,出列行禮,說道,“臣女一時歡喜,竟未聞皇上相喚,請皇上恕罪!”這幾句話說的雖然字字清楚,卻像沒吃飯一樣,不使幾分氣力,隻有殿尾立著的一些三四品的官員聽到。


    宇文青峰沒有聽清,問道,“什麽?”


    莫寒月又道,“峻王無恙,臣女歡喜的緊!”


    還是沒有吃飯!


    宇文青峰大為不耐,招手道,“你立在殿門口做什麽,近前回話!”


    莫寒月福身,說道,“謝皇上!”婷婷向殿前而來。


    這一句,倒說的清亮有力,墨浩林見她走過麵前,一雙小手悄悄輕搓,頓時明白,不禁“嗤”的笑出聲來。


    這個丫頭,在這種時候也不願委屈到自個兒!


    也幸好眾人的目光都在莫寒月身上,並沒有留意他的舉動,倒都想瞧瞧,群臣上殿議事,她小小一個女子跟來,是想做什麽?


    莫寒月一直走到禦階下,頓覺暖和許多,這才又向上盈盈一禮,說道,“皇上,方才十一是說,不想峻王會有如此神威,一夜之間奪取鄴城。”


    什麽叫一夜之間奪取鄴城?


    從峻王在寧興關上消失,到奪取鄴城,分明相隔半個多月。


    隻是任是誰也無意與這小小女子爭這些微的差別,宇文青峰點頭,說道,“是啊,峻王……也不愧是我皇室的男兒!”


    雖然滿心的不願,還是勉強誇讚峻王幾句。


    莫寒月微微勾唇,說道,“如此看來,峻王似乎沒有降敵!”


    這不是廢話嗎?


    降敵又怎麽會奪城?


    宇文青峰點頭,說道,“原來也不過猜測罷了,並無定論!”


    沒有定論,你把峻王妃關在宮裏半個月?


    小靜安王等人都不禁挑眉。


    莫寒月卻神色不動,側頭道,“可是他人不在寧興關上,也不知算不算棄關而逃?”


    宇文青峰心中煩悶,說道,“他雖不在關上,卻暗中調兵襲擊鄴城,自然不算!”峻王西征,本就是奉旨要收回三城。


    這是峻王妃要一步一步替峻王洗脫所有的嫌疑?


    殿上眾臣,都是除夕宴親眼見過峻王妃那步步為營,一句一問,從死局中掰出的手段。此時見她步步向皇帝追問,自然不約而同,知道她要為峻王正名。


    皇帝話音剛落,承親王立刻接口,說道,“縱然沒有棄關而逃,但這調兵不當之罪,怕也難逃!”


    莫寒月渾當沒有聽到,說道,“峻王既未投敵,也未棄關,如此一來,十一是不是可以出宮回府了?”


    出宮……


    殿上君臣,聽她步步設問,全在西疆的戰事,全在峻王的身上,都隻道她的目的,也在為峻王開脫,甚至爭功。哪知道她話風一轉,突然就提到自個兒,都不禁一愣。


    是啊,峻王沒有投敵沒有棄關而逃,皇帝也沒有理由再扣著峻王妃了吧?


    宇文青峰也是一愣,微微皺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點頭道,“不錯,這段時日,委屈了王妃!”


    莫寒月挑唇,又盈盈施下禮去,說道,“十一謝皇上!”


    承親王見事情走到這步,不但沒有置峻王妃死地,就連峻王也立下戰功,冷笑一聲,說道,“這羅進和崔燁的戰報寫的如此簡陋,也不知寧興關那七萬精兵還剩下多少?峻王這調兵不當之罪,怕是跑不掉了!”


    聽他一再將峻王扣上罪名,景郡王不禁眉心微動,站出一步,說道,“六皇兄……”


    他話還沒有出口,就聽莫寒月清淡的聲音慢慢道,“十一雖是閨中弱女,卻也知道,兵家相爭,有勝有敗。早聞王爺也是年少領兵,難不成是從不曾敗過的?”


    沒有敗過,又怎麽會有當年的長水一戰?


    承親王微微一怔,冷笑道,“這裏說峻王,你又扯上本王做什麽?”


    莫寒月挑唇,說道,“十一對六王爺景仰的很,忍不住拿六王爺舉個例子罷了!王爺既然也有敗時,想來不是出自本心,而峻王調兵不當,至成寧興關一役,也非峻王本心。不過是他初次領兵出征,沒有征戰經驗罷了,日後等他回京,自然會有所承擔,又不曾推到旁人身上,何罪之有?”


    承親王聽她娓娓而談,雖然是泛泛而言,卻又像意有所指,一時間,心中驚疑不定,竟然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當年長水一戰,隻因承親王之錯,才令鐵騎營陷入苦戰,後來雖然終於取勝,鐵騎營卻幾乎全軍覆沒。承親王為了掩蓋自己的過失,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推到鐵騎營身上,還汙陷鐵騎營統領通敵,這才避免罪責。


    隻是此事極為隱秘,最知道內情的棣親王遠在封地,殿上也隻有宇文青峰和景郡王知道前後詳細,就連小靜安王謝霖和武安侯蕭枕江等人,也並不清楚。


    景郡王聽她似乎暗指此事,心中暗吃一驚,不禁凝目向她望去,想從她的神色中探究出她此話是無心,還是有意,卻見她大半張臉被長長的留海擋去,又哪裏看得分明?


    宇文青峰聽到她清淡語氣中暗含的激憤,也是心頭突的一跳,向她凝神注視,心中不禁有一些恍惚。


    當年,知道長水一戰的真相,她……也是這樣激憤的語氣,說前方將士灑血殞命,到頭來,竟為權臣牟取權勢的工具……


    雖然,眼前少女的神情中,沒有她那一刻的悲憤,語氣也極清極淡,可是,那全身透出的氣息,與當年的她,竟然如此的相似。


    因這少女的幾句話,大殿上有一瞬的寂靜,幾乎針落可聞。這樣的氣氛下,眾臣雖不明所以,但覺無形的壓力不知何處而起,令人不敢擅自開口。


    還是景郡王最先將這低沉的氣氛打破,輕輕點頭,說道,“峻王妃所言有理!如今隻是西疆的急報,自然書寫並不詳細,隨後,自當有詳細戰報送來。峻王是功是過,倒也不急在一時定論!”


    “是啊,如今並無詳細的戰報,大夥兒所議,也不過猜測!”始終沒有說話,立在那裏扮樹樁子的丞相衛東亭連忙點頭,向宇文青峰躬身為禮,含笑道,“今日是上元佳節,皇上體恤將士、百姓,不大肆慶祝,卻不想西疆竟一連傳來這樣兩大喜報,豈不是獻給皇上最好的禮物?”


    “是啊,是皇上福澤深厚,才有此勝!”刑部尚書左中行也趕緊跟著拍一句馬屁。


    “不錯!不錯!皇上福澤深厚,佑我江山千秋萬代!”眾臣頓時諛詞潮湧,大殿上一片讚譽之聲。


    莫寒月唇噙淺笑,慢慢後退,退出人群,看著眾臣簇擁下的男子,發出一聲極低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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