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脆生生的聲音,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可是那短短六個字,卻語氣鏗鏘,擲地有聲。


    謝霖暗吃一驚,低聲問道,“守關老將?”


    自從二十年前,這片草原向大梁臣服之後,木蘭山上的關口,已經不用人把守。


    而在二十年前……


    據他所知,共有十幾員將領守過此關,能活著等到眼前女娃出世的,也不過三人,其中一人……


    一時間,謝霖心裏驚疑不定,與莫寒月相識以來的種種,迅速在腦中閃過,不禁心中越來越驚,深深向她凝注,竟然說不出話來。


    眼前這個小小的女娃,自從她以衛東亭女兒的身份出現在眾人之前,就對衛相府處處防備,言行舉止間,更是常常流露出對衛相府的憎恨和厭惡。


    過去,每每想起,也隻以為她因為母親的關係,對衛東亭心懷不滿,進而厭惡上整座相府。


    可是,不管是衛敬言之死,還是她整治衛盈秀,又豈止是一個厭惡所能盡敘?


    如今,她又幹冒奇險,想盡辦法相救一個行刺皇帝的刺客,難道……


    這個猜想,令謝霖不禁心驚,咬牙默思片刻,才輕聲道,“十一,若是……若是你心裏裝著……裝著不能說的人,大哥也不強迫你說!隻是,你日後行事,千萬多多思量,不要輕舉妄動!”


    不再去挖崛她的隱秘,而是循循叮嚀,眼底寫滿對她的擔憂。


    莫寒月心中一暖,輕輕點頭,說道,“大哥放心,十一知道輕重!那個人……是十一一個故人,十一不能不救!”


    以她的年紀,也隻能說是故人,卻不能說是故人之子!


    莫寒月心底不禁苦笑。


    聽她這麽一說,謝霖頓時釋然,點頭道,“十一妹妹素來聰慧,是大哥多慮!”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大哥顧念十一,十一明白!”


    雖然說,心底仍然存有不少疑惑,可是眼前小小女娃,為了一個故人,竟然幹冒奇險,拚力相救,當真是頗俱俠義之風,遠不似尋常後宅中,那些成日傷春悲秋的嬌弱千金可比,倒也不再多問。


    這進入行宮不過片刻,先後就有兩位王爺登門造訪,這位十一小姐,還當真是惹眼的很啊!


    此時,盛京城中幾大名門世家、二品以上官員的內眷齊聚行宮,這個消息很快在各府小姐們之中傳遍,引來各種紛議。


    當真不知道,那個傻子有什麽好,峻小王爺也倒罷了,竟然能得小靜安王的青眼!


    好在莫寒月年幼,小靜安王又是早有王妃之人,傳來傳去,無非也就是說因為衛傻子巴結上謝貴人,小靜安王對她才多所眷顧,至於峻小王爺……雖說也俊的人神共憤,橫豎隻是一個空殼子王爺,聽聽也就罷了。


    就在小靜安王離開清河宮的同時,哈薩族族長梓伊親自求見皇帝,說是草原上已設下宴席,給皇帝接風洗塵,邀請皇帝和各宮娘娘以及京中的貴客赴宴同飲!


    雖然這是宇文青峰登基後第一次北行,可是做皇子時卻沒有少來,知道這是一向的慣例,也就欣然應約。


    一個時辰之後,草原上燃起點點篝火,篝火四周豎起一個個牛皮大帳,大帳帳簾挑起,圍著中間高燃的篝火,成為一個臨時飲宴的營地。


    宇文青峰禦駕先行,率文武眾臣、各府內眷向營地而去。


    剛剛走出行宮,就聽遠遠的鼓聲隆隆,伴著牛角的嗚嗚聲,倒顯出一些隆重和喜慶。


    走近營地,梓伊親自相迎,向宇文青峰施禮,笑道,“皇上駕臨草原,當真是我草原各族之幸!”


    宇文青峰含笑回禮,說道,“梓伊族長客氣!”二人一邊寒喧,一邊攜諸王進入主帳落座。


    而兩側的帳中,也是朝中眾臣與哈薩族各部首領賓主分坐。眾女眷各有族中有頭有臉的婦人陪同,分坐下方的小帳。


    梓伊見眾人齊都落座,當先舉杯,揚聲道,“我草原兒女,皆是好客的民族,今日皇上駕臨,是我草原之幸,今日梓伊逾越,代我草原各族歡迎皇上!”


    宇文青峰聞言,眉心不禁一跳,唇角的笑意卻絲毫不減,隻是垂目向麵前酒杯一望,並不舉起。


    隻是這微微一默,側席上景郡王清潤的聲音已接口道,“族長此言差矣,所謂四海之內,盡皆王土,皇上巡幸北疆,不過是在自個兒的地界走走罷了,梓伊族長,怎麽能說皇上是客?”


    草原的歸屬,數百年來,一向爭執不斷,為著這片土地,草原上也曾狼煙四起,血流成河。


    直到二十多年前,先帝登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恰草原各族正一團混戰,當即派遣大將收服各部,將這片草原收入大梁的版圖。


    此刻,梓伊族長雖說隻是一句話,可是,落在大梁君臣耳裏,卻是另一番意思。


    而其中景郡王率兵戎邊多年,自然更加敏感一些。


    梓伊聽他措辭淩利,微微一怔,忙道,“不錯!不錯!皇帝巡幸,又豈能是客?是在下失言,自罰三杯!”說完仰首,將杯中酒飲盡,又跟著連飲兩杯,到第四杯才向宇文青峰一舉,說道,“皇上,請!”


    宇文青峰這才輕輕點頭,舉杯與他對照,一飲而盡,轉頭瞬間,目光掠過景郡王,露出一抹讚賞。


    對麵席上,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欠身而起,向宇文青榕施禮,笑問,“敢問這一位貴人如何稱呼?”


    宇文青峰含笑道,“這是我朝的景郡王,朕的弟弟,排行十三!”


    郡王,也就是說,不是親兄弟!


    梓伊點頭,抱拳道,“久聞景郡王大名!”


    對麵少女卻含笑道,“原來是景郡王,當真是天朝人物,令人一見傾心,小女可否與王爺同飲一杯?”


    此話一說,下方的女賓席上一陣竊議,各府內眷盡皆暗暗咋舌。


    這草原女子,當真是不知羞恥,這一見麵就說什麽傾心不傾心的。


    饒是莫寒月見多識廣,也不禁微微揚眉,心底卻不禁暗暗點頭。


    常聽人說,草原兒女豁達豪爽,愛恨之間,從不拘泥禮法,如此看來,竟然不是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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