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江瑜表示,好好睡一覺,夢裏啥都有。


    等夢醒了,眼一睜,就回到了十八歲那年了。


    這就是江瑜重生的全過程。


    2004年,初冬,電影學院裏,一個屬於未來的靈魂睜開了眼睛。


    看著熟悉的校園裏,那些青蔥的麵孔,江瑜無限感慨。


    又回到這裏啦。


    又回到十八歲啦。


    空氣仿佛都在雀躍。


    和他同行的李建國說道:“其實我以前也猶豫過,是去戲劇學院,還是去電影學院,但最後還是來了咱們電影學院。”


    “為什麽呢?”江瑜問。


    “因為在電影學院當保安,一個月能多發50塊錢飯補,離電影廠還近。”


    “燕京電影廠?你去跑過龍套?”


    “跑過,黃寶強知道吧,就是電影廠出來的,我們以前……”


    “你們以前一塊拍過戲?”


    “那倒沒有。”


    “沒有你說個蛋……”


    學院裏,倆保安說說笑笑地向食堂走去。


    他們的麵孔和同行的學生一樣年輕,命運卻決然不同。


    一方是年輕有為的大學生,另一方,卻隻是最底層的保安。


    食堂裏,已經擠滿了學生,江瑜找了個人少的窗口,排隊過去,要了四兩飯,一個雞肉燒土豆,一個青椒炒肉絲。


    隻見打飯的阿姨用大勺撈了滿滿一勺,手微微一抖,大勺裏的肉塊便紛紛抖落了下去。


    啊,這熟悉的手法……


    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一點沒變。


    江瑜前世,也在電影學院裏當了好幾年保安。


    他打小父母雙亡,被四伯爺和四伯娘養大。


    十八歲那年,高中畢業,四伯爺買了兩瓶酒、兩條煙,托一個同鄉把他從豫省鄉下帶到燕京。


    就此開啟了他的打工生涯。


    第一站便是在電影學院當保安。


    等到同鄉自己終於在劇組站住腳,有資格將江瑜帶去當燈光助理的時候,江瑜偏偏迷上了電影。


    他想當演員。


    理由很充分——他長得帥。


    同鄉也不好多說什麽,於是江瑜便一邊準備藝考,一邊當保安,足足在電影學院呆了兩年多,最後還是沒能考上表演係。


    轉頭去了電影學院的高職院校,學起了配音。


    出來後發現就業困難,沒辦法,隻能跟著同鄉大哥,轉行幹了燈光助理,反倒在劇組被導演相中,就此踏進演藝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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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造化弄人。


    沒背景,沒資源,沒人脈,還沒錢,江瑜可以說除了長得帥以外,一無所有。


    問題是他還不會來事兒,拉不下臉去陪酒、賣笑。


    他當年被副導演暗示去陪投資人的時候,也曾經考慮過豁出去算了。


    就把這百八十斤的身體獻給富婆吧。


    老話說得好,張開腿,抓緊床,再累也比打工強。


    可誰知道,那倒黴催的投資人,不是富婆,而是富婆她爹。


    最後當然是不歡而散。


    而江瑜也就成功錯過了翻身的機會,在圈內蹉跎多年,依舊一事無成。


    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江瑜也會想,自己這一輩子是不是混的太差勁了一點,難道還能更失敗嗎?


    結果生活告訴他,還真能。


    以前互聯網熱錢湧入影視圈的時候,他罵罵咧咧的,但還能有戲拍。


    後來疫情開始,資本撤退,整個行業都麵臨寒冬,江瑜就連開工都難。


    時代的一粒灰,落到他頭上,便是一座山。


    江瑜扛著這座山,昏沉地睡去。


    一睜眼,又回到了那年十八。


    帶著點欣喜和驚訝,江瑜找了個空位,麻利地吃完飯,去了圖書館。


    下午該輪到他在圖書館值班了。


    “小江,幫我看著書啊,”交班的姐姐將手裏的資料放在牆角,和江瑜打個招呼,小跑著去了食堂。


    江瑜答應一聲,往門口一坐,開始了打工仔的摸魚生活。


    在圖書館門口值班其實非常清閑,坐那就行,基本沒事兒幹。


    江瑜剛吃飽,有點犯困,百無聊賴間,看向了角落裏那一摞書。


    他不是要偷窺人家隱私,隻是想看看有沒有語文類的參考資料,翻著看看打發下時間。


    隻是很可惜,那個穿製服長相很英氣的保安姐姐,今天沒複習語文。


    翻開一看,全是數學和英語資料,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還有什麽王後雄之類的高中教輔資料。


    在大學當保安也就這點好,沒什麽事兒幹,供自己自由支配的時間多,所以不少人選擇一邊工作,一邊複習。


    很明顯,那個保安姐姐和前世的江瑜一樣,都是熱血未涼,還有點夢想的,一心想考電影學院。


    教輔資料上,秀氣的字體,分紅藍筆,記滿了筆記。


    江瑜輕歎口氣,將資料複原,坐了回去繼續曬太陽。


    他前世考了三回,前兩次掛在了藝考上,第三次藝考過了,可惜文化課分數沒跟上,隻能去電影學院的高職院校。


    他有點不甘心,但最終還是無奈接受。


    這世上,能夠逆襲的人終究是少數。


    大部分人掙紮過一番後,終究還是要接受現實。


    那些不甘、痛苦隻能在深夜,自己慢慢消化。


    要是人生,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可是重生了以後,要幹什麽呢?


    江瑜還沒想明白。


    胡思亂想間,來圖書館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


    圖書館入口處有個閘機,學生得刷卡進去。


    閘機旁邊的出口處還有一個檢測儀,學生要是把沒登記的書帶出去,檢測儀就會響鈴。


    所以江瑜的工作簡單來說就是兩條:沒卡的不讓進,鈴響的不讓出。


    當然,學校還有一些其他規定,比如不準學生帶食物進圖書館啦,不準在圖書館抽煙啦,不準大聲喧嘩啦。


    一般隻要做得不太過分,江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管。


    比如眼前這個妹子吧,見江瑜盯著她的手提袋,衝江瑜不好意思地一笑,刷完卡,飛快地跑了進去。


    江瑜也隻好全當沒看見她袋子裏的小麵包、牛奶、蘋果之類的吃食。


    真不知道這姑娘是來圖書館自習的,還是來聚餐的。


    不過柳一菲這樣的大明星,能親自來圖書館,江瑜難道還真能把人家攔下?


    “行行行,我知道了,晚上老地方見啊……”過了一會,圖書館外,一個粗獷的聲音引起了江瑜的注意。


    一哥們左手拎著燒烤,腋下夾著本書,右手拿著手機大聲說話,嘴裏叼著煙,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還特自來熟地跟江瑜打了個招呼,“卡忘帶了,晚上一塊兒吃飯啊。”


    說完卡也不刷,徑直從閘機旁邊的出口處走進去。


    剛一邁步,就聽兩邊的檢測儀發出“叮鈴”的警報聲。


    合著他腋下的那本書,也沒去圖書館前台登記就給帶出來了。


    江瑜簡直給氣笑了,你丫這是來挑事兒的吧。


    掛斷了電話,掐滅了香煙,沒收了燒烤,江瑜又用自己的工作卡刷開了閘機,把林皓給放了進去。


    再帶著他去圖書館前台把書給還了,這事兒才算完。


    “你小子可以啊,做保安有模有樣的,”林皓笑著揶揄了一句。


    江瑜不答,轉而問道:“晚上又聚餐嗎?”


    “對,還是老地方,你哥也在,下班了趕緊去啊,”林皓交代一聲,一溜煙上了圖書館二樓。


    江瑜搖搖頭,回到了崗位上。


    林皓這廝他認識,去年就從電影學院畢業了,不過還經常往學校跑,說是在圖書館寫起劇本來更有靈感。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混進來的。


    去年的時候,他自編自導拍了一部電影名叫《香火》,拿了不少獎,由此聲名大噪。


    這種人物,按理說江瑜一個鄉下來的小保安是沒資格認識的。


    不過誰讓他哥江大山是《香火》的燈光師呢,哥幾個常一塊聚餐,江瑜長得又帥,跟著也就混熟了。


    江大山就是把江瑜從農村帶來燕京的同鄉。


    他們那邊比較抱團,有人在劇組當上了燈光師,立馬就會把自己的同鄉介紹進來當燈光助理。


    等助理學成出了師,在劇組站住了腳,又會帶新的助理進來。


    就這樣一個帶一個,漸漸的就在燈光師的圈子裏有了話語權。


    在江瑜原來的世界裏,全國影視圈百分之七十的燈光師,都是他們村走出來的。


    而且燈光這個事情很玄乎,弄好了能把武大郎照成武二郎,弄不好能把潘金蓮照成王幹娘。


    《武媚娘傳奇》裏範爺的皮膚,為什麽那麽白皙透亮呢,圈內人都知道,跟化妝沒關係,全是範爺禦用燈光師的功勞。


    所以影視圈裏的演員,尤其是女演員,根本不敢得罪他們。


    小小的燈光師便又有了一個尊稱——燈爺。


    也許江瑜是該去當個燈光師的。


    可怎麽,還是有點不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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