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損失禮錢又“失身”,最後師哥還從他視野中玩消失,他覺得這世界簡直比天黑還黑。


    誰也預料不到,更為殘酷的一幕在等待著老田。


    某天下班,老田接兒子回家,聽見臥室傳出男女媾和的激烈銷魂音。他以為老婆在看“五花肉大片”,心想老婆平時沒這愛好啊,平時臥房運動加點花絮老婆都白眼鄙視,怎麽會獨自靜看他人翻雲覆雨。他在門外靜靜聽,一種不詳的預感直刺心頭——聲音明明就是自己老婆發出的。


    惶恐中,老田沒敢直奔臥室。臥室和客廳中間有個小窗戶,窗戶有道窗簾,因布料低劣,窗簾角已打卷,窗邊露著個三角形缺口。


    老田透過缺口往裏麵查看。


    什麽!也許眼花了,擦擦再看,頓時兩眼一黑,再擦擦,眼睛都擦出血沫子了——老婆正和一肌肉男赤身裸體在床上激烈翻滾,肌肉男渾身隆起的肌肉疙瘩,在老田眼裏像一個個被巨型蚊子叮咬後腫脹的大包。


    如果不疼,一定戳瞎自己眼睛。


    因為畫麵太妖豔——肌肉男用他那碩大的二頭肌把一張床變成風雨飄搖的海洋,老田老婆如同行駛在汪洋中的一艘小帆船,在海洋之巔掙紮飛舞,試圖駕馭海洋,卻被巨浪搖晃,瘋狂顫動。


    就在老田被熱血砸成腦震蕩,茫然無措時,肌肉男屁股一撅,一個平板支撐在老田老婆身上雄勁有力的匍匐前進,老田看到自己老婆淹沒在北極熊巨臀下,若隱若現,熟悉的胸前雪峰在肌肉男的駕馭下,像上了發條的饅頭,前後左右歡快的跳躍。


    老婆大張著嘴,有節奏的喘息嘶喊,兩隻手不停拍打趴在她身上的肌肉男屁股,仿佛有一匹戰馬奔馳在自己身上。男人得到鼓勵,仰頭發出雄獅求偶中的陣陣低吼,年老的床在猛烈撞擊牆壁過程中“吱吱”作響。


    空氣中充斥著一種水津津的聲音,像鉛一樣灌進老田大腦,整個靈魂都已坍塌。


    原來,眼前的苟且,真的殘忍,讓人無心再看詩和遠方,因為經曆苟且之後,再看世界,會比苟且還狗血。


    這一幕晴天霹靂,擊垮老田對生活最後的希望。當時他還有些理智,看到十歲的兒子和他一樣困惑,趕緊捂住兒子眼睛,一行老淚打濕嘴角,很鹹。


    隨後,他覺得此時有必要憤怒,這是所有抓奸時不可少的標準流程,於是老田有生以來第一次大打出手,他生性懦弱,衝進臥室隻打自己老婆,對奸夫視若無睹。


    在老田毆打老婆時,奸夫已在屋子裏裏外徘徊偵察過好幾次地形,隻不過怕老田會打死他老婆,事情鬧大,就站在角落冷眼旁觀,準備隨時出手製止一場殺妻案。老田從小沒打過架,不太會打人,所謂大打出手也隻是用巴掌在老婆後背上左一下,右一下。


    奸夫看到老田像打蚊子一樣抽打老婆,就放下心來,這才抱著衣服從廚房跳窗逃跑,起跳前,還戀戀不舍回眸幾眼老田媳婦那身白花花。


    在奸夫跑時,老田兒子站在客廳大叫:“爸爸,壞人從廚房跑了!”


    對兒子的提醒老田不為所動,繼續對老婆“暴打”。


    等老田回過神來,追到廚房想看一下“奸夫”模樣時,肌肉男早已逃之夭夭。老田還向窗外瞅了一眼,想著別給人摔死了,自己這輩子遇到從樓上摔死的人太多了。


    其實他們家住一樓。


    老田回來繼續打老婆,不久,老婆在這種輕如鴻毛的“左右開弓”中厭煩地推開他,結束老田的“家庭暴力”,從容不迫地提上褲子來到客廳,把寫好的離婚協議書遞給他。


    並告訴老田她出軌的原因。


    老田那天陪師哥去洗浴桑拿時,充當草原騎士服侍老田的水蜜甜桃是老田媳婦的牌友,這些高級私人會所女人有些是從職場白領中“跳槽”過去的,和老田媳婦的圈子很熟。


    老田在媳婦的牌友當中是名人,一般人對記者都有種神秘感和崇拜感。老田去牌場給媳婦送過錢,甜桃當然認識他。那天老田酒醉,甜桃帶著平時對記者的崇拜,禦馬狂奔。而醉後的老田,內心慌亂緊張,根本沒留意甜桃是誰。


    那之後,老田媳婦到甜桃家打牌,甜桃本來對此事心照不宣的。但老田媳婦牌風不好,打牌過程中因桃子悔牌發起火來,兩人起了衝突。


    套用甜桃的話說就是,出來混的,還在乎個什麽勁啊。她半是衝動,半是炫耀地說自己把老田給辦了。


    一開始,老田媳婦不信,覺得借老田個膽子他也不敢。等甜桃從抽屜裏拿出老田遺忘在洗浴城的手表和後麵畫著一隻老虎的內褲時,老田媳婦頭很暈。


    “你們家老田真不行,也就兩分鍾的事。”桃子得意萬分,還引起周圍人一陣哄笑。


    老田媳婦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不能吃虧,就勾上公司裏對她垂涎已久的肌肉男,於是有了上麵一幕。


    老田聽完,忽然狂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他媳婦心裏發毛,一巴掌拍過去,打在老田臉上,老田止住笑,愣愣地看著即將分道揚鑣的老婆,兩眼要冒血。


    他高高揚起胳膊,使出渾身力氣又快速落下。老婆看著他像是凶相畢露,有些害怕,想著這一巴掌下來不死也半殘,趕緊躲開。


    但老田這一耳光是打在他自己臉上,這一耳光打出了他的心聲和半生幽怨,特別響亮,嘴角血流半天也沒發覺,隻是喃喃地說:“對不起,我錯了。”接著又拚命打自己巴掌,下頜哢哢作響,就要掉落,老田邊打邊“嗚嗚”哭起來。


    老婆疑懼地看著老田用力自殘,慌忙製止。


    這是老田第一次真正打人,打的是自己。幾巴掌過後豁然開朗,想也沒想就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有些女人對老公的不檢點行為要麽選擇寬容,要麽分手,要麽陷入原諒和譴責的漩渦中不能自拔。


    老田老婆選擇了赤裸裸的報複。


    其實,如果老田老婆平時能多和他溝通,給些鼓勵,出出主意,老田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境地。


    別人都是在背後聞聽老婆出軌,老田是親眼看到老婆和別人酣暢淋漓的表演。這種場景在腦海裏,隨時以動漫形式呈現,無論在發呆、靜坐、吃飯、睡夢時,都像夢魘一般揮之不去。如果走不出這個陰影,心魔會凝結成冰,會精神分裂或神智失常。


    老田和老婆離婚後,想努力忘記痛苦,走出陰霾,就積極參加社會活動。


    在一個寺院佛法大會上,因他是小有名氣的曆史文化學者,有娛樂小報記者采訪他,問他對人性醜惡的看法。


    一開始老田什麽也不說,但記者連續追問,這大大刺激了他的神經,以為記者知道了他那些家庭醜聞,故意刁難。


    老田顫抖著身子,嘴唇哆嗦著大喊:“醜也好,美也罷。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聖人,所謂的聖人都是凡夫俗子!是偽君子!憑什麽聖人拈花惹草就叫風流瀟灑,普通人就叫變態醜陋!”


    這時,有個法師聽不下去,插話說:“居士此言差矣!”


    老田憤怒地打斷他:“別跟我講佛法善緣!你們這些和尚,天天盯著香火,盼望香客滿堂,收紅包,募善款,比誰都有錢,用最好的手機,玩最貴的電腦。你們的善緣在哪裏?我今天就來破你這千古謊言謬論!”


    老田罵完,在眾人目瞪口呆中消失不見。


    之後,老田精神每況愈下,有傳言說他結交了一群毒友,染上吸毒,寫的新聞稿錯別字百出。領導幾次訓話,他終於破口大罵,把壓抑已久的憤怒和委屈全都傾瀉到領導身上,讓領導特別震驚,幾次撥打精神病熱線。


    領導畢竟不是吃素的和尚,都是食肉動物,老田語無倫次罵夠以後,當即被辭退。


    中年離婚,丟掉工作,老田接近崩潰邊緣,決定去北京看看上大學的女兒散心。


    到京後,老田沒有急於跟女兒聯係,先在學校附近一家酒店住下。跟老婆離婚的事,太過突然,女兒還不知道。老田思前想後地考慮了一整天,想著怎樣跟女兒交代。


    晚上,他躺在酒店床上,輾轉反側,孤單難眠。房間電話響了,一個女人問他要不要服務,有大學生美模甚至還有初戀女神。


    老田拿著電話半晌沒說話。和甜桃的那次“纏綿”,並因此離婚,他反而釋然,反正已單身,心情又不好,身體的慰藉也許能舒緩壓力,他半是好奇半是賭氣地向對方說找一個吧。


    對方問:“要哪種類型?”


    老田猶豫著說:“大學生!”


    他覺得自己是文人,大學生素質高點,和模特白領沒共同語言。


    掛完電話,老田先洗完澡,拔下房卡關上燈,把窗簾拉好,鑽進被窩。此時心跳加快,畢竟上次有師哥罩著,這次是單幹,很緊張。


    半小時後,女孩來了,進門看到屋裏一片漆黑,想開燈,但房卡被老田拔下。


    老田躲在被窩裏聲音顫抖著說:“不要開燈,我不喜歡太亮。”


    女孩站在門口聲音矯飾帶著職業腔調問:“你是第一次吧!”


    老田小聲說:“算……算是吧!”


    女孩就笑了,嗲聲嗲氣地說:“不要緊張嘛,聽聲音歲數也不小了,卻像個姑娘!”


    女孩摸黑去洗澡。洗完澡鑽進被窩,像條蛇一樣滑進老田懷裏。老田在緊張中觸摸著女孩肌膚,感覺細膩又光滑,應該是個很年輕的女孩。


    隨後兩人在床上翻騰起來。


    事畢,老田問女孩:“你真是大學生?”


    女孩趴在床上埋頭發短信說:“是啊,我快大二了!”


    老田又問:“為什麽做這個?不好好上學。”


    因為有了語言交流,女孩放鬆下來,恢複常態,用正常的語調說:“現在女學生做這個的很多,再漂亮一點的不是找土豪就是去夜總會,有錢賺,就掙唄。”


    “掙那麽多錢幹嗎?”老田覺得女孩的聲音有點熟悉。


    “別人我不知道,我掙錢是為了學生三件套唄。”


    “什麽三件套?”老田越聽聲音越耳熟,很像她女兒最要好的同學加閨蜜小果,老田之前來看女兒時請她倆吃過飯——小果和女兒形影不離,無話不談,口頭禪“唄”字很特別。


    “就是智能手機、平板電腦和超薄筆記本唄。現在學生都在玩,找到土豪的女孩一般都先讓男人買這些。”


    老田借著手機微弱的光線看了女孩一眼,大吃一驚,確定是女兒好友小果,隻不過表情顯得比平時輕佻嫵媚。


    “你……你們同學做這個的多嗎?”老田心快要碎掉。


    “很多,我閨蜜——也是我最好的同學今晚和我一起來的,她就在隔壁……”小果打著哈欠說,“我倆還約好看誰能賺到額外小費呢,你會給嗎?”


    “隔壁!……”老田心髒劇痛,完全沒聽見小費的事。他悄悄移到一邊,推開小果。


    慌亂中老田拿起被子捂住臉,語無倫次地說:“你……你走吧。”又伸手從枕頭下拿出錢包,抽出一疊錢,大概有一兩千塞到小果手裏。


    小果弄不清狀況問:“什麽意思啊,變臉比變天還快!”


    老田沒說話,看小果匆忙穿上衣服,就把她從房間推了出去。


    “閨蜜…隔壁…女兒……”這些字眼像針一樣刺穿老田,他仿佛聽見整個酒店都響起萬惡苟且的狂歡之聲。


    卷曲在被窩裏,老田抽了自己無數耳光,覺得這就是報應,罪惡。他萬念俱灰,想從樓上跳下一死了之,就在他登高準備振臂躍下時,又想起女兒,心裏隱隱作痛,從窗戶上跌落下來,在地上坐了一宿。


    一夜之間,老田頭發花白,像個百歲老人。老田曆經變故後,思維混亂,語不成句,接近瘋癲,還酗酒如命,在酒後跟一個要好的報社前同事絮叨出這段經曆,潛意識是尋求安慰,但在同事眼裏,這是極好的酒桌八卦。這個年代,誰要相信記者的嘴,誰就是精神病和傻子。


    瞬間,色魔老田的蠅營狗苟傳遍媒體圈。


    寧蒙幾乎是最後一個知道此事的。在報社同事中,她和老田關係最好。在大家都把老田當成怪物、變態後,寧蒙心急如焚地好不容易找到老田,想安慰他,給他些幫助。


    老田那時在夜色掩護下從逍遙宮洗浴會所出來,手持針管,在紮手臂,果然已沾染毒品,而在他身後,衛兵和一幫馬仔跟出來盯著趔趄前行的老田在冷笑。老田看到寧蒙情緒失控,嘴裏念念有詞,惡狠狠地盯著她,還抄起一把垃圾扔到她臉上。


    寧蒙跟我說這些時,忍不住哭了。我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心裏堵得慌,為老田難過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想給老田打個電話,撥過去發現他手機已停機。寧蒙說老田影蹤不定,誰也找不到他。


    我還是很快見到了老田。幾天後在lostce酒吧,一個昏暗角落,老田拿瓶啤酒往嘴裏猛灌,抽著別人剩下的煙頭,頭發披散在臉上,眼鏡不知道丟哪兒了,啤酒泡沫順著下頜流下來,嘴裏還念念叨叨,如果不仔細辨認,誰也認不出這是老田,名校高才生,省內曆史文化學者。


    我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老田,用紙巾給他擦臉。老田的臉像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一樣布滿滄桑。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淚流滿麵,但表情像是沒有認出我來。我扶他去洗手間洗臉,在洗手間外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出來,進去一看,他已悄然離開。


    回來想想,老田肯定認出我了,要不然他也不會流淚。


    在酒吧見麵沒幾天,我參加警方“掃肉”行動。在路邊按摩店,老田被警方抓現行,他光著下身抱頭蹲地上還罵罵咧咧,胳臂上全是烏黑針眼,嘴裏流出白沫,那是癮心發作的征兆,他大喊要去逍遙宮找大兵哥。


    我麵前浮現出衛兵得意狂笑的猙獰麵孔,咬牙跟帶隊警官打招呼,把老田放走了。


    從此,老田消失了,再沒人見過。有人說親眼見他已死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冬夜,死前骨瘦如柴,形似鬼魂。


    但我堅信是謠傳,這個社會充滿各種落井下石和幸災樂禍的謠言,老田並不是壞人,他是我的朋友,我期盼他能夠平安活下去,哪怕過著平淡的生活。


    很久以後有一天,我收到一筆萬元匯款,署名很陌生。那時,我已離開電視台。


    還收到一張明信片,上麵是雲南的優美山寨風景。


    明信片背麵寫著:生命中感謝有你,請原諒我不得不忘記所有,卸下一切,哪怕隻有一天的時間忘記痛苦。


    看著明信片思忖良久,覺得這肯定是老田。他還記得欠我一萬塊錢,不知道他是怎麽恢複過來的,但至少還活著。


    明信片上山清水秀,一輪太陽在冉冉升起,希望老田在那裏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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