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然食物鏈的角度來看,人並不是一種十分強大的捕食者。


    沒有龐大的體型、沒有強壯的大口和鋒利的爪子,就連身體結構也全然稱不上是結實可靠。


    速度一般,難以與各種同為哺乳類的生物相比。身體結構更是有所欠缺,表皮防禦能力難以與爬行類以及更先進的龍類相比。


    然而即便如此,早在人誕生出真正的文明以前,卻也已經占據著食物鏈中上遊的位置。


    這一方麵自然與直立行走解放雙手得以使用工具和獲得更高更廣的視野相關。但另一方麵,有一項如今許多人忘卻了自己擁有的作為生物的強悍能力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自然界中的捕食者大體可分為兩種:伏擊型的和追擊型。


    以哺乳類為例,貓科大多是伏擊型的捕食者,擅長潛伏靠近獵物之後依靠強大的爆發力在短時間內拉到極高速度完成擊殺;而犬科則大多是追擊型的捕食者,通過長時間的追擊讓獵物消耗體能之後輕鬆擊殺。


    而人類。


    是追擊型捕食者的天花板。


    遠古時期文明尚未誕生時的人類能夠集群狩獵活生生把體格龐大的巨獸累死,這種可怖的耐力即便在如今文明繁盛的時代仍舊可見一斑——許多行腳貨商和普通步兵都可以在扛著近乎自己體重一半的負重情況下長途行走。


    有行軍經驗的人也清楚步兵和騎兵盡管在衝刺奔跑的時候會被拉開距離,但行軍過程中步兵們卻往往是可以跟上馬匹的。馬兒雖然負重能力更強體格也更大,但卻需要更多的中途休息。而人類可以進行極長時間的跋涉,體能依舊充沛。


    這種作為生物的強悍耐力是如今人類可以遍布五湖四海的一大原因——而這也引發了這樣一個疑問。


    它還能更進一步嗎?


    如若設法通過某種手段,在保留了人類這一物種極強悍的耐力得以長途跋涉行軍的前提下,再添上一些其它高等捕食者的特征。


    創造出來的生物,或者說怪物。


    是否可以如字麵所示。


    是徹頭徹尾“不死不休”之物呢?


    ——眼睛完全跟不上。


    不能思考。


    思考的話就會來不及。


    隻能交給手中武器和長年累月養成的身體反應。


    馬兒在驚慌,即便是米提雅這樣高貴的獨角獸也很明顯地不安了起來。


    他們理所當然地被圍困了。


    即便隱藏了氣息,即便控製了魔力的使用,那些東西仍舊發現了他們。


    或者說它們在殺光了附近所有的生物以後,餘下的一行人闖進來的動靜理所當然地被察覺了。


    亨利是想避開的,但哪怕沒有任何負載的馬兒也跑不過它們,更不用提滿載的馬車。


    高機動高耐力,除非長了翅膀會飛否則他們完全無法逃離這些東西活動的區域。


    保有人形的食屍鬼,是誤入被汙染的產物。億萬年累積的汙穢衝刷下產生了不可控的轉變,但仍舊大體保留了生物本身的模樣。


    古怪,格格不入——最少在這個世界的生物鏈之中沒有任何存在價值。


    但它們確實仍是生物。


    而隻要是生物,就會產生演變。


    那些最古老的存活得最久的在變幻莫測的環境之中逐漸演變成了更為特別的模樣,它們保有曾作為人的強悍耐力,卻在那份鉑拉西亞的劍士們會稱為饋贈的偉力助長下漸漸扭曲拉伸發展出其它的特點。


    洛安少女瞥了一眼地上那頭被亨利一劍砍成兩截的食屍鬼。


    博士小姐充沛的好奇心和知識讓她在看到這頭食屍鬼的一瞬間便察覺了它的危險性:“肩胛骨和鎖骨的形態和人類完全不同,上肢拉長,肌肉更加健壯肩膀活動範圍也更大。手指加長變粗,中指特化成了像是一把短刀一樣的利爪,原來如此,為了保持爪子的鋒利所以用指關節行走才會有像打了一拳一樣的腳印。”


    “吻部加長變得更像是狼,還有包裹整個頭的保護性甲殼?或者是頭骨的延伸?但眼睛呢,是通過聽覺來捕捉目標的嗎?”她的語氣帶有一絲興奮,但更多的是緊張。


    因為除了賢者沒有任何人捕捉到那頭食屍鬼襲來的瞬間,哪怕是鬼族勇士也是如此。


    警惕行動的過程中忽然遇襲,而在亨利拔劍連帶著一個袈裟斬幹淨利落地解決了這頭食屍鬼以後,所有人立馬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照月一聲令下,強壯的鬼族勇士們硬生生把沉重的馬車搬起橫過來作為臨時掩體,他們靠著一棵7人環抱的大樹,鬼族以自身強悍的肉體和護甲作為外層防護。武士和足輕們抓著短矛和裏加爾一行一並填補了防護漏洞。


    老喬和大神還有兩名足輕持弓踩在了高點,但新月洲中部的樹林闊葉植被很多,哪怕到了冬季樹葉掉得差不多了密密麻麻的枯枝也還是很擋視野。


    陰沉的冬日陽光下那些體表灰白的生物隻有靠近到相當距離才能察覺。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盡管如此他們卻仍舊感覺心裏沒底。


    密林之中盡是粗壯樹枝,人類在這種環境之中行動隻會像個摸黑的老者一般步履蹣跚。然而許多林地獵鷹卻仍可以高速在其中俯衝,並且準確地用爪子抓住地麵的目標。


    這是一種遠超人類極限的反應速度,能做到在這樣複雜的地形中自如穿梭的生靈,在它們的眼中哪怕是最精銳的劍士的動作也會像是慢動作一樣遲鈍。


    第一頭食屍鬼死於雙眼泛藍的亨利劍下,賢者一開始就啟用了強化魔法,他毫無保留——但這些東西還有更多。


    而當第二頭食屍鬼落下之時,盡管他們自認陣型已經接近於密不透風,一年風風雨雨都熬過來了的年青傳教士卻還是沒能逃過一死。


    勾著樹幹,如同新月洲常見的猿猴一樣一個轉身。因為早前有看見樹上的痕跡而賢者也有提出警告的緣故,他們預備好了從上方前來的攻擊。但當武士們把大弓對著它認為身在空中這妖物避無可避的時候,它看似窄小卻粗壯有力的後肢在樹幹上一蹬空中變向,直接躲開了這一輪4枚箭矢。


    空中的這一頭食屍鬼吸引了注意力,而地麵上如同獵豹一樣連跑帶跳迅速接近的另外4頭讓第一道防線的賢者、鬼族勇士以及其餘武士與裏加爾傭兵們無從分心。


    太慢了,太晚了。


    武士們的僵直隻一刹那,他們本以為弓箭能夠命中,而在打不中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抽箭再來一發。隻有老喬把大弓丟棄打算拔刀,但食屍鬼已經收縮起身體徑直落下。


    它沒有朝著武裝到牙齒的戰士們落去,而是向著陣中心被保護的人奔襲。


    強而有力的爪子不弱於任何利劍,而遠超於人類的反應能力和肌肉控製能力讓它在高速落下的一瞬間準確切開了傳教士的喉嚨。


    鮮血狂湧,他甚至連慘叫聲都未能發出。


    其他人握著武器但擠成一團,位於外側站在亨利身旁的米拉回身刺出了手中的短矛,因為她知道自己老師在所以前方不需要擔心,但這一擊什麽都沒有命中。


    一擊脫離,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情況下帶走了一條人命。而前方那四頭原本像是要從所有方向同時進攻的食屍鬼在中間這一頭離開以後立刻便回縮或者向著側麵跳開隱藏起了身形。


    “散開!”鳴海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他們出於安全考慮靠的過緊陣型反而導致了自己人擔心誤傷而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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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型擴大讓他們有了更多的發揮空間,雖然安全感變得更加稀薄。


    誘敵與配合行動,瞄準弱小的目標下手。剛剛若是前線太多人回防的話是否前麵那4頭便會趁機攻擊?而在襲擊成功以後它們毫不戀戰地直接退去了。


    ——這些東西能做到這個地步?簡直像是在跟技藝高超的人類兵法家戰鬥一樣。


    冷汗淋漓,盡管自認已經把警惕性提高到了極致,但他們或許或多或少在聽到是“食屍鬼”的時候還是小看了這些東西。


    它們洗刷了洛安少女對於“食屍鬼”這種交手已有數次的敵人的認知,但又似乎每一次麵對它們都有些許的不同。


    亨利低垂著大劍,靜靜傾聽著林間的動靜。


    即便是他,與這些東西的交手次數也並不多。


    老傳教士扶著死不瞑目的年青人的頭,喉嚨被撕開的破口極大,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沒有了生息。


    他比劃著祈禱手勢嘴裏念叨著“保佑您的信徒去到您的身旁”之類的禱告詞,細微的碎碎念讓希望環境安靜以捕捉食屍鬼動向的武士們有些不耐煩,但和人良好的教養讓他們選擇了不去開口指責。


    現在著實不是吵架鬥嘴的好時候,盡管所有人壓力都很大。


    一共6頭,第一頭貿然襲擊被亨利直接一劍斬殺,而剩下的5頭還擊殺死了團隊的一位非戰鬥人員。


    風吹過幾乎已經沒有葉子的林地之間,枯枝發出“嘎嘎”的聲響。


    “對著好得手的目標下手,它們更像是動物。”位於防衛陣列中的綾這樣說著。


    ‘但眼睛呢?’米拉忽然回想起綾之前形容那具屍體的特征——它不似以往遭遇的食屍鬼,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的特征。拉長的吻部與更加粗大的牙齒像是狼或者犬的特點,但從整個鼻子到額頭都被一整塊類似於昆蟲的甲殼保護——這東西要怎麽掌握敵人的方位來著?


    她還在思考,卻見自己的老師解開了布裏艮地式板甲衣的皮帶扣。


    “先生?”這一操作讓鳴海也不得不開口詢問。


    “是心跳聲。”亨利三下五除二地去除了裝甲,之後把它丟在了地上。


    “或許還有呼吸和分泌物。”他把衣服敞開扇動了幾下,然後米拉看著他雙眼亮起又忽然黯淡——強化魔法會強化所有一切,包括血液。


    這就是它們會朝著年青傳教士襲去的原因,作為隊伍中幾乎最膽小的存在他約莫是散發出了某種訊息吸引了這些東西。


    ——而亨利要試著把自己當餌。


    加快流動的血液,除卻裝甲以後暴露在寒冷空氣之中的皮膚一陣寒顫。這一切都像極了恐懼時生物的反應。


    “咚咚”的奔跑聲在各個角落響了起來,那些東西確實以恐懼為信標。


    武士和鬼族們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該怎麽做。


    他們在反應速度上無法與其相比,但若是知道這些家夥的行動路線呢?


    亨利徑直走了出去,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塊空地,附近最近的一棵樹都在幾米外。


    “聽你指示。”照月少見地開口,她扛著手中粗大的硬木鈍器擺好了架勢。


    “現在。”“嘭——”黯淡下去的雙眼一瞬間再度點亮,連帶著全身的強化符文。地麵的落葉被氣浪激起,在食屍鬼落地的一瞬間他向前衝避開了第一頭的攻勢。


    “砸!”幾乎同一時間落下的3把小樹粗的鬼金棒直接把這一頭食屍鬼砸成了肉餅,它厚重的臉部甲殼像是雞蛋殼一樣輕易碎裂。


    “鏘——”帶起一道藍光,克萊默爾劈開了第二頭食屍鬼的前爪,也讓它失衡落地。


    “預備,放!”武士們得以取回自己的榮光,盡管他們射的隻是被亨利擊傷的那頭食屍鬼,但能夠解決一頭也好過什麽都沒做。


    “再來!”一輪4箭,強而有力的大弓把它釘在了地麵上,然而這頭體格相較其它更為肥大的食屍鬼似乎扛打能力也更強,它抖動掙紮著仍想起身,因此武士們又補了兩輪,直到它一動不動。


    餘下的鬼族和裏加爾一行進一步逼近,他們想收拾掉剩下的兩頭食屍鬼,但僅僅這一刹那的時間,在損失了兩頭同類以後它們竟然直接轉頭就跑了。


    大神拉起了弓,但瞄了半天上躥下跳的食屍鬼都沒有信心能命中最後隻好再緩緩鬆開。


    “就跑了......”這又是一次不符合過往遭遇的食屍鬼的表現,這些東西未免也太像是野獸,太像是,狼了。


    但事情似乎還沒有到此為止。


    如若這是某種以人類為範本演變的頂尖捕食者,而且保留了人類原本的特征。


    那麽。


    人類作為生物優越的可不僅僅是耐力。


    “這是。”綾看著被16枚箭矢紮得像一頭刺蝟一樣的食屍鬼,眾人沒看的刹那它的肚子癟了下去,而在身體的破口處像是葡萄一樣的枝丫末端連著古怪又讓人惡心的肉瘤的組織溢了出來。


    “是卵。”博士小姐沉默了一小會,然後這樣說著。而亨利的舉動更直接,他踩碎了那些食屍鬼卵,裏頭溢出來的東西類似雞蛋的蛋清和蛋黃,但顏色古怪而且有一股濃鬱的腥臭味。


    “食屍鬼,是能,繁育的嗎。”冷汗淋漓的小少爺這樣問道。


    而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


    如果能的話。


    這裏是否還會有更多這些東西?


    “藩王們到底在想什麽,一頭就已經夠凶險了,若是讓此等妖物擴散在月之國的大地上。”鳴海沒有說完,和人式的含蓄讓他總是不會把自己推測的慘烈結果說出口來,仿佛這樣的話一切就或許不會發生。


    “這不是他們派出來的,雖然這麽說也不全對。”但亨利否定了他的觀點。


    “這是原生於裏界更深處的食屍鬼,是久遠過去被汙染之後徘徊在其中卻又逐步適應改變的存在。就像之前遇到的龍一樣,都隻是不小心從裏麵跑出來的。”將護甲重新穿上的賢者語氣依然平穩。


    “雖然這一切確實是藩王們祈求禁忌的結果,但不代表他們能夠掌握。”


    “黑夜不服從於夜之主以外的任何存在。”


    “可他們不會意識到這一點,直到為時已晚。”


    “人向來如此。”亨利背對著一行人如是說著。


    “我們該繼續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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