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相應的專業知識,山上神社的一些相關信息很快就被推測了出來。


    “這裏供奉的是農業與穀物的神,月之國的人相信狐狸是這位神明的化身。”艾吉指著周圍兩座用白漿塗抹的石質狐狸雕像如是說著,但在說完之後,又與旁邊的阿方索教士對視了一下,兩人都是皺起眉頭,並且進一步地展開了討論。


    盡管懂得拉曼語,但因為語速過快而且各種詞匯都比較專業化不是日常用語的緣故,一旁的米拉和咖萊瓦聽得懵懵懂懂。


    他們理所當然地將目光再度投向了賢者,而亨利一邊用目視簡單排查著周圍的出入口和是否有可以隱藏的視野死角同時,又毫不意外地用普通人也能聽懂的方式給出了答案:“祭祀的是農業相關的神,更準確一點來說,是涉及到穀物豐收方麵祈福的神。”


    “雖說作為月之國的主神,也是新月洲的傳統主流信仰之一的這位神明的神社各地都是,但你們想一想看。”賢者回過頭看向了咖萊瓦與米拉二人:“我們之前在村子裏,吃的晚飯都是些什麽?”


    “呃.......”咖萊瓦愣在了原地,而洛安少女皺了皺眉:“魚幹、薯類還有,胡蘿卜?”


    “嗯,就是這麽一回事。”賢者點了點頭,米拉沉思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而年青的搬運工再次愣頭愣腦地開口:“怎麽一回事啊?原來什麽如此?”


    “就是說根本沒有穀物。”洛安少女白了他一眼:“因為這裏太靠北方了,氣候根本不適合種植穀物。在不種穀物的情況下卻祭祀保佑穀物豐收的神明,不覺得有點怪嗎。”


    “可是在帝國和王國,神殿也不論南北到處都是啊?”在濃烈的一神教信仰氛圍下長大的咖萊瓦仍舊沒有轉過彎來,亞文內拉出身的米拉自己理解通透,但要為年青人解釋卻感覺極其困難,加之以旁邊的璐璐又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想知道在說些什麽,女孩於是直接選擇了無視呆頭呆腦的咖萊瓦跑去跟璐璐說話。


    “我是不是做了啥事惹她生氣了。”咖萊瓦撓了撓腦袋望向賢者,而後者略帶好笑地聳了聳肩:“誰知道呢。”這樣說著,接著招了招手領著他開始檢查起周圍的環境來,米拉也和璐璐一起從另一側開始做同樣的事。


    就好像我們已經不厭其煩地說了無數次的那樣:愚蠢又衝動的家夥是不配當冒險者的,或者至少他們沒辦法活到揚名立萬的時刻,會早早地就在哪個角落裏變成冰冷的屍體。


    所謂冒險者,盡管從事的確實是普通人看來無比冒險的舉動,但卻無時不刻需要以專業知識規避危險。


    以亨利等人眼下正在做的事情為例,在去到一處尚未熟悉的新場所時,倘若有充足的時間可作準備,我們的賢者先生必然會進行周邊的探索與排查。


    確認出入口,掌握周圍地形環境。這不光是為了確保沒有潛在的危險,也令隊伍在撤退之時能夠更加有序,不會變成無頭蒼蠅。


    這種行為盡管裏加爾大陸的軍隊也偶有性質類似的斥候職務擔當者會做,但與傭兵、冒險者職業的聯係要更加緊密一些。


    如此的緣由還是和任務的性質有很大關係——軍人相比起冒險者,是更加“專一”的存在。他們的任務通常要麽是進攻要麽就是防守,盡管會有各種戰術以及謀略上的變動,但基本上還是屬於較為單一專精的模式。


    相比之下,作為工會的掛牌傭兵,接受的任務可謂千奇百怪。加之以任務地點的問題導致經常要在各種區域旅行,相比起待在駐地的步兵,冒險者們的個人或是小隊脫離文明社會,在沒有後勤補給的情況下獨立生存的能力就更加被看重。


    如此的職業特性以及千奇百怪的任務類型,導致冒險者們通常都會有多麵手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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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先踩點排除危險,觀察好出入口,學會自己狩獵和采集食物,學會自己對傷口進行處理。甚至於需要對動植物還有各類魔獸與礦物擁有一定的基礎認知,以便鑒別價值在某些時刻大賺一筆。總而言之,入行這麽久以來,受接觸的同行與任務性質深深影響不說,更是出身於亨利這個佼佼者教導之下的洛安少女,如今已經是將這類思維融入到了自己的一舉一動之中。外表看起來、說話的時候、以及做出的各種動作,都已有一流的冒險者風範。


    他們迅速地排查了神社周圍的環境,基本掌握了地形之後又將這些信息也和其他人交流,確保所有隊員都掌握情況:


    山上的這間神社並不在最高峰的位置,這一點他們登上來以後就已有發現。漫長陡峭又蜿蜒曲折的狹窄階梯頂端,這一片鋪著石板的地麵上,入口的地方有兩尊年代久遠已經風化到失去了細節的白狐雕像。而緊緊靠著它們的,則是用刷紅漆的木頭做成,發音是“多利以”的建築結構。


    根據艾吉的翻譯,“多利”在月之國的語言當中寫成文字直譯是拉曼語中的“鳥”,但在中部地區的食店當中,烤雞卻也被念作“亞其多利”,因此這個詞匯也許和拉曼語當中的理解有所不同。而後方的“以”則是居住/居住於此/居所的意思——艾吉當然還長篇大論地說了很多與月之國宗教曆史相關的事物,但因為涉及到的專業名詞太多而且有些枯燥的緣故,除了另外兩名傳教士以外其他人都沒有聽進去。


    他們所知道的,就隻有按照月之國的風俗,跨過“鳥居”,就意味著進入了神明所在的場所,必須學會謹言慎行。


    隻是令艾吉和另外兩名傳教士還有亨利四人在意的是,這個暗紅色的鳥居上麵還掛了一條稻草編織,上麵附著有一些白色紙張的粗繩。


    附近的村落當中並不出產穀物,因此這顯然是從別處運來的。加之以看起來仍舊沒有損壞腐爛的事實,想必是在最近才被誰人掛載上去。


    如此大費周章掛上去的粗繩顯然具有某些特殊意義,但看出這一點的四人都選擇了沉默沒有提出,因為之前經曆過的事情隊伍當中已有一些情緒低迷,眼下再拋出不確定真實與否的事情,顯然有害無益。


    之前膽小又衝動的艾吉在奧尼爾死去以後似乎有了些改變,也許是切實的死亡使得他有了真正的危機感意識到自己的慌張沒什麽作用,也許他是在強迫自己。其他人眼下並不了解,或者說即便知道了卻也沒有太好的方法能夠去處理。


    總而言之,從鳥居過後,進入的地方便是鋪著平整石板,兩側有石質雕刻燈台的道路。而這不長的道路盡頭便是前方放著一個箱子,僅有一層,與裏加爾人輝煌的神殿區分甚大的神社本身了。


    神社兩側延伸出去的部分並不是很廣闊,而分別走到了兩側檢查的亨利四人皆是確認了側麵相當陡峭的事實。換而言之,從這裏一般不可能有什麽意外訪客出現。


    之後繼續往前走的一行人看到了一個不是很大的池塘,周圍還有一些經過開墾的土地,但這裏並非菜園,而是神社的庭園區域,起到的僅是美觀作用,隻是看起來疏於打理有些雜亂。


    而後再往前去,就是一條沒有鋪著石板,通往深青色針葉樹林更高處的山路了。


    因為是簡單明了的單行道,排查危險區域的速度也很快,隻是檢查過後洛安少女卻注意到了一個古怪的點:“這裏好像,沒有給人住的地方啊?”


    “嗯,神社是供奉神的地方,神職人員並不住在這裏。”賢者點了點頭,而旁邊的咖萊瓦也開口:“也沒有墓地。”


    “和人認為,在神明的領域埋葬死者,是褻瀆。”一直要求米拉幫忙翻譯的璐璐在聽完後開了口這樣說著,而回到前麵並且把信息告知傳教士三人過後,他們也又再度就一些事物開始了商討。


    “人是不能進神社的,怎麽說呢,雖然與教會不是一個體係,但作為宗教人員,還是想盡量地尊重......”艾吉陷入了糾結之中,緣由在於月之國傳統信仰的特殊性——神社這種建築物在他們看來一方麵是供奉神靈祈福的場所,另一方麵也被認為是神的居所。


    因而凡人的進入是一種褻瀆,盡管隊伍當中七個人有六個是外國人而璐璐也是不信仰月之國神係的少數民族,但艾吉仍舊顯得有些糾結。


    這裏便是因為他還年輕稚嫩一麵的展現,相比起優柔寡斷的艾吉,在權衡利弊之後為了對情況具有更深的了解以避免陷入被動,更為年長具有決策權的阿方索教士與賢者對視了一眼,決定進入到建築物之中。


    “事態突然,不得已而為之,請見諒。”在進入之前他們盡可能地遵照本地的方法進行了一些禮儀和請求原諒的做法,而之後也是用小心謹慎的方法打開了門。


    但門後的東西出乎了大部分人的預料,即便猜測過這裏可能會有書麵記載的答案,但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些東西竟然會這樣就直接擺在了地麵上。


    “看起來像是因為什麽情況而匆忙撤離了。”亨利掃了一眼室內的場景,很快地得出了結論。寫字用的墨塊和鎮紙放在一旁的小矮桌上沒有動彈,但竹製的筆筒和墨盤卻被打翻,毛筆滾落在草編的席子上,墨水沾染了不少紙張的同時也深深地陷入到了席子的紋理之中。


    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訊息的紙散落各地,看起來像是匆忙之中掉落的。賢者打量了一番,然後在轉過身從一處角落裏頭撿起了某個圓柱形的小物品。


    “是火折子。”他把它舉到了陽光下,旁邊的阿方索教士開口說道。


    “看起來像是誰在收拾東西,慌亂之中撒了一地,然後打算放火燒掉神社毀滅證據,但卻不巧地熄滅了嗎。”米拉沉思著:“但那樣的話,門又是為什麽被好好地關上了?”


    “事後又有誰來過了吧。”賢者蹲了下來開始查看地麵上的痕跡,相比起外麵堅硬的凍土,內裏仔細觀察的話反而更加容易發現人們踩踏過的蹤跡:“但沒有進來,因為內裏一目了然吧。”


    “也即是說,要找的東西並不是這些文書,也對毀滅掉這些東西絲毫都不感興趣,或者最少不是最優先......嗎?”阿方索教士在旁邊若有所思地這樣開口說道:“總之,先來整理檢查一下這些東西,確認是否有足夠的信息價值吧。”


    “嗯,好的。”艾吉和另一名傳教士也點了點頭,旁邊似懂非懂的咖萊瓦也跟風地這麽做,但換來了米拉的一個白眼。


    “老師,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點詭異,我們會不會又一頭撞進了渾水之中。”她靠近了賢者的身邊這樣開口說著,而亨利聳了聳肩:“又?”


    “嗯,又。”米拉歎了口氣。


    “十有八九吧。”賢者再次聳肩,而他話音剛落,在另一邊檢查文書的艾吉就“哇”地一聲叫了出來。


    “這、這這這。”他有些失語,而賢者一個箭步上去搶過了艾吉手裏的文書,快速地閱讀了起來。


    “吾等有誌之士皆集結於此,時機已至,吾國所渴求之明君臥薪嚐膽苦苦等候至今。此乃天下大道之所趨,眾國民之所望,願圓月之光輝恒久照耀大地。虛偽之神靈與其代言者必將失信於世間,萬劫不複。”


    以古典措辭書寫的月之國語言被賢者讀起來反而十分拿手,這一點令阿方索等人對亨利投來了怪異的目光,但這些細節比不上文書內容的勁爆——在亨利轉譯之後,神社內部陷入了暫時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洛安少女才略有遲疑地開口說道:


    “這個是,叛亂者的信件?”


    “看起來多半是的。”亨利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們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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