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下來的物資清點的工作連同打掃戰場一並耗費了半天多的時間。


    情況很不樂觀,蛇龍的一陣踩踏毀掉了四個帳篷,雖說用來支撐的杆子本就是附近隨便取得的木頭,但被踩踏撕裂的防水帆布卻是難以找到合適的替代物品的,加上一些食物和飲水還有個人物品的損壞,原本充沛的物資一下子就變得捉襟見肘了起來。


    雖然這樣說是對死者的不敬,但死掉了四個人也算多少地減少了一些這方麵上的壓力。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就算是比戰爭類型的傭兵更安全一些,這也仍然是一個與危險為伴的死亡職業,所以才會擁有相對其他和平的行當而言較高的報酬。新手傭兵們強忍著反胃的感覺試圖從那一灘爛肉骨骼內髒和殘肢當中拚湊出四人的完整軀體來,但終究是隻能做出個大概。


    南境城邦聯盟的人雖然不信奉白色教會,但在對於逝者的尊重上麵,他們也仍舊有著自己的一套傳統存在。


    四名傭兵唯一剩下的沒有被壓壞的東西隻有尺寸不大並且是堅硬的寶石和金屬組成的傭兵徽章,赫羅尼莫把它們全都取了下來,作為小隊長的他在回歸到城鎮以後需要負責通報並且把這些上繳到傭兵公會進行資格的注銷,避免別有用心的人頂替身份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隨身攜帶的狩獵工具被放在了他們的旁邊,待到傍晚時分,眾人收集了一些木料,將四人的遺骸一並放在一起燒灼火化。與武器共生共死,雖說是狩獵的傭兵,他們也仍然是以戰鬥為生的人。


    土葬在這種荒郊野外是一種愚蠢的行為,之前一行人就已經看到過中等體型的狼蜥在附近遊蕩,在缺少可以用來壓在墳墓上麵的大塊石頭的情況下,土裏的死者遺骸隻會被它們給挖出來吃掉。


    火堆足足燒了好幾個小時,最後隻剩下一堆焦黑發脆的骨頭和滿地灰黑色的灰燼,赫羅尼莫和另一名橙牌傭兵用自己手中的大型武器碾碎了大塊的骨頭,然後用破碎的帆布包裹起來,走到了北麵的小坡上,把骨灰還有被燒得焦黑的武器一起丟到了洛倫娜湖之中。


    遭遇了這樣的大事,眾人一時半會兒雖沒有心情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但蛇龍的處理卻是刻不容緩的。剛剛才死去幾個小時的它已經開始吸引各種蒼蠅和老鼠了,若是再拖上一會兒,大號的肉食動物也就要開始陸續地出現了。


    動物死後把外皮拔下來浸泡水中進行熟皮的工作是十分重要的,未經熟製處理的外皮上會帶著一些腐肉脂肪和毛皮之類的附加物,並且當水分流失完畢徹底變幹以後,還會變的又硬又脆,完全沒有任何的韌性和柔軟度更不要提穿著的舒適度和防禦力之類的東西。


    阿雅蛇龍的龍皮非常龐大,光是剝皮就耗費了相當的時間,之前老胡安用亨利的克萊默爾劃開的那一道口子幫了不少的忙,順著它延伸開來的話,裁剪和剝皮也就變得容易得多。傭兵們到底是職業級狩獵人員,雖說喪生了好幾名同伴並且對這頭蛇龍經受的不該受的痛苦感到悲哀,他們也沒有沉浸其中就此消沉,而是迅速地又轉換了心情,分工合作麻利地做好眼下的工作。


    完全剝下來的一張皮有著不少的傷口,想必是衝刺和摔倒所造成,由於最後那一下把箭矢都壓彎了的翻滾當中拉扯的關係,插著鐵箭的兩處傷口也開得更大了一些,導致龍皮的成色更加地差勁。如果算上損失的一台弩炮和十來枚扭曲變形的箭矢還有四名成員的傷亡的話,這一次的狩獵可謂是得不償失。


    新手的年輕傭兵們用豬毛做成的木柄刷子清理著蛇龍表皮的髒汙和血跡,而老胡安和另一名幸存的橙牌傭兵則是用狩獵刀具一上一下地重複著刮掉內側附著的肉和脂肪的動作,掉落到水中的蛇龍肉吸引來了不少小魚的哄搶,嘩啦嘩啦爭得水麵一陣白花泛濫,好不熱鬧。


    簡單地進行暫時性的處理清洗幹淨刮去脂肪之類的以避免腐爛發臭以後,蛇龍皮就被打包起來,等待回到城鎮那邊再進行進一步的精細加工。餘下的碩大無朋的身體,就這樣被遺留在了身後成為肉食動物們的美餐沒有人打算去食用它,蛇龍的肉相對人類養殖的家畜而言口感較老並且很腥是一個方麵,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顯然也是沒人會去打這種主意了。


    由於體型的關係蛇龍的皮被分割成了幾個部分,分裝在三輛馬車上倒也不算占據了多大的空間,過往情況允許的時候通常他們還會拆出來骨頭和其他一些部件也帶上路,但今天已經算是元氣大傷,因而也就決定舍棄那些價值不如蛇龍皮高昂的東西,就此回城。


    之前一直遠遠地跟在他們附近的幾頭狼蜥等待了這麽久終於得來了機會,傭兵們緊密而又果斷地處理完了這一切就冒著夜色迅速地離開,而他們前腳剛走,一大群早就在附近伺機徘徊的大大小小的生物也就這樣迅速地撲了上去開始大快朵頤。


    各種鬼哭狼嚎的野獸叫聲和恐嚇的聲響此起彼伏,時不時還伴隨著一兩聲明顯是爭搶輸了的一方的尖細慘叫,動物的本性都是貪婪的,雖說一頭蛇龍足夠喂飽幾十頭狼蜥體型的肉食動物,但誰都不願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美食。


    一個生命的逝去,延續了其他許多個生命。


    在死去的雌性蛇龍的身體上麵大快朵頤的許多其他生物在一頓飽餐之後也會繼續繁衍後代,而它們的後代或許有朝一日又會成為其他生物的養分,自然界總是有著自己一套獨樹一幟的循環存在,唯有愚蠢之極的年輕人類才會選擇去幹涉並且破壞這一切。


    歐菲米奧並沒有被別人過多地指責與唾罵,犯了這麽大的錯回歸到傭兵團以後他自然會有他自己的懲罰。說教通常都是為了讓你能夠變得更好,但對於這個到這會兒也依然大大咧咧想要依靠講一些俏皮話來忽略掉這件事情,絲毫沒有悔改之意的年輕人,就連老胡安和歐菲米奧的同期新手傭兵們,也都是懶得去鳥他。


    愚蠢的隊友遠遠比強大的敵人要更加地可怕,這一次的狩獵給新手傭兵們上了最慘烈的第一課,隻要不是糟糕得有如歐菲米奧這樣的自作聰明的蠢貨,那麽他們必然會迅速成熟起來從痛苦和震驚當中汲取營養,走得更高更遠。


    世界是殘酷的,類似傭兵這樣的危險性極高的工作更是需要嚴格的篩選標準,愈是專業的傭兵團組織就愈是如此。它們不會養著弱者和廢物,不適合的話你就會被踢出團隊成為個體傭兵,歐菲米奧這種性格的花花公子擅長油嘴滑舌的人或許在政界商界可以混得更好,但傭兵界有自己的一套規則存在,忽略了應當遵守的東西試圖耍小聰明依靠詭辯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結果就是被無情的篩下來。


    歐菲米奧這個人作為傭兵的前途已經算是廢掉了,團隊裏頭包括我們的小米拉在內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唯獨他自己還沉浸在那種可以通過開開玩笑打打馬虎跟其他人搞好關係就避免受到懲罰的心態之中不可自拔。這大約是因為這個人就像是其他南境的年輕人一樣,過去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吧。


    人性本惡,像米拉這樣的能夠掙紮在社會底層卻依然懷抱有純真與善良的好孩子在這個世界上是極為稀少的。如同歐菲米奧這樣的南境年輕人大部分人犯了錯都不會去改,即便明知道這是不對的,但一轉過頭還是立馬就再犯一次。這是因為他們犯錯從未受到過懲罰,總是能夠通過油嘴滑舌就說服對方,因此自然也就不需要反省。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換到國家和地區上麵也是如此。貧窮又戰亂連天的西海岸諸國的人們苟延殘喘饑寒交迫,而富裕的南境城邦聯盟則又是養出來這麽一堆我行我素能言善辯不做實事的公子哥。


    世界遠比自己原先所想的更為廣闊也更為複雜啊,並不是隻要改變了一個因素就可以帶來徹頭徹尾的變化的,若是僅僅提高了國家的經濟水準人民都變得富足起來,說不定亞文內拉那邊也會變得像是南境這樣充滿了誇誇其談的家夥。


    因為這一係列的事情所觸動,米拉如是想著呼呼一陣夜風吹來,她手中的火把被吹得將近熄滅,頭上的兜帽被掀翻了下來一頭白發迎風飄舞。呼咻嘩啦啦又一陣狂風吹來,周圍的樹枝都開始進行大幅度的搖擺天氣產生了一些不太妙的變化,本就是夜間行進,這會兒情況變得更加地糟糕起來。


    注意樹枝前方赫羅尼莫的咆哮聲響了起來,不要在夜間的野外趕路的約定俗成不是沒有道理的,在糟糕的天氣情況下一行十來匹馬和騾子還有三輛馬車的隊伍從傍晚晚飯過後開始出發到這會兒約莫點了才走出了兩公裏的路途。這邊沿途都並沒有什麽合適的紮營地點,夜晚的野外和白天有著截然不同的景象,盡管之前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探索過大概在什麽地方適合紮營,此刻卻別說是前往了連要找到那個地方都顯得相當地困難。


    火光搖曳忽明忽滅,細小的樹枝被狂風吹得胡亂搖擺打得臉頰生疼,米拉下意識地半閉起雙眼用另一隻手護著自己的臉,然後她就聽見了旁邊的亨利翻身下馬然後朝著她說道:下來吧。顯然在這樣的天氣狀況之中騎馬也沒法跑得多快,下馬來牽著慢慢走反而對於情況能夠擁有更好的掌控。


    呼咻嗚呼嘯的狂風讓米拉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艾卡斯塔平原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九點左右氣溫開始逐步地下降,吹得火把與鬥篷胡亂飄舞的陣陣疾風所有人都不得不從馬上翻身下來,前方陣列的老胡安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開始探著路,由於火把忽明忽暗的關係他們不得不更加地小心謹慎起來,畢竟這會兒最不需要的就是遇到一段不平的路途整輛平板馬車側翻摔倒之類的了。


    保持陣型緊密,不要掉隊不要掉隊赫羅尼莫回過頭這樣喊著,一根掉落的樹枝被狂風吹了過來啪的一下抽了回過身的他的臉龐之後又直愣愣地朝著我們的小米拉這會兒飛來,因為能見度很低的緣故米拉呆呆地沒能反應過來但在被樹枝擊中臉部之前身旁的賢者閃電般地伸出了左手一把抓住了它。


    戴上兜帽,小心不要被異物傷到眼睛。亨利如是說著,而被樹枝抽了一下臉的赫羅尼莫憤怒地跺了一下腳火把亂抖的場景沒有能夠逃過其他人的眼簾。你們聽最前方引路的老胡安像是發現了一些什麽忽然停了下來,此刻臉上火辣辣地疼痛加上今日諸多不順的赫羅尼莫沒好氣地吼了一句:聽什麽,見鬼的風聲嗎


    不,仔細聽老胡安沒有因為他的語氣就發脾氣,他冷靜地這樣說著,而身後的其他人也都是側耳傾聽在呼嘯著發出咻嗚的風聲和嘩啦嘩啦的植物搖擺的聲音當中,夾雜著一絲絲的不算特別明晰的噗通聲,像是有什麽東西給掉到了水裏一般。


    水聲,怎麽著,難道要沿河而下嗎也鑽到這邊來的歐菲米奧仍然試圖開口取得存在感,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搭理他,年輕的傭兵臉上滿是尷尬的神情,而老胡安則轉過頭對著赫羅尼莫說道:來的時候勘測到的適合紮營的地點有一處就是在小河旁邊的背風小丘下方,但我不確定現在去那兒紮營是否是個正確的


    有什麽好猶豫的今天我們遭受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前往那個方向,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一處能夠避開這些該死的狂風的地方進行紮營,而且損失掉的淡水也需要找一個地方進行補充,快點帶路一連串的事情導致此刻正在怒火中燒的赫羅尼莫丟掉了任何對於隊伍當中二號人物的尊敬,他對著老胡安這樣咆哮著,而中等身材的狩獵專家喘了口氣,這會兒也並沒有跟他做過多的計較。


    但他這邊是這樣,身後也走過來的賢者卻是皺著眉提出了反對的意見: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用流利的拉曼語這樣說著:刮這樣的風明顯是又有暴雨要來了,多半還是雷暴,這種天氣下在河邊紮營是一種非常冒險的行為,萬一遇上山洪的話我們連逃都來不及逃。


    因為風聲很大,亨利不得不抬高了聲音這樣說著,但連德高望重的傭兵團幹部胡安的意見都不肯聽的赫羅尼莫又怎麽會把他這個外人的意見當成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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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北佬。身材強壯的小隊長轉過了頭用手指點著亨利的胸口刻意地采用了一個南境人常見的對北方人的蔑稱這樣說道:你或許了解你們那片鳥不生蛋的冷死人的土地,但這裏是南境,是我們的地盤。


    而你對南境一無所知他這樣說著,也不知道是在把自己的不滿朝著誰發泄,隻是這句話卻迎來了旁邊人的喝彩:說得好歐菲米奧拍了一下手這樣喊道,之前他在眾人麵前被米拉打的那個耳光可謂使得他顏麵全無,恨屋及烏地,和米拉在一起的亨利自然也就成為了這個年輕傭兵的敵視對象,此刻看到亨利被赫羅尼莫這樣譏諷他就像是自己也出了口氣一樣興高采烈地鼓起了掌來。


    隻不過就連赫羅尼莫也隻是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依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搭理他。


    唉亨利歎了口氣,然後在搖曳的火光當中和胡安對上了眼。


    今晚我們輪番守夜吧。他對著老狩獵專家這樣說道,對方點了點頭,而前方赫羅尼莫再度在狂暴的風聲大聲地咆哮道:


    前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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