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殷紅的血混合雨水在地麵橫流四溢著,裹著肮髒的亂草,泛起混濁的水沫,冉冉地向四周散去。


    一片狼藉的戰場中,倒著三具屍體,躺著兩個氣若遊絲的人。


    另有兩人也是受傷極重,本就異乎尋常蒼白的麵容更為慘白,簡直已不似活人。


    江大力趕到之時,麵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麵,雨水落在他頭上五尺處,便向四周激濺,一滴也難以沾染到他的身上。


    “鏗”、“鏗”!


    身穿天劫戰甲的鐵狂屠自後方跟隨而來,在其身旁便是步驚雲,他肅然嗡聲道,“我守著另一條道,聽到打鬥聲時趕來劫下步驚雲,但來到這邊戰場時已是遲了一步,所幸還是救下了二人。”


    陰陽寺人神色憤怒看向江大力,其中一人道,“寨主,我們本也不會那麽快落敗,但在戰鬥途中,成昆卻畏戰突然選擇逃遁退走,還將鄧兄弟推向敵手,致使我們猝不及防之下遭遇險境,鄧兄弟和上人就是因此遭了毒手。”


    “成昆!”


    江大力眉頭隆起,看向地上躺著的儼然已進氣少出氣多的人王鄧玉平以及藏靈上人,心內卻已是怒極湧現殺機,暗道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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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成昆主動來投時,他雖早已知成昆此人心機深沉狡詐多端,卻也自忖以自己的實力和威懾足以震懾此人。


    後來在山寨諸多事務中,成昆此人主要也是被安排處理不涉及山寨核心秘密的外務事務,充當護法類的角色,表現也一直中規中矩,從未出什麽紕漏。


    但現在卻因成昆在戰鬥時的臨陣脫逃,導致人王以及藏靈上人瀕死,陰陽寺人也是身受重傷。


    若非他早另外安排鐵狂屠趕來此地,隻怕已是功敗垂成。


    江大力知道,自己這次安排行動的人選是大意了,因自己的過於自信而出現失誤。


    成昆這種人,又豈會是甘心為他人賣命之人,若是遭遇的敵人不強也就罷了,若是遭遇的敵人危及其生命危險,絕對會第一時間逃命以保命,而屆時跟著遭殃的就隻有身邊同伴。


    江大力緩步靠近,蹲下身,查看人王以及藏靈上人的傷勢。


    看到二人分別塌陷下去的胸骨和後心處的一個淤青拳印,他麵色陰沉,輸入了兩股元氣進入二者體內,卻察覺到二人的體內經脈已是淤塞堵成了一鍋粥,心脈勃動都非常微弱,斷斷續續,儼然都已要活不成了。


    “寨......寨主......”


    藏靈上人張張口,眼瞳睜大望著天空飄下的雨絲,舌頭在張大呼吸的口中顫動,像是隻上了岸後貪婪呼吸空氣的魚般道,“屬下活、活不了了......屬下昔日與寨主雖是有仇隙,但也算是幫寨主您做了不少事,屬下......”


    江大力不等其說完,頷首道,“你有什麽遺願?”


    藏靈上人喘息著,吐出最後一口氣,“屬下......希望回到,西藏......將,將屬下遺體以及遺物,交給密宗。”


    話方說完,藏靈上人頭一歪便徹底斷氣。


    江大力一歎,伸手撫平對方瞪大的雙眼,道,“放心,你為山寨而死,本寨主會滿足你的遺願,也會殺了成昆,為你們報仇。”


    話語才落,他一掌內勁已躥入對方體內,將曾經控製此人喂服的三屍腦神蟲震死,代表徹底歸還對方自由,曾經二人之間的恩怨,隨其死一筆勾銷。


    佛門講究清清白白的來,清清白白的去,不染塵埃。


    藏靈上人雖生前多有作惡,乃是邪派高手,但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亦是想要回歸密宗靈魂皈依佛門,其遺物之中,隻怕就有西方昆侖山星宿海昔年第一魔頭喬北溟的遺寶,這種江湖人都趨之若鶩的寶物。


    不過對於江大力而言,現在即便喬北溟複活站在他麵前,也不足為慮,其所留遺寶,便是有那疑似天人階的《修羅陰煞功》,也不被他放在眼裏,送去密宗也無所謂。


    “寨主......海......海南劍派......送我骨灰,去李......李幫主墳前江邊......”


    人王鄧玉平看著江大力,隻留下這一句話,嘴唇蠕動間驟地口角流出鮮血,當場氣絕。


    “水上龍工,天上人王,上天入地,唯我是王......沒想到卻是死在成昆偷襲之下,或許你死在當初與李沉舟的那一戰中,更為榮耀。放心,我會讓你如願。”


    江大力微微搖頭,以同樣動作震斃人王腦袋裏的三屍蟲,為對方合攏雙眼。


    他亦明白這人王鄧玉平的遺願,是讓他關照海南劍派,同時在屍體火化後,骨灰便灑在李沉舟墳前的江麵上,以示贖罪。


    昔日權力幫李沉舟君臨宋國,兩湖兩廣八大天王,何其風光?想必也是鄧玉平生命中最難遺忘的一段回憶。


    隻是隨著之後黑風寨強勢崛起,兩大宋國境內的勢力不可避免的相爭。


    權力幫兵敗如山倒,李沉舟也死在那一戰當中,八大天王中戰死的戰死,如鄧玉平這般歸降的歸降,一夜之間,宋國最大幫就此瓦解。


    那一戰無關仇恨,隻是兩大梟雄走到諸侯宋國終點時必有的一爭。


    故此即便李沉舟是敵非友,江大力卻也始終有種惺惺相惜之感,人王鄧玉平為李沉舟所折服,心中有愧也屬正常。


    “寨主......”


    陰陽寺人目睹江大力的動作,俱是心中震動不小。


    他們也是曾經因與江大力有仇隙,動手之間被擒後,不得不為黑風寨賣命,本以為在江大力的眼中,他們這些昔日贖罪的敵人根本不算什麽,死了都不值得可惜。


    但如今看到江大力願為死去的人王以及藏靈上人完成遺願,便知曉是誤解了江大力,隻要是為山寨流過汗立功過的人,寨主都是看在眼中並賞罰分明。


    “你們二人受傷頗重,現在本寨主便為你們二人療傷,你們都回去後再領一顆天元聚魂丹服用療傷,補補身子!”


    江大力看向陰陽寺人,道。


    陰陽寺人聞言,登時驚喜交加。


    眾所周知,天元聚魂丹乃是地獄門極其珍貴的丹藥,服用一顆天元聚魂丹便可傷勢痊愈,更增進一個甲子的功力。


    這種丹藥即便是在地獄門也不多,地獄神君曾隻煉製過一顆,因為煉製的藥物材料極其珍貴,不是那麽容易集齊的。


    但現在地獄門已成為黑風寨的一個堂口,名為搜魂堂,天元聚魂丹也由藥王莫非冤親手煉製。


    以黑風寨如今龐大的勢力和關係網,搜羅煉製丹藥的藥物材料自然是輕鬆百倍不止,不過如今山寨內這種丹藥肯定也不會太多,現在江大力卻賜予他們一人一顆,這豈非是天大的恩賜。


    “屬下,多謝寨主賞賜!”


    二人齊齊起身單膝跪地,納頭便拜。


    江大力雙手一抬,兩股沛然大力登時籠罩二人身軀,將二人順勢托起。


    二人頓感體內真氣虛飄無力,散而不聚,身體也順勢隨著江大力的雙臂牽引而共同盤膝坐下,兩掌相抵,運功行氣。


    江大力爆出左手暴出一股洶湧醇厚的烈性元氣湧入他們體內,登時宛如犁庭掃穴般衝開他們淤塞的經脈穴位。


    醇厚濃烈的元氣宛如騰騰熱氣般,蒸騰得二人齊齊毛孔大開,熱汗湯湯而下。


    一個周天後,江大力右手又暴出一股寒性元氣湧入他們體內,一熱一寒齊齊同流,一周一周在二人體內循環往複,生生不歇。


    登時三人之間宛如構成了一個強悍可怕的罡氣力場,使得地麵泥沙無風自動旋轉激蕩,半空飄來的雨水皆無法落入力場之中便如落在一張大傘上般瀉下。


    江大力雙掌之間氣勁纏繞,背後披風獵獵作響飄展不休,氣勢恢弘。


    一旁圍觀的察木龍以及鐵狂屠見狀紛紛動容色變。


    “寨主好醇厚的功力!”


    “這是陰陽二氣?......不,這是先天罡氣!”


    二人都非凡俗之輩,一眼就看出江大力這功力之不俗,屬於陰陽調和的療傷秘法,暗暗心驚,完全不知道寨主到底有多少厲害武學還未施展,單單隻是這一種至剛至柔剛柔並濟的先天罡氣,就是江湖中無數人都修煉不出視作神話的絕技。


    甚至他們感覺,就算現在江大力在為這二人療傷,他們想要攻破其構築的氣場傷到氣場內的人,也非常困難。


    陰陽寺人初時還非常痛苦難受,隻感到身體宛如要被撐爆,經脈脹痛,不時吐出血絲。


    片刻後疼痛盡去,異常蒼白的麵龐也不由紅潤了一兩分,非但傷勢恢複了大半,便是昔日所受的暗傷也被治愈了不少。


    “哇!”


    二人齊齊吐出一口腥臭淤血。


    江大力順勢收功,雙手平抬至胸前,緩緩下壓,平複激蕩內力,背後飄蕩的披風也隨之平複降落,恢弘氣場霎時隨之消散無形。


    “好了,你們二人不要在於此地過多逗留,將人王和藏靈上人的遺體帶上,速速回去遵照他們二人所說,處理後事,若是我發現沒有做好,唯你們二人是問。”


    江大力雙手背負身後,淡淡吩咐道。


    “寨主放心,我們必定完成任務!”


    “不錯,鄧兄弟和上人都是我們共患難的兄弟,我們絕不會怠慢他們的後事,寨主放心。”


    陰陽寺人立即起身拜謝,領命離去。


    江大力轉身,看向一旁身穿漆黑天劫戰甲的鐵狂屠,頷首道,“這次還是多虧了鐵門主你及時出手。”


    鐵狂屠立即抱拳客氣笑道,“能幫到寨主您這一點小忙,是我的榮幸,寨主就無須跟我客氣了。而且我這次來,主要也是為寨主您帶來新的適合您的天劫戰甲,這點小忙也隻是順道為之,不足掛齒。”


    江大力頷首,看向鐵狂屠戰甲背後那一根根延伸開來宛如刀林劍山般的猙獰鐵臂,道,“看來你已經研究出了真正的天劫戰甲?”


    鐵狂屠麵容一肅,“得益於上次寨主您以血煉方式鑄刀的啟發,我也研究出了更適合鑄煉天劫戰甲的方式,隻不過還未真正開始實施最後的煉製環節。”


    江大力“嗯”了一聲,轉移話題道,“有關戰甲之事,日後再議,現在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鐵門主不若攜戰甲去往神鐵城等候?”


    鐵狂屠心中一動,知曉江大力這是還有私事處理,很可能是與搜神宮有關。


    他雖有心在江大力麵前表現,但涉及到勢力強橫神秘的昔日江湖霸主搜神宮,自是能不攙和就不攙和,避免招惹麻煩,當即也是順勢而退,抱拳應下去往神鐵城等候江大力大駕回歸。


    待鐵狂屠也走後,場麵頓時變得更為靜默。


    江大力看了眼地麵上已幾乎被天劫戰甲肢解的三名搜神宮強者屍體。


    自鐵狂屠先前的戰鬥描述,他自是清楚這三名強者也都是服用了獸丸的獸奴。


    而且看麵貌,這些人竟都是昔日消失在江湖的強者。


    如龍虎門第一任掌門人宇內一聖張子漁,又如鬼堡堡主昊天一怪,至於第三人他雖是並不認識,但想來也非無名之輩。


    可以試想,搜神宮這些年雖是退隱江湖,卻也並未閑著,居然是強行俘虜了這些昔日江湖高手服用獸丸,將之培養成如拳道神那般聽命行事的獸奴。


    如此多年過去,那些消失退隱江湖的江湖高手,又有多少人是真的順利退出了江湖,過上了不問江湖事的隱居生活?有多少又被搜神宮抓了培養成獸奴?


    江大力看向經此一劫卻由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一絲驚慌的步驚雲,道,“這三人途中可曾說過什麽有關搜神宮之事?有沒有說搜神宮的位置在海螺溝哪裏?”


    麵對其他人很少有言語的步驚雲,麵對最為尊崇的江大力,還是給予了回應,搖頭道,“他們一路無話。”


    江大力看著步驚雲這冷冰冰的模樣,不由好笑,這小子本就是個悶葫蘆,三個獸奴不說話,這小子更不會說話,能問出什麽才叫有鬼。


    察木龍在此時插話,奇道,“寨主,您猜測傳聞中的搜神宮在磨西鎮的海螺溝?”


    江大力詫異,這才想起,察木族也是蜀地的一個族群,雖與磨西鎮有段較遠的距離,但察木龍的確也算是蜀地本地人,可說是半個向導。


    “我不是猜測,而是確定!你察木族曾也在蜀地生活那麽多年,難道從未聽過磨西鎮這邊有一個搜神宮的入口?”


    察木龍凝眉,一隻手摩挲下巴思索道,“嘶——寨主您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了關於這個地方的一些久遠傳聞。


    海螺溝在蜀地曾經很出名,因為海螺溝四麵環著重重冰山,本應寒冷非常。


    但因為它自身是一個穀,無論如何寒冷的風,也完全吹不進穀內,且在陽光照射下,熱氣會在穀中滯留不散,所以縱然四周全是雪與冰河,海螺溝也一年四季溫暖如春,繁花似錦。”


    江大力,“這樣的的方,卻沒有任何勢力占領?蜀地野心勃勃的唐門也不聞不問?”


    察木龍道,“不是沒有,而是有這種想法的,全都沒有實現。


    說來也奇怪,這地方本應該是一塊福祉,任何蜀地的門派若想建立山門,選擇這裏也非常不錯,但無論哪個門派有這種想法,最後都會遭遇厄難。


    起初江湖人都以為是江湖仇殺,但後來流傳出......是這些人都遭到了蜀地之神的懲罰。”


    江大力:“神?”


    察木龍:“在磨西鎮,就有不少人信奉一尊神,很多地方還設有神像,磨西鎮的人,認為闖入海螺溝的人都是對神不敬,會遭到神的懲罰。


    當初很多江湖人都不信,也有人意圖冒犯神,但似乎冒犯神的最終都下場淒慘,不得善終。


    再加上磨西鎮的人極為排外,於是久而久之,磨西鎮就籠罩了一層神秘色彩,這裏幾乎也就很少有江湖人涉足了,幾乎成了蜀地一塊與世隔絕的宗族之地。”


    說到這裏,江大力也能理解了。


    就如察木族一般,在蜀地有很多類似的宗族,有各自的習俗以及信仰,且頗為排外,非常神秘。


    這樣的地域一般都是江湖人不願輕易涉足的地方。


    畢竟隻要進去了,想要隱藏都很難隱藏,會被一雙雙充滿敵意的目光盯上,渾身都不自在,誰還能待得下去?


    搜神宮控製了一塊這樣的宗族之地,就等同於是在勢力入口處培養了一堵銅牆鐵壁,且擁有持續吸收並非常忠心的新鮮血液,簡直就是千年底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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