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應喝了不少,看路的時候有重影兒,不過並不影響走路。


    當他看到眼前一下出現了兩個關漠的時候,還是愣了愣。


    關漠靠在寫著偶然的招牌下麵,可能是因為身高的緣故,再加上這門設計的時候弄了個挺高的門檻兒,他就那麽站在門檻兒上斜靠在門框上,有種那招牌就長他頭上似的一樣。


    “聊聊?”關漠掃了他身後一眼,重新把視線定格在他臉上的時候說。


    葉應甩了甩腦袋,把麵前的兩個關漠甩成了一個後眯了眯眼,笑道,“咱們有什麽好聊的呀?聊你姐,還是……聊你呀?”


    “聊聊剛才的事兒。”關漠說。


    “不用謝,”葉應抬腿跨出門檻,“剛就已經說過了。”


    “不是聊這個,”關漠鎖了鎖眉說,隨後看向方一同,“介意聊一會兒嗎?”


    方一同覺得這人明明看著年紀不大,而且明顯比他小,可話裏的氣勢和那略顯桀驁的表情總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你們聊,”方一同跟廖冰架著站起來就已經不醒人事的何智成,“我們就先回了,”說罷他抽出一隻手在葉應肩上拍了拍,“一會兒到家了群裏報平安。”


    葉應皺了皺眉,瞪著方一同沒出聲。


    方一同四人都喝得不少,他們沒有開何智成的車,也沒有叫代駕,兩人攙著醉死過去了的何智成往大馬路拐去,拐彎兒的時候孫佳佳回頭看了一眼。


    葉應收回視線又重新定格在關漠身上,“你想聊什麽呀?”


    “你……剛剛聽了魏……思誠的話,心裏什麽反應?”關漠咬了咬牙,還是直截了當的把心裏的疑問給攤開了。


    葉應挑了挑眉,他倒沒想到關漠堵在門口不讓他走想要聊的就是這個。


    他笑了笑,腦海裏閃過魏思誠氣急敗壞的語氣和一臉既憤怒又委屈的表情,“也沒想什麽特別的,就是……嘔……”


    話還沒說完,葉應就感覺胃裏一陣翻湧,他忙將頭別到一邊衝著牆根兒就是一通吐,晚上魚沒怎麽吃,盡被一幫孫子灌了一肚子酒了。


    吐了能有五分鍾才算舒坦了,他撐著膝蓋準備站直,大概是頭有些暈,再加上保持這個姿勢有些久了,他一時沒怎麽站住,腰杆兒也沒直起來的往後仰了仰。


    關漠忙伸胳膊拽了他一下,又皺著眉一臉嫌惡的掏出剛才在酒吧裏拿的紙巾遞給他,葉應道了聲謝接過來擦了擦嘴。


    “所以,你就是這反應?”關漠臉上沒什麽表情,不過能看出來很是不悅。


    “啊?”葉應有點兒懵。


    “惡心也不必用實際行動表現出來,”關漠說,“意會也是可以的。”


    葉應愣了半秒後樂了,“嘖,又一個腦洞大的。”


    “你不會跟我姐有來往的對吧?”關漠直接無視他的話,緊接著問。


    這個話題的跳躍度有點兒大,對喝了不少酒雖然已經吐得差不多了的葉醫生來說還是比平常反應要慢半拍,“你想說什麽?”


    “不管你跟我姐會不會有接觸,”關漠說,“我希望今天你聽到的看到的都不要告訴第二個人,即便這些都不是真的。”


    葉應覺得這人肯定是個矛盾體,“不是真的你擔心什麽?”


    關漠看著他沒說話。


    葉應歎了口氣,“行,”說罷又問,“你沒喝酒吧?”


    關漠還是看著他。


    葉應將車鑰匙扔過去,關漠單手接住了,“沒喝酒就當司機吧,這是作為保守秘密的條件。”


    “我說了魏思誠的話不是真的。”關漠強調。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在乎,”葉應一搖三晃的往自己車的方向走,“但是你在乎,這就夠了。”


    關漠咬了咬牙,覺得這人果然不像第一次見到的那樣外表溫和,不但不溫和而且還挺會拿捏別人的軟處。


    關漠覺得,今天所發生的事,可能是繼他被九條碰了腳後未能當天應驗的倒黴事件的延續。


    他是周三晚上睡覺前收到魏思誠,不,那個時候他還是那個網上id名為‘實誠的小田心’的魏田心,也就是關漠談了不知道三年還是四年抑或五年的網戀女友。


    -不是說要回來了,什麽時候?


    關漠摸過手機掃了眼,猶豫了一下給回了過去。


    -已經回來半個多月了。


    -這麽久了???


    -嗯。


    -那……咱們要不要見一麵?


    關漠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好幾分鍾,最後才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了似的回了過去。


    -行。


    據關漠的了解,這個實誠的小田心從他倆在網上認識的時候就已經參加工作了,年齡倒比關漠大了兩歲,不過他也不在意,當初網戀的目的不過是想看起來和別人一樣,所以對方長得是美還是醜,年齡大或小對他來說都沒什麽感覺,隻要性別為女就行。


    這種無用功哪怕他心裏也強烈的排斥著,但在部隊那種地方,他還是沒能提起將自己的秘密公之於眾的打算,甚至一度想要掩飾。


    他不知道如果他跟田心見了麵後會不會立馬就提出分手,但當田心說見麵的時候,他雖然猶豫了良久,但最終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無非是覺得對方是個女孩子,他騙了人家這麽久,既然已經從虛擬走向現實,那就應該現實得更徹底些。


    報著這樣的想法,在周五的晚上與戰友們聚過後,他準時出現在了兩人的約定地點。


    ——偶然。


    也就是田心自己開的酒吧。


    關漠在不知道這人的真實情況以前還覺得,一個女孩子自己開一間酒吧還挺讓人佩服的,直到謊言被慘絕人寰的現實剖析開來大大方方的擺在他麵前時,他受到了驚嚇。


    雖然他內心同時還有一點小慶幸。


    原來這幾年平淡的網戀生涯他並不是跟女孩子的談的,那麽也不存在什麽欺騙了。


    他的心倒是安了,可他卻受到了欺騙。


    談了好幾年的隱形女友,雖然隻是網戀,但一瞬間被換了性別,他還是挺震驚的。


    而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卻是憤怒。


    哪怕在得知魏田心不過是這人在網絡上的一個藝名兒,哪怕在得知跟他談了這麽久的人是個男人以後似乎還有某莫名的鬆口氣的感覺,可那種被深深欺騙的憤怒還是從腳底板一路燃燒到了頭頂,燒得頭發都快立起來了。


    這讓他想到高中文理分科時自己填寫的理科表格被人偷偷換成了文科,還有莫名其妙被人篡改了的高考誌願,這種欺騙性的偶然仿佛在這一刻全部複蘇,瞬間讓人想要暴走,讓他本就空落落的大腦瞬間被所有的不滿和逆向情緒給填得滿滿當當。


    “我不是有意騙你的……”魏思誠看了眼坐在吧台邊上,一動不動的關漠說。


    關漠盯著麵前盛滿的淡藍色液體,那是魏思誠專門讓調酒師調的酒,還起了個洋名,關漠完全沒聽懂的情況下耳邊充斥著魏思誠細小的道歉的聲音。


    也不知道盯著那杯酒看了多久,估計在旁人以為他打算用意念喝下去的時候他動了動,側了側頭看向這個明明比他還大了兩歲看著卻跟個高中生似的的酒吧老板兼女朋友,“你之前有給我發過照片。”


    魏思誠咬了咬唇,“那是我妹……”


    關漠一陣煩悶,“那你今天怎麽不幹脆叫你妹來?”那樣我也好直接跟她說散了,也不用知道自己被騙了這麽久,何必幹這種多此一舉的事兒?


    “我……”魏思誠猶豫了一下,“畢竟是跟你頭一回見麵,我……我還是想自己來。”


    關漠竟無言以對,“你的……聲音?”


    “這個不是騙你的。”魏思誠忙擺了擺手,一臉誠懇的說,“我……我其實一直因為聲音會被人誤會,不過我也已經習慣了。”


    高,真高,實在是高得可以。


    關漠想,利用自己的聲音優勢在網上行騙,雖然沒有騙財騙物,卻騙感情,雖然他在這段所謂的‘戀愛’裏壓根兒也沒投入過所謂的感情。


    “關漠,你別生氣,”魏思誠見他皺著眉又把視線轉移到了麵前的酒杯上後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我也不是故意騙你的,如果一開始……”


    “別碰我,”關漠往旁邊讓了讓,擰著眉看他,“離我遠點兒。”


    魏思誠臉上劃過一抹傷心,但還是收回了手,關漠重新坐正身體,“一開始什麽?”


    “一開始就說自己的男人,估計你也不會同意跟我網戀了。”魏思誠說。


    不得不說,魏思誠雖然欺騙了他這麽久,但這點上倒還挺坦率的,可這種坦率在關漠看來卻有點畫蛇添足了。


    如果當初魏思誠直接表明自己的性別,他還會不會同意跟他網戀?


    這個問題關漠沒有想過,事實上,他從來不會去想那些所謂的如果。


    如果當初他沒有一氣之下跑進部隊,也許他也不會知道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和渴望,或者,會知道得稍晚一些,比如現在這個年紀,就不用提心吊膽,更不會害怕。


    如果當初他遵循了老爸的意見,從文並且順著他指的方向走,那他現在又是哪一番景象?


    這些所謂的如果,他適當的選擇性忽略,包括魏思誠剛才的如果一開始。


    “就算你現在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關漠摸著麵前的酒杯卻沒半點要喝的意思,“我也不可能跟你怎麽樣的。”


    “你明明……”魏思誠咬了咬唇,被關漠突然瞪過來的眼神嚇得低了低頭。


    “我明明什麽不需要你來教我。”關漠冷冷的說,“別聯係我了。”說罷推開麵前的酒杯站了起來。


    魏思誠一聽這話急了,他從跟關漠聊起天兒開始,雖然他字裏行間並沒有顯得多有趣,但這人說話的方式和張揚的自拍頭像還是讓他一眼就心動了,可這人現在卻說別再聯係了。


    那他這麽久以來的偽裝,這麽久以來的辛苦忐忑不全白費了?


    那怎麽行!


    魏思誠一個健步上前拽住了關漠轉身的胳膊,“咱們好好談談,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聊了這麽久,你肯定對我也是有那個意思的……”


    “鬆手。”關漠瞥了他一眼,又掃了掃周圍已經有掃過來的目光,不怎麽耐煩的說。


    “不,不行,”魏思誠斷然拒絕,“咱們好好談談,你看,你也沒有多憤怒不是嗎?也沒有多接受不了不是嗎,我知道,其實你內心深入跟我一……”


    “跟你妹!撒開……”關漠猛的一揚將拽著他還在喋喋不休的魏思誠給甩到了一旁。


    魏思誠見他準備抬步走,又跟了上來,關漠惱火的擰緊了眉,側過身直接抓過身旁那桌桌上的一個還沒開的酒瓶,隨手就在桌角上猛的磕了一下。


    玻璃瓶因外力的作用下被敲碎的聲音在頗為安靜的酒吧裏顯得有些突兀,伴隨著桌上兩個女人不算細小的尖叫聲,靜謐的空氣瞬間有半秒的凝固。


    啤酒的液體順著指間淌了一地,瓶口被震碎的玻璃尖兒在曲著的食指上劃了一道,血混著酒順著玻璃尖兒往地板上滴著。


    魏思誠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往邊兒上跳了一下,但啤酒飛濺起來的液體還是灑了不少在他胸前的白色t恤上。


    “魏田……”關漠無力的咬了咬牙,“魏思……老板,別老把我跟你什麽的這話掛在嘴邊,我跟你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魏思誠還想說什麽的時候,關漠的右側方突然竄進來一個人影,手裏還拎著個酒瓶子,正一臉怒意的瞪著關漠,看起來有些殺氣騰騰的。


    關漠本來想的是扔下這句話就走人的,沒成想中途還加進來一個幫手,他不悅的掃了眼前這人一眼,心情差到了前所未有的極點。


    關漠扔掉手裏那小半截瓶口,抬眼看向魏思誠,“還是那句話,別再聯係了。”


    魏思誠見他要走,往前跨了一步,手伸到一半就被關漠擋開了,可能太過抗拒,也有可能是這個酒吧老板太過柔弱,總之在他揮臂一擋的刹那,魏老板碰瓷兒了。


    拎著酒瓶的幫手大哥因為他的這個太過隨意的動作怒氣值直接暴了表,見義勇為的跟他動起了手。


    隻是他沒想到,這在對他來說本來就能夠很輕鬆的躲過的一拳,會被中途竄出的‘幫手二號’給截胡了。


    而且這個‘幫手二號’似乎還挺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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