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韻胳膊被他拽的生疼,剛要皺眉,人就被他一把帶進懷裏,跌跌撞撞朝旁邊的草坪裏滾過去。


    身後轟隆一聲,碎石和著泥石流再次傾瀉而下。


    砸下來的地方剛好就是許韻剛才站著的地方。


    許韻一陣後怕,這才意識到自己緊貼在季欒川懷裏。


    他身上,有股血腥味。


    她猛一皺眉,嗅著鼻子還要去聞,卻被他鐵鉗一樣的手臂拽開。


    “有沒有受傷?”季欒川問。


    許韻抬頭看他一眼,“沒有。”


    沈悅還在旁邊哭。


    季欒川顯然是通過救援隊得知了目前的情況在過來的。


    他看了眼拖著半條傷腿躺在醫療架上的沈悅,眉頭蹙的更深,語氣也不太好。


    “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現在這種情況……”


    許韻心一涼。


    看著他忽然笑了下。


    “你也認為我公報私仇,不想救她?”


    原來他也是這麽想的。


    她目光眩暈的看了四周一圈,發現很多人都在指著她竊竊私語。


    剛才這邊動靜太大,她和沈悅的爭執傳播開來,好幾個罵她冷血無情的聲音零散著傳入耳中。


    不知是身體反應麻木了還是怎麽著,許韻竟然沒有太大感覺。


    不生氣,也不想爭辯。


    她就是覺得有點累。


    尤其是季欒川也不做任何了解不分青紅皂白也那樣詢問以後。


    也是,她在別人眼裏,一直都是個冷漠無情又自私自利的記者啊。


    季欒川低頭看了眼她沒什麽笑意的嘴角,嘴邊還想說的話頓住,忽然想,是自己是不是傷到了她。


    可眼下的情境……


    他抿了抿薄唇,漆黑的眼眸望過去,還想和她繼續剛才的話題。


    可許韻卻不想說了。


    她伸手推開他,後退一步說,“忘了說,剛才謝謝你。”


    頓一頓又看了眼沈悅的方向,語氣淡淡道,“叫直升機快點帶她去醫院吧。”


    說罷看也不看他,就轉身快步離開了。


    許韻走向直升機停著的方向。


    對麵的草坪上,徐英正拎著一個碩大的行李包往過來狂奔。


    許韻快步走過去,伸手攔住了她。


    “徐醫生,別拎過去了,用不著。”


    “你……”


    徐英皺了皺眉,臉色一變。


    看了看沈悅那個方向,又看了看許韻臉上的表情,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試探著問她,“沈悅她?”


    許韻見她已經猜到,也不做隱瞞,稍微扶著她的肩膀穩了穩身形說,“我剛才查看了一下她的以往病曆,發現她有麻醉劑過敏史。”


    野外這種情況下,想要做截肢手術,準備必須做到萬全,尤其是手術後的後續護理。


    一個身強體壯的壯年男人做起來尚有風險,更何況沈悅還麻醉劑過敏,這無異於是在謀殺她。


    發現她偷自己東西和燒車之後,許韻的確有那麽一個瞬間特別憤怒。


    可憤怒歸憤怒,她從沒想過要拿任何人的生命開玩笑,作為發泄的工具。


    徐英也沉默了。


    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麽她們兩個最清楚不過了。


    可直升機運送的醫療救援隊還在半路,沈悅的身體狀況沒有醫生跟機護送到醫院肯定不行。


    如果徐英和許韻現在就坐上直升機護送她去最近的醫院,那接下來挖出來的其他傷員怎麽辦?


    如果不送……


    思忖幾秒,許韻迅速做出決定。


    “徐醫生,我去吧。”


    “你在現場處理傷員,等你同事來。”


    “可你們……”


    徐英顯然還有懷疑。


    許韻無奈笑了下,“連你也認為我會公報私仇啊。”


    “不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那個小姑娘現在情緒很激動,你們兩個萬一在路上再有什麽爭執意外,對她的傷勢也有很大的危險啊。”


    “那就隻能你去了,我在現場處理傷員。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許韻抿了抿唇,目光直視著徐英。


    徐英想了想,迅速做出決定。


    “行,那這裏就交給你了美女。辛苦你了!”


    許韻衝她笑笑,身體不自覺暈了一下。


    她不動聲色站穩,看著徐英走了以後,這才緩緩蹲下,在原地喘了口氣。


    腦袋又熱又漲,疼的像是要炸開一樣。


    可她不能停。


    在草地上蹲了幾十秒,眼前的視線終於清晰點之後,許韻撐著膝蓋站起來,頭重腳輕的向盤山公路的事故現場折返。


    接下來的時間,忙忙碌碌,讀秒如年。


    沈悅被徐英護送到直升飛機上帶走後,許韻一個人兩條公路盡頭來回奔波,處理傷員,觀察傷情,還要騰出空來找小五幫忙做現場直播。


    這次她臉上的倦容連口紅都無法掩飾。


    季欒川也一直在救援隊裏和陸晨配合幫忙。


    他偶爾回頭去看,看到許韻慘白的臉色和額頭細密的冷汗,想說點什麽,可終究也隻能抿抿薄唇,繼續回頭忙碌。


    兩人忙的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搭話。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遠處紮堆的人群裏,有一個不起眼的手機攝像頭,正對著許韻在偷拍。


    從沈悅在泥石流堆裏被救出來那一刻,到最後,她麵無表情的救治完其他傷員,坐到一旁的金草地裏喝水歇息,沒有一秒遺漏。


    可那人拍攝完回到車上後,卻很快找人進行拚接剪輯,隻留下了許韻見死不救和喝水歇息的畫麵。


    半小時後,被剪輯的視頻被悄悄推送到各大網絡平台,而標題是,“災難麵前,國內某知名記者對同胞見死不救,令人心寒!”


    短短幾分鍾,視頻就被推上熱搜榜單。


    接著,評論區便出現了人肉搜索的各項詳細資料,包括許韻曾經被打擊報複的信息截圖,評論風向一邊倒,全都在罵她冷血無情,不配做人。


    甚至家人的資料也被搜了出來。


    而許韻本人對這些毫不知情。


    那時救援終於結束,她撐著滾燙的身體挪回車廂,終於能安安靜靜捂著毯子睡一會兒。


    小五點名清點過車隊人數後,去救援區找季欒川。


    季欒川也正在大踏步往回走。


    一分鍾前,陸晨從醫院那邊了解到,沈悅順利做了手術,暫時生命無虞,隻是路上耽誤的時間太久,不僅那條腿沒保住,還要在重鎮監護室繼續觀察。


    也是那時,季欒川才知道許韻沒有立刻做手術的原因。


    他問小五,“許韻呢?”


    “許韻姐說她很困,上車睡了。剛睡沒多久。”


    季欒川的腳步慢了一拍。


    想了想,叮囑小五,“那就讓她先睡吧,等一會兒沿路找個客棧住下再喊她。”


    盤山公路毀成這樣,不僅他們途徑的這一段遭受了泥石流,後麵那一段路的路況更嚴重。


    這兩天車隊是走不了了。


    出來旅遊遇見這種事兒,遊客大多都很糟心。


    還有立刻申請退團的。


    小五一個一個在車裏登記記錄,打算等找地方住下來之後再給他們退錢結算。


    而季欒川輕手輕腳打開車門上了車之後,才發現許韻燒的更厲害了。


    她慘白的臉變得通紅,整個人像在開水裏煮著一樣,一碰都燙的嚇人。


    可偏偏嘴裏含糊不清的喊著,“冷,好冷……”


    季欒川把外套脫下來蓋到她身上,又找了幾條毯子捂上去,看著都熱。


    可她還在喊冷。


    感冒藥不能多吃,附近也沒有立刻能去的醫院。


    唯一懂醫術的她自己還昏迷著。


    季欒川咬牙看了半晌,心一狠,打開車門上了後座,把小五喊過來。


    “一會兒你來我這車裏開車。”


    “那你呢川哥?”


    小五覺得奇怪,剛要扭頭去看,就發現季欒川把車子的隔檔拉了下來。


    “你負責開車就行,別問那麽多。”


    他說完,低頭看了眼渾身燙的通紅的許韻,舔了下後槽牙,開始脫上衣。


    外套給她以後,他身上隻剩下一件短t。


    現在連這件也脫了。


    季欒川的薄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把許韻身上的毯子和外套全部揭開,外套也脫下來,隻剩一層薄薄的吊帶,然後將她攬進懷裏,用毯子緊緊圍住兩人。


    滾燙貼著滾燙,胸膛裏的心開始不聽使喚的砰砰亂跳。


    睡夢中,許韻周身的寒冷終於褪去一些。


    她仿佛抱到一個暖爐,身體不由自主一貼再貼,直到那暖爐的溫度一寸寸透過肌膚傳進體內,她才終於感覺不那麽冷,能放心的抱著它,闔上眼,沉沉睡去。


    好像連周身的疲憊都減輕了不少。


    與許韻的舒適放鬆不同。


    季欒川僵直身子坐在後車座裏,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而沉重。


    他咬緊牙關輕吸了吸臉頰,想把她推開一些,讓她的腦袋偏離一點。


    可她仿佛感覺到了不舒服,摟著他的腰身將他抱的更緊,嘴裏還呢喃著冷。


    雖然這種時候實在該心無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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