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的確是種很怪誕的東西。


    當滿座觀眾看到寧洛對海祭現場的屠戮視若無睹,轉身逃離。


    他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痛罵出口!


    後來當寧洛“洗白”,觀眾看到顧寒張勇殺向實力超群的寧洛。


    他們又是毫不吝惜輕辱的詞藻,窮極自己的文化底蘊,貶斥著那群意欲吹熄永城希望的惡徒!


    再到如今,陳戈漸近。


    觀眾噤聲,彈幕不語。


    為什麽不罵了呢?


    因為一邊是陳神,一邊是寧神,僅此而已。


    那些標榜的道德準則到頭來都不過是自詡正義。


    觀眾從未真正因為是非而辱罵。


    他們隻是先有了嫌惡,而後便去叮咬厭棄之人的「非」。


    或是先有了偏愛,隨即開始大肆鼓吹沉湎之物的「是」。


    但事實上,無論是張勇顧寒,抑或是陳戈寧洛,他們雖手段不同,計劃不一,可目的都一般無二。


    那就是奪得前往新港的種子名額。


    競技本無對錯,隻是被烏合染上了各自的顏色。


    如若論及客觀事實,那寧洛和陳戈都沒有真正為永城做過什麽,所以不存優劣。


    而罪人,其實也有且隻有葉辰一個。


    道山。


    陳戈的出現,寧洛並不意外。


    因為他早就料到了。


    所謂準備周全,無非就是提前考慮最好與最差的情況。


    最好的情況,張勇他們是六個蠢蛋,寧洛就算躲在稻田裏,他們也遍尋不著。


    最壞的情況,那就是葉辰恢複實力,陳戈閑遊道山,書院師長率眾圍剿,再外加一手縮圈的黑潮。


    萬幸,局勢沒發展成那樣。


    所以還有生機。


    陳戈拍了拍手,輕笑道:“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寧洛站在焦裂的環狀坑中,並未回答,僅是平靜地搖了搖頭。


    “我的斂息術,你一境就能破?”


    “沒有,我甚至沒能察覺到你穿行山林時帶起的微風。”


    “那就好。”陳戈鬆了口氣,“既如此,看來你是早有預料了。”


    寧洛坦然:“我隻是明白,獵殺的訣竅無非是一擊必殺,或是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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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戈的確是個聰明人。


    這麽近的距離,寧洛自然能夠察知到,陳戈的實力確實遠不如葉辰。


    所以他依舊是凡夫,而未能超越人智。


    但在這場「獵殺寧洛」的對決中,贏家的確是他。


    如果把葉辰的實力給陳戈,那麽這場決賽,恐怕勝負早就成了定局。


    但萬幸,陳戈還不夠強。


    寧洛從容不迫地杵在原地。


    而陳戈也並未愚莽上前。


    氣氛僵滯了許久。


    陳戈忽然閑聊了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算是你的運氣,還是說新港來的那個瘋子完全沒打算動腦子玩遊戲。”


    “他在問道城獵殺血食,療愈傷勢,因此觸怒了書院的師長。”


    “書院本可追尋氣血來道山搜捕,但最後他們選擇暫時把你定性為好人,優先獵殺葉辰。”


    “所以現在放眼道山,除卻凡民,隻剩你我二人。”


    寧洛聞言挑了挑眉毛,微微頷首:“嗬,那倒的確是我的運氣,運氣好遇上了一個空有蠻力的蠢貨。”


    陳戈應和著笑道:“哈哈,確實是個蠢物。”


    二人又陷入了微妙的僵滯。


    但氣氛卻隱約緩和了一些。


    因為寧洛意識到,陳戈是在故意把話題引向葉辰。


    而目的則是為了和他站到同一陣線,從而拉近關係。


    一如觀眾接連幾次群起攻之,大都是為了獲取群體認同一樣。


    雖說二人所為沒有那麽失智與不堪,但目的確實是為了獲取彼此的認同。


    也就是說,陳戈想要講和。


    寧洛微眯著眼,目光更加意外了幾分。


    他率先打破了沉寂:“你的條件呢?”


    陳戈嘴角微微上揚,點頭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陳戈的想法很好猜。


    因為他看到了寧洛指尖捏著的符籙,也知道寧洛擊殺張勇根本沒費吹灰之力,更知道寧洛的泥沼陷落之術沒法用靈覺察知痕跡。


    山風過處,稻苗起伏。


    陳戈不敢賭。


    因為他也是個精於算計的人。


    他知道就算自己能夠殺了寧洛,恐怕多半也會同葬於此。


    哪怕以最好的結果來看,他在道山死鬥中活了下來,但屆時重傷的他依舊無法處理葉辰,隻能眼睜睜看著葉辰奪冠。


    陳戈不想等死,所以他選擇講和。


    合則兩利,鬥則俱傷。


    陳戈拊掌笑道:“我的條件……在此之前,我得先確認個事。”


    寧洛:“是。”


    陳戈微張著嘴,怔怔地眨了眨眼睛。


    我還沒問呢,你怎麽就是了???


    陳戈隻覺挫敗,他抿了抿嘴唇,重振氣勢,剛打算開口。


    結果寧洛卻先一步道:“你無非想知道我是不是超越者,然後問我要功法,是這樣吧?”


    這種小心思很好猜。


    一如寧洛此前在問道城酒肆玩合縱連橫那樣。


    聯合的目的,永遠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所謂合則兩利,無非是因為他擁有陳戈想要的東西。


    陳戈惜命是因為他想要贏,他想要贏就得擊敗兩個超越者。


    身份的差距難以彌補,除非……


    那種超越此世的功法,陳戈也有!


    那可不就公平了嗎?


    陳戈啞口無言,這下他倒是被將軍了。


    要是口是心非地不認吧,那麵子確實掙到了,但功法也沒了啊。


    但倘若就這麽老實巴交地認了,陳戈總覺著自己好像弱了一頭。


    可明明主動權現在掌握在他手裏啊?


    陳戈心有不甘,暗自咬牙道:“功法隻是用來換你的命,但現在優勢在我,所以我……”


    寧洛:“所以你還想要用傷藥換我所掌握的知識或情報。”


    陳戈:“……”


    你還玩不玩遊戲,談不談條件了?!


    陳戈咬牙切齒,但他畢竟是理智之人。


    所以他忍耐許久,最後悶哼著吐出了一句:“對!”


    寧洛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心裏屬實沒忍住笑了出來。


    陳戈聰明歸聰明,但聰明人的想法反而是真的好猜,甚至比無腦莽的葉辰都要好猜許多。


    畢竟隻要知道了他的目的,一切條件就都昭然若揭。


    想贏,就得補足和超越者之間的差距,也就是功法,知識,情報。


    想交易,那陳戈就得拿出他有的,且自己急需的東西,也就是傷藥。


    天平的兩端都再清晰不過。


    寧洛搖了搖頭,淡淡道:“知識教不會你,畢竟符籙需要道紋。所以我的籌碼,是上位功法與黑潮情報。”


    陳戈聞言瞳孔驟縮!


    寧洛竟然真的知道黑潮情報?


    看來他果然是新港那裏的人,知曉些許內幕。


    但陳戈很快冷靜下來,淡漠道:“一瓶靈妙院的參苓膏,我身上隻有這一瓶。”


    寧洛滿不在乎地回了句:“可。”


    傷藥不過是個添頭,或者說是為了給個台階。


    二人最大的籌碼,歸根結底,還是“和”與“利”。


    總之,交易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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