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歸墟


    淵棲四百三十五年,白骨崖幹涸已久的霓虹河突然蘇醒,族長白滄站在祭祀台上遙望山下迢迢河流,枯槁的沙漠生出點點綠意來,這綠意連在一起穿針引線般的纏繞在蒼茫的沙漠中,猶如人類皮膚上若隱若現的血脈,他撫著手臂上暴露的青筋,臉上浮起 一抹滿足的笑意來。


    種滿白玉雪蓮的高山上,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巫婆站在門口,百年未見陽光的麵龐蒼白得近乎透明,她緩緩舉高雙手,寬大的袍袖落下來,露出纖細而汙濁的手臂來,手臂透明的皮膚下能看到蠕動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蟲子在沙漠驕陽的照射下,蠕動地更加劇烈了,幾欲鑽出她的皮膚。


    紅色的雪從淵棲大陸侵襲而來,金黃的沙漠不一會兒便被龐大的紅雪覆蓋,血雪染紅霓虹河裏清澈的流水,染紅稀落排布的仙人掌,染紅潔白的雪蓮,血刃從巫婆紋路繁密的掌心刺進去,手臂被刺穿一條深刻的血洞,黑色的蟲子陷入皮肉裏,陷入血洞中——


    巫婆沉寂入死水的瞳孔突然劃過一道極亮的光線,伸展的手指蜷成鉤狀,往虛空中一抓,把滿滿的金色物質塞進血刃刺開得掌心,蠕動的蟲子不消片刻便靜止不動。紅色的雪漫過洞窟,把白骨崖漸漸吞噬,在霓虹河水卷向洞窟的頃刻間,巫婆折斷左臂以其為劍,橫劈向半空中,混沌的天際倏忽裂成兩半,左邊蒼藍,右邊血紅。


    天地在轟隆隆的巨響裏一分為二,白骨崖脫脫離淵棲大地,千仞斷崖橫亙其間,把白骨崖跟淵棲王朝分為兩個天地。白骨崖上空的紅雪停歇時,淵棲大地瞬間降為黑暗。巫婆舉起右手直指黑暗中心,物轉星移,遠在雲浮城的七弦站在山尖上俯瞰眼下的滄海桑田:“你,終是動手了。”


    清冷的淚自巫婆皺紋橫生的雙眼中溢出,她緊咬著下唇望著七弦安靜的笑顏:“你,會恨我嗎?”


    十世以來,巫婆說的話極少,每次都不是好事,但這次她卻以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對她說這樣的話,七弦不由得怔愣。“什麽意思?”


    巫婆上前幾步,跪坐在自己的斷臂邊,渾身顫抖:“淵棲要滅亡了,司墨染、霓裳和你都會死——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都會死。你看,我已經劈開天際斷開大地了,這場詛咒快要落下帷幕,這十世的你將會被我抹消……”


    “這是冥河的命令?”


    “是的。”


    七弦拎抬手搭眉眺望處在混沌中的淵棲:“那他們可以投胎轉世嗎?”


    “他們本無罪,冥河大人不會牽連無辜之人。”


    七弦又問:“那下世我和他們會再次相遇嗎?”


    巫婆沉默。


    七弦苦笑:“我不可以轉世了麽?”


    淚水從巫婆緊閉的雙眸中滑下來,融化在泥土中,她抑製不住的顫抖著:“七弦啊……”


    七弦截住她的懺悔:“我不恨你,你絞斷我九根手指的時候我也沒有恨你。是巫婆你養育了我,在你眼中我大概一直活得生不如死,但事實上不是的,我遇見了霓虹,又與霓裳相識,還被司墨染所愛,被楚楚楚所珍惜,,雖然辛苦但我這一世活得很圓滿,你不是說人活著就是為了經受苦難的麽?”


    巫婆苦笑:“你一直都是曆任引魂者中最優秀的一個,在天界的時候就被帝俊寵愛,十世苦難,你竟然還是當初那個七弦,冥河大人一定會失望的。”


    七弦在白骨崖刺眼的光輝中眯起眼睛:“你說我死後會去哪裏呢?”


    巫婆的斷臂在驕陽下突然發出刺目的光輝,光暈閃爍的幻影裏,仿佛是一條著了火的巨龍,巨龍盤旋而且,衝進黑暗的淵棲大地,幾乎就在那一瞬間,淵棲王朝在烈火中燃起。


    哀嚎遍野。


    火舌舔上七弦散地的長發時,巫婆哭出聲來,世界唯一的水色從她枯萎的臉上滑下來,七弦伸出手想抹去巫婆臉上的淚,火焰卻一下子將她吞沒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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