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愛蒼生惜字如金。


    “是!”奚點頭,一一具述道:


    “四陵山沒有動靜……聖宮五大權柄,並不以盡照一脈的意誌為主導。”


    “東域參月仙城、西域大漠嶺,也沒有動作,繼續跟進中。”


    “北域天盟有亂子,但好似是因為普玄薑氏聖隕而生的小亂,具體和是否有額外情況,我們的人還在繼續查驗。”


    “南域半月居持續不穩定……半月灣秘境的位置太好,我們的力量幹涉不到,所以他們一直處於半挑釁狀態,跟之前變化不大。”


    “值得一提的是……”


    黑衣人奚頓了下,眸色凝重的道:“南域黑心果族一族之人,憑空消失了,包括半聖。”


    半聖臧人嗎,才剛聊到他,果然出問題了……九祭桂靈體略顯訝異,“都死了?”


    “不像是死,更像是集體進入了一種秘境空間。”奚道。


    “半聖臧人有一‘吞界蠱’,他將族人吞進蠱內世界,後顧之憂排除,說明離出手不遠了。”愛蒼生大局在握,問道:“你之前調查他的結果如何?”


    奚想了想,說道:


    “我跟蹤過半月居花草閣的閣主,確定了他們和黑心果族半聖有關係。”


    “但隻能是遠遠跟隨,見他們靠近黑心果族聖地之後,就沒法跟進了。”


    “再近一些,我會被半聖察覺。”


    頓了下,奚又再道:


    “至於黑心果族,過後我以另一種身份進入過他們族中聖地。”


    “那裏風聲鶴唳,民心飄搖,一個個向往外界,已不像是半聖自囚之所。”


    “綜合以上,半月居和黑心果族聯手的可能性,已經很高。”


    九祭桂靈體聽完,目光略帶讚賞的點了點頭。


    奚小朋友很厲害,她已經是知道了的。


    南域半月居,在情報方麵幾乎碾壓了聖神殿堂的各大分殿,隱有龍頭之勢。


    如此情況下,奚還能追蹤到花草閣神出鬼沒的閣主,難能可貴。


    至於潛身半聖所在之地而不被察覺,這更加是能力強大的表現了。


    “做得不錯,如果可以的話,繼續調查半聖臧人。”愛蒼生同樣出聲,帶著澹澹的欣賞。


    “是!”


    “你知道徐小受吧?”愛蒼生話鋒一轉。


    “屬下隻聽過他的名字……”


    “道殿主說,在虛空島上,徐小受已借用天時地利人和,另類意義上完成屠聖之舉多次了。”愛蒼生意味深長。


    這話要是對司徒庸人說,愛蒼生覺得自己已經能看到對方眼中不服的火焰了。


    然奚聽完,眼神無波無瀾,像是根本沒將徐小受放在心上。


    愛蒼生再次出聲刺激:“他已經超過了宇靈滴。”


    “是。”


    奚點頭道完,發現二聖還看著自己,不由再次張口,補充道:


    “我不敢跟宇靈滴首座相提並論。”


    “徐小受戰績赫赫,時常以弱勝強,我也自愧弗如。”


    九祭桂靈體紅唇張了張,欲言又止。


    她以為奚小朋友是看不起徐小受,敢情這家夥是把自己的位置放太低了!


    又是這樣……愛蒼生眯了眯眼,要不怎麽說古劍修煩人呢,一個個虛偽到了極致!


    “剩下的呢?”他回到正題。


    奚正了正色,凝重道:


    “蒼生大人明鑒,死浮屠之城確已生亂,還是暴亂!”


    “所有死徒、惡人、頹然屍,互相砍殺,像是瘋魔,我已派人過去協助鎮壓。”


    “至於十字街角,那裏是混亂之地,容不下聖神殿堂之人,我們的人沒能夠進去。”


    “裏麵應該更亂,聽說是有人要衝出來了……”


    說道這,陰影麵具下,奚的目光有了波動。


    他能猜得出來生亂的是誰,“鬼門關,神稱神”的神亦!


    那是十尊座中,一人生提兩把尊座,殺進地獄之門內也要將至愛之人的靈魂挽救回來的絕世猛人。


    這不是奚現在層次能麵對的。


    當然,和神亦同級的蒼生大人,目前就在大殿內坐著。


    盯住神亦,是蒼生大人最重要的任務,沒有之一,想來不會發生意外。


    愛蒼生聞聲一動,目光遠眺,似乎突破了時空限製,看到了遙遠混亂的血腥之城。


    他的雙目之中亮起了繁複的道則之力,彷若蘊含著世上最困難問題的所有答桉。


    “大道之眼……”


    奚隻偷看了一下,便垂下眸。


    “他出不來。”


    愛蒼生推動了桂木輪椅,來到了聖寰殿的殿門口,緩緩拎起了邪罪弓。


    “要出箭了?”


    奚忍不住回眸望去。


    便見一人多高的黑色弓箭,隨著滿月弦開,匯出了一支紅色的繚有餓鬼怨靈邪魔之氣的恐怖箭失。


    “嘣!


    弦驚箭掠,聖寰殿內炸開一聲巨響。


    玄色的邪罪弓之箭破天而出,穿破了雲層,在桂折聖山上留下一道黑線,消失無蹤。


    一箭!


    奚心潮澎湃,恨不得有能力可以瞬移到死浮屠之城,看看這一箭能轟出什麽效果。


    但對愛蒼生而言,這卻像是隨手為之。


    箭出之後,他收弓回落,推著桂木輪椅,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死海呢?”愛蒼生波瀾不驚的問。


    奚壓下心頭震動,肅聲道:“死海暫無異常,聖奴無袖現在每天能清醒半個時辰左右,一直在同無月劍仙……敘舊。”


    “苟無月嗎……”愛蒼生呢喃一句,垂眸無聲,不知在想些什麽。


    ……


    死海。


    這是一個封閉的黑暗空間,像是一個大型的牢獄世界。


    黑色的海水淹沒了整個世界。


    無處不在的禁法結界,壓下了所有關押此地煉靈師反抗的心。


    死海並無刻意分隔而出的牢房。


    但每個關押於此地的人,莫不是此前聖神大陸赫赫有名之輩。


    他們的領地意識極強,本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即便在外可能是仇人,落入此地,鮮少尋釁滋事。


    大家都是失去了靈元的廢物。


    一旦兩兩打起來了,各自受傷,很容易就被第三者偷襲,快速殞命。


    然死海能壓得住尋常煉靈師,壓不住的,還有挺多種人。


    諸如體修、古劍修……


    亦或者天生強悍,具備特殊能力的特殊物種們。


    這些,通通都不是禁法結界能封印得住的。


    “前、前輩……”


    “清醒點!饒、饒命啊前輩……咳咳!”


    某一片黑色海域內,一個沉沒於地,不斷顫抖,口吐血沫的男子頭上,正踩著一隻漏著大拇指腳趾頭的草鞋。


    他在哀求。


    啪!


    草鞋一旋,一踐踏,男子頭顱就如西瓜般炸開了。


    “嗬……”


    上方傳出一聲不似人言的低吼聲。


    魔氣繚繞中,顯露著一個正不斷顫抖的身形。


    不多時,這個人控製住了痙攣,滿溢的魔氣從體外斂了回去,猩紅的雙目中恢複了一絲神采。


    這是個身披蓑衣的老頭,頭頂稍稍有些發禿,麵容枯槁,眼圈都是黑色的,像是幾百年沒睡過覺。


    他的雙手袖袍早已不翼而飛,露出幹瘦龜裂中帶有一點點精壯力量感的焦黑雙臂。


    禿頂老頭的胯間還別有一頂草笠,草笠很是殘破,邊邊角角全是磨損。


    但有意識的時候,老頭似乎就會選擇這般動作,以此來遮住他唯一的身體缺陷。


    “呼~”


    死海之中,桑老深深吐出了一口氣,將草笠提起戴上,遮住了顱頂的同時,也將上半張臉藏進陰翳之中。


    草笠又多了磨損。


    “又死一個……”


    老頭垂眸望著腳下的無頭男子屍體,將之踢飛,閉上了雙眼,徒留一聲長歎,“抱歉。”


    殺人非本意,唯願道心平。


    自打八宮裏替徐小受擋下那一箭後,桑老一直就處於如此走火入魔狀態。


    一開始,他還能保有丁點自我意識。


    被打入死海之後,他完全失控了,一身力量再也無法遏製住。


    在這個基本都是煉靈師的廢人牢獄之中,他的王座之軀,已是碾壓。


    更何況走火入魔失控後,徹神念這種無法被封印的特殊力量形態,完全解放。


    無袖·赤焦手根本藏不住,終日解著,橫推死海。


    “滋滋……”


    雙臂擺動間,死海滋滋冒氣泡,那是海水被高溫灼透發出的聲音。


    無袖·赤焦手固然是徹神念的一種形式。


    但本來隻是一式靈技,按理說不可能在死海下解放得開。


    桑老卻又極為特殊,是在邪罪弓走火入魔下進來的。


    兩相極致力量的抗衡之中,癲狂與壓製對衝,徹神念的力量,被逼出來了!


    一開始無袖·赤焦手確實出不來。


    時值今日,無袖·赤焦手已成為單種形態上最極致的徹神念,真正發生了蛻變。


    桑老就算是想,已無法將自己這一式變異的“靈技”給斂回!


    就像是主動成了被動。


    他無時不刻都在承受無袖·赤焦手的灼燒之痛,而死海之人,無時不刻都在驚慌。


    ——一個能在禁法結界下被動施展徹神念的猛人,還沒有理智!這怎能不叫一幫廢物驚恐?


    “唉……”


    一聲長歎,望著無袖的雙臂,桑老已不知自己在無意識下,滅殺了多少人。


    雖說能進死海的人,多多少少,死有餘辜。


    但這般屠戮,真不是他的本性。


    “徐小受啊……”


    仰眸看不到天和光,桑老踱步,往目的地走去。


    作為聖宮盡照一脈傳人……


    他中箭時,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死。


    因為哪怕他背叛了聖宮,牧凜師弟會救,師尊龍融之會救。


    背景在,他根本死不了。


    何況八尊諳也不可能坐視自己死去。


    作為聖宮四子……


    死海能壓得下別人,桑老知道,壓不了自己。


    就如虛空島內島,同樣壓不住八尊諳一樣。


    在天桑靈宮,桑老隻不過因為身體有傷而修為低落。


    此後一路修養,他傷勢已恢複得差不多。


    邪罪弓帶來的走火入魔,能折磨死尋常人,但折磨不死一路飽受折磨成長過來之輩。


    這不,桑老從渾渾噩噩,進化到每天能清醒半個時辰。


    盡照一脈,後背都寫著“苦痛”二字,所以分外惜才,惜那能從“苦痛”中活來的才。


    盡照一脈向來護短,也是有一些原因在這的。


    桑老感覺如若自己修煉的是古劍術,他現在已快可以磨礪出一個魔劍術來了,從走火入魔之中修習。


    同樣,死海在天才眼中,也如同一次生死曆練。


    那些扛不住強壓的靈技徹底消失,但無袖·赤焦手這種畢生得意之作,跟著進化了。


    “雖說進化方向出乎意料,我真變無袖了,但和一開始想的,大差不差……”


    桑老邁步往前,目中有著精光。


    他有著聖宮四子,聖奴二把手的傲氣,哪怕不經死海,也知道那玩意壓不住自己。


    如今一切,得以驗證當時想法。


    既如此,桑老所想的很多東西,就可以在這無人顧及之地,開始修煉了。


    比如……


    桑老曾在聖宮修習時,就對自己的小夥伴們提出了這麽一個疑問:


    “奧義之力,真的隻能在王座道境修成嗎,誰規定的?”


    那個時候,肖七修還在鑽研他那說是可以超越古劍術,卻迄今修不出個屁來的“靈劍術”;


    喬遷之沉浸在所謂的“陣圖師”之中,幻想著以靈陣之道,化虛為實,超越天機,怒造生靈;


    葉小天揣著最強大的空間屬性閉門造車,什麽都不想突破,隻想給煉靈之道這條康莊大道畫上一個最強大、最圓滿的奧義句號。


    對此一問,三人自是嗤之以鼻。


    桑老卻不敢苟同。


    他從不認為從來如此就是既定,就是不可逾越。


    所以他悍然選擇了衝擊斬道,不顧葉小天的勸阻。


    之後在斬道、太虛、受傷便順勢跌回斬道時,他主要在研究這般想法。


    可沒法突破!


    研究了數十年,好像都是在鑽牛角尖,研究錯了。


    桑老並不認命。


    他覺得萬事萬物皆有機會。


    就如同魁雷漢貫徹形、氣、神化為徹神念,道穹蒼以天機術締造出了蒼穹繪卷,神亦也以開竅刺穴之法點亮人體奧義之圖一樣。


    他的夢想是可以實現的。


    奧義陣圖,是可以在任何時候都點亮的。


    似八尊諳之流,乃下下之輩——同葉小天一樣,安分守己,走著最安全的路,是天才界的恥辱。


    桑老覺得自己的想法才算天才之想,所以貫徹施行,直至終末,遭遇了幾十年的瓶頸後,他找到了突破口。


    單憑自身之力,確實是做不到在王座道境之後再開奧義陣圖的。


    要能,顏無色那等天才,早開了。


    但桑老覺得自己和顏無色那等煉靈之光截然不同的是,他敢拚、敢承受痛苦。


    所以,他想到了又一個法子,靈感來源於八尊諳。


    禁法結界下,萬事萬物都被壓回源點,八尊諳卻能突破出來。


    既如此,自己能否借助外在壓力,在境界被壓回連王座道境都不是的時候,悟道悟出奧義陣圖來呢?


    “如是這想法得以完成,理論上,隻要突破先天,掌握先天屬性之力,人人都可悟道,都可掌握奧義陣圖!”


    “那麽,煉靈界將迎來一場質變,葉小天臉將腫到天邊,因為這甚至要超越‘徹神念’!”


    “‘徹神念’的門檻畢竟太高,拋開廢物不談的話,基本都是斬道、太虛,才能完成徹神念的修行。”


    “嗯,奧義陣圖就要簡單得多,還可以靠外力輔助,比如找到菩提古木……”


    “退一萬步,找到悟道果之類的靈藥煉製成丹藥服下,配合悟道也行……”


    “荒誕確實是荒誕了點,但徹神念初誕生時,大家不也覺得這很荒誕麽?”


    桑老抓住唯一的清醒時間,一邊繼續思考和嚐試著自己作為聖宮學子時的課題研究,一邊走到了目的地。


    他雙目猛地放出亮光,盯著那個獨臂落魄的白衣劍客,大聲喝道:


    “老狗,再來一戰,我有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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