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夥!


    徐小受感覺自己遇到對手了。


    這人是誰?


    無名無姓的一個小卒,竟也能將自己的如意算盤摸得這般透徹。


    關鍵她摸自己算盤摸得門清也就算了,連第八劍仙的打算,猜測得也跟徐小受思索的大致無二。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誠不我欺!


    但內心再怎麽波瀾,徐小受表麵依舊不為所動。


    他隻輕輕轉著茶杯,饒有興趣道:“很是大膽的推測。”


    薑琦一時間失語了。


    她看得出來第八劍仙確實沒抱著殺人的心思過來,所以一番話過後,對方依舊不曾動怒。


    這是個十分良好的訊號。


    但同樣的……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她都說到那個份上了,想要冒死從這人眼神中看出點什麽端倪。


    結果,愣是連一絲訝色都瞧不見!


    對方的反應,真的隻是前輩對於晚輩有主觀想法的一種讚賞。


    言辭之中,不置可否。


    但同樣,不曾給出過他的意見。


    嚴格意義上講,一番對話下來,第八劍仙將自己的思路全盤問出了,甚至是對薑氏之後的反應,可能都已經胸有成竹。


    但自己呢?


    薑琦在心中無奈歎息,她什麽都不曾得到。


    “可以了,你去那邊坐吧。”


    徐小受結束了問話,指著門邊,對著這女人說道。


    對於交談的尺度,他永遠都會留有一分心思去把握著。


    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角色,就應該有什麽樣的台詞,所以,他萬萬不會衝動到到替第八劍仙去否認薑琦的想法。


    ——過度的否認,隻會是反向的承認。


    真正的強者,是不屑於去解釋的。


    而一般得不到解釋的人,反而會去質疑自己思路的可行性。


    聰明反被聰明誤,有時就是這麽來的。


    因為有些事情一旦一開始想準了,卻得不到肯定或者反駁,人再胡思亂想下去,方向必然要偏。


    徐小受要端著的,僅僅隻是“了解”、“知道”,以及“可以了,你說完了就可以去別處玩了”的心態,如此即可。


    一聲指示過後,縱使薑琦心頭還有百般疑問亟待解答。


    但第八劍仙不和自己說話了,她唯一能做的,並隻能是聽從指示,將椅子搬後了些。


    但位置上,她依舊還稍稍處在薑閑的前頭。


    徐小受看樂了。


    這是一種護犢子的心態。


    對方看出來了自己下一個問話的目標,便是薑閑,又怕薑閑抗不住壓力,所以側前一個身位。


    前有大樹,總歸能讓人安心不少。


    可惜,她的想法是好,卻遇到了徐小受。


    “門邊。”


    徐小受依舊指著門,平靜說道:“我允許你在此地旁聽,是因為你十分聰明,屆時你這小主人答不上,或者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時候,你有三次出口的機會。”


    薑琦絕望的回眸瞅了薑少一眼。


    此刻她的眼神,滿滿的都是“自求多福”,以及“加油,扛過去”。


    隨後,她將椅子往後挪,去到了薑閑的身後方。


    徐小受的目光,也同一時間,落到了薑閑的身上。


    “怦怦!”


    “怦怦!”


    前一刻身前有人,那種稍稍的安全感,還能讓薑閑保持絲微的冷靜。


    但這一下薑琦走了,縱然隻是去到了身後,可全麵接下傳說中第八劍仙正麵壓力的,便真隻是他薑閑一人了。


    房間內,怦怦的心跳聲十分刺耳。


    薑閑臉色都有些紅了。


    他竭力想控製住自己的心跳,但這種生理反應,根本不是一個麵聖者可以做到的。


    是的,換做是別的人來。


    斬道、太虛……


    薑閑都自恃不會如此失態。


    可麵前人不同。


    這是第八劍仙!


    是東域的神話!


    是在中域打出了名聲之後,以一己之力,碾壓了一個時代,甚至給北域之人都留下不可磨滅印象的大能。


    這種站在世界巔峰的大能,他現在,就這樣直勾勾盯著自己……


    “怦怦!”


    “怦怦!”


    徐小受看著薑閑,目光足足停留了十餘個呼吸的時間,直至對方渾身冷汗冒出,青筋暴起之時,他才結束了自己的“勢”,輕笑一聲。


    “莫要緊張,我不殺人。”


    “前輩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吧!”薑閑豁出去了,咬著牙說道。


    “好。”


    徐小受很滿意對方的態度:“你是‘三厭瞳目’是吧?據我所知,這是淚家的瞳術。”他開口依舊恬淡,當內容卻如碗口大炮,當麵直轟。


    轟一下,薑閑辛辛苦苦建設好的心理準備,頃刻坍塌,腦袋當場空白。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的問話來得如此犀利。


    一下子,打在了自己最薄弱的地方。


    確實,薑閑是因為“三厭瞳目”,而接到了此次薑氏的任務。


    但他沒想到,第八劍仙,同樣也是因為這一雙眼睛,盯上了自己。


    “是。”抗住壓力,薑閑嗡聲說道。


    徐小受依舊平靜:“你說的‘是’,是在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還是第二個,亦或是……第三個,二者皆是?”


    薑閑在內心掙紮了許久,終於顫聲出口:“第三個。”


    後方的薑琦心道壞了。


    這才一開始,薑少就著了第八劍仙的道。


    雖說有些問題不得不答,但至少也得旁敲側擊,要麽順帶著摸出點什麽信息,要麽將話題引到別處去。


    可這一句“第三個”,直接就是回答了,半分其他的都無。


    這完完全全的,便是陷入了對方的節奏了!


    抗住啊……薑琦心都揪起來了,在後頭為薑少暗自鼓勁。


    徐小受不曾停下節奏,繼續追問:“既是淚家的三厭瞳目,又怎會出現在你小子的身上?總不至於是天生的吧?”


    薑閑腦袋一片空白,隻能麻木的回答:“不是天生。”


    “哦,後天……”徐小受點頭,“後天得來的話,你又是怎麽搞到手的?”


    薑閑下意識的嘴巴一張。


    這時候後方的薑琦見狀不妙,隻能代替開口:“前輩應該知曉,淚家有《天下瞳術》,三厭瞳目的那一卷,便被我薑氏所得,薑少以驚人之資,修成了‘三厭瞳目’。”


    徐小受瞥了她一眼,豎起兩根手指。


    他不曾對薑琦言語,隻再度看向薑閑:“是她說的那樣?”


    這時薑閑已經完全醒悟過來,心知自己陷入了對方的節奏之中。


    聖奴有一淚雙行,乃淚家餘孤。


    而第八劍仙便是聖奴首座。


    他此刻出現在這地方,說不得便是為淚家討公道而來,要是承認這眼睛不是後天習得,而是後天裝上的……


    一想到這,薑閑腿都軟了。


    真要那般回答,他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是的。”薑閑穩住心態,微微搖頭,平靜回應。


    “受到欺騙,被動值,+1。”


    徐小受笑了。


    他一笑,後方的薑琦整個人都在緊張。


    薑閑這一聲回應,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有蹊蹺,第八劍仙,會不會注意到那個細節……薑琦心口提起。


    “你回應‘是’,確在搖頭。”徐小受失笑。


    這一下薑閑整個人僵住。


    果然……薑琦同樣歎息。


    果然這等說謊的小細節,老狐狸根本不可能瞧不出來。


    “說說吧,薑氏的‘三厭瞳目’,是如何得到的?”徐小受沒有在意對方說謊。


    他的態度,就完完全全是一個頑皮的小輩在說謊,那是對方此刻應該做的。


    而他本人所要做的,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這,也是作為一個長輩最稀疏平常的能力,根本不值得多提上一嘴去炫耀。


    薑閑已然驚懼得說不出話了。


    事關家族秘辛,現下他難以判斷此事,究竟是處於“能說”,還是“不能說”的狀況。


    薑琦見狀,再度開口:“前輩應該知曉,當年那一戰,牽涉麵太廣了,所有參戰的勢力,在後麵都瓜分了利益……”


    “這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弱肉強食,如此而已。”


    怕對方情緒忽然不對,薑琦連忙先解釋了一句,隨後繼續道:


    “薑氏分到的,確實是‘三厭瞳目’的那一卷。”


    “很抱歉,方才說了謊,薑少的三厭瞳目確實不是自己修成的,而是後天裝上的。”


    “但是!”


    她重重的一轉話鋒:“這對眼睛,也絕對不是出自淚家,而是我家族前輩依照《天下瞳術》殘卷,修成‘三厭瞳目’之後,壽終隕落,所保存下來的。”


    薑閑眼睛一亮:“對!就是這樣!”


    徐小受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著這家夥表現,但目光落到薑琦身上,卻不由得讚賞。


    這女人,是真的聰明。


    情急之中,竟然還能想到用這種方式,來推脫掉責任。


    果然不愧是能侃言第八劍仙心思之人,腦袋真絕了,和那掩耳盜鈴的薑閑,就是兩個極端。


    心裏明白,但徐小受依舊不曾對薑琦說話。


    仿佛他說過不再過問那女人,便真不想要和對方言語了。


    但是……


    徐小受隻豎起三根手指,薑琦心頭便再度慌亂。


    她想到了方才第八劍仙所言,自己幫忙照應的機會,僅僅隻有三次。


    現在,隻剩一次了!


    徐小受再度望向薑閑。


    這時不止是薑閑有著麵臨巨人的錯覺了,就連徐小受本人,哪怕不用“勢”,都自覺是在睥睨、審視了。


    “‘三厭瞳目’,你掌握了哪些能力?”徐小受問。


    “轉意孔!”


    薑閑想都不用想便回答了,這題他會,“‘三厭瞳目’的能力太強,以我目前的修為境界,僅僅隻能勉強掌握一點‘轉意孔’的力量。”


    “你隻會‘轉意孔’?”徐小受確證道。


    “對!”薑閑毫不猶豫點頭。


    這時後方的薑琦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她想要提醒。


    可是照應次數不能這麽白白浪費掉,更何況,似乎也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徐小受確證之後,截然說道:“隻會‘轉意孔’的話,那你是憑借什麽,來感應到淚雙行的力量的?”


    淚雙行?


    薑閑、薑琦同時一怔。


    這一下,他們又反應了過來。


    敢情第八劍仙不是為了幫淚家討回公道而來,而是對方組織中,同樣掌握著淚家瞳術的淚雙行,依照血脈力量,感應到了“三厭瞳目”?


    薑閑下意識的往後方望了一眼。


    他真慌了。


    再說下去,真的什麽都沒了,他不能再說了!


    對方怎的每一問,都能抓住痛點?


    好可怕……


    然而麵對薑閑,薑琦卻微微搖頭,她不能再輕易開口了,不然真的沒辦法周轉局麵了。


    “感應!”


    期盼得不到回應,薑閑隻能咬碎牙口,自吞血腥:“我的‘三厭瞳目’,同樣可以感應到淚雙行的眼睛存在!”


    徐小受在心頭暗自翻白眼。


    你感應個屁的感應!


    淚雙行在不在東天王城都是另說。


    就你這模樣,你要能感應到淚家瞳的力量,那日就直接將木子汐給拿下了。


    但這麽一詐,徐小受也詐出來了這兩家夥真的是說謊都不帶打草稿的,他戲謔道:“好,那你說說,你是‘三厭瞳目’,淚雙行,掌握的是什麽?”


    後方的薑琦心髒瞬間遭受暴擊,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


    她瞥了眼資料書的方向,暗道完了。


    淚雙行……


    是個瞎子!


    緊張之餘,甚至連她自己都因為淚雙行姓淚,而忘記了這人根本不可能在那場大戰中,還保有一雙淚家瞳。


    所以,第八劍仙這一次,是用詐的?


    傻乎乎的薑閑根本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他還在編:“淚雙行,他的眼睛、眼睛,是……”


    啪一下,徐小受直接將桌上的資料書扔到了薑閑的麵前。


    當頁麵翻轉,淚雙行那張花白的臉,緊閉的目出現在麵前時,薑閑沉重的閉上了眼睛。


    ……可惡、可憎、可恥之尤!


    “天知之眼。”


    薑閑放棄抵抗了。


    在第八劍仙這等存在麵前,他覺得自己就是赤身裸體般的存在。


    就連心思,都完完全全被看透。


    再怎麽負隅頑抗,不過也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是憑借‘天知之眼’感應到的,但我感應到的不是淚雙行,而是其他人!”


    薑閑重重說道:“前輩,我真的沒有針對聖奴,我感應到的人,是個女人,不是淚雙行。”


    “哦?”


    這一下徐小受驚詫了,轉杯子的動作都一滯。


    他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下下,連頭都稍稍往前頭一探,但卻光速收回,一切照常,隻平靜重複道:“另一個人?”


    “是!”


    薑閑回應著。


    他自然是不可能注意到第八劍仙的反應細節的,可後方的薑琦,卻看著第八劍仙的小動作,心完全亂了。


    “剛剛,他動了!”


    薑琦敢肯定,她王座的注意力,不可能窺探錯誤。


    方才第八劍仙聽聞還疑似有另一個淚家餘孤的時候,那般生理自然反應下的驚喜,根本不可能作偽。


    可他又是一個極其克製的人,所以隻動了那麽一個微小的幅度,便將所有情緒收斂回去。


    然而這一切騙得了其他人,又怎麽可能騙得過一直想從第八劍仙身上尋求突破口的薑琦?


    可是……


    “照他這反應,他應該是不認識徐得噎身邊掌握淚家瞳之人的,更加也不會是天上第一樓的幕後主使。”


    可是又可是……


    “他不是幕後主使的話,我方才的推測,又、算、什、麽?!”


    思索至此,薑琦眼神驀然空洞,她內心局盤紊亂,心態全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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