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橘貓對蘇府的母貓非常執著,陽九想著給它一點陰陽散,並教它該如何使用,或許就能讓它抱得美貓歸。


    誰能想到蘇擎蒼會突然回來,還邀請他進府喝茶。


    雖說在大魏,鎮撫司的地位不如東廠,但錦衣衛指揮使的權勢還是非常大的。


    “蘇大人,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陽九抱拳笑道。


    蘇擎蒼哈哈一笑,伸手道:“陽大人,請。”


    蘇府的大門看似氣派,但走進去後,處處透著清雅,並不奢靡。


    來到正堂, 蘇擎蒼命人泡最好的茶來。


    下人聽到這話,就知道陽九是蘇擎蒼非常重要的客人。


    若是普通客人, 蘇擎蒼會說泡壺好茶。


    若是有仇怨的客人,蘇擎蒼會說泡壺茶來。


    最好的茶,自然是用來招待非常重要的客人。


    橘貓沒有跟來,可能是去找心愛的母貓了。


    即便進入蘇府,陽九想要幫到橘貓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聽聞陽大人擢升為天字一號縫屍人,真是可喜可賀啊。”蘇擎蒼的笑很平靜,根本看不出他內心的波瀾。


    陽九笑道:“這也就是東廠縫屍人的上限了。”


    天字一號,可享受朝廷四品大員的俸祿,這的確是縫屍人所能到達的天花板。


    “恕我冒昧相問,陽大人因何成了縫屍人?”蘇擎蒼看陽九相貌堂堂,能力出眾,哪怕不縫屍,也能在這長安城混口飯吃。


    大魏朝廷向來看重縫屍,但對縫屍人的待遇,跟這種看重很不相符。


    哪怕是最頂尖的縫屍人,也無法贏得眾人的尊重。


    舉個簡單的例子, 許多人家寧願將閨女嫁給貧苦的佃戶,也絕不會許配給縫屍人。


    陽九笑道:“因為熱愛。”


    熱愛?


    蘇擎蒼嗬嗬一笑。


    正好下人端來香茗,蘇擎蒼抬手道:“陽大人,嚐嚐。”


    “真是好茶。”陽九呷了一口,入口甘甜,略帶苦味。


    咽掉後,茶香留在齒間,久久不散。


    蘇擎蒼很是得意,這種好茶,就是聖人都很少喝得到。


    “老爺,小、小姐……”有個婢女突然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


    哪怕有客人在,蘇擎蒼也沒怪罪,而是急聲道:“說。”


    “……暈倒了。”那婢女臉色蒼白,說話都不利索。


    蘇擎蒼起身道:“陽大人請先用茶,我去去就回。”


    “蘇大人請便。”陽九也站了起來。


    縱然主人有事臨時離開,陽九也不能到處亂跑。


    “喵……”橘貓的叫聲從側門那邊傳來。


    陽九將碗中的茶喝盡,邁步走向側門。


    橘貓就蹲在外麵,雙眸冒光。


    “大橘,這裏是蘇府,不能亂走,回頭我給你點好東西, 定能讓你得償所願。”陽九摸摸橘貓的腦袋。


    橘貓很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


    橘貓剛走,蘇擎蒼便回轉。


    “陽大人,小女身體抱恙,請恕……”蘇擎蒼滿臉憂色。


    陽九道:“蘇大人,我也懂點醫術,不知可否讓我給令愛把把脈?”


    “這……”蘇擎蒼麵有遲疑。


    再怎麽說,陽九是個縫屍人,終日跟不同的屍體為伍,身上煞氣極重,怕是會……


    然而蘇擎蒼知道,先皇曾病危,正是陽九將先皇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那麽多太醫束手無策,陽九卻有辦法給先皇續命,可見陽九的醫術,確實很高明。


    陽九看得出來,蘇擎蒼很是為難,當即笑道:“蘇大人,是我唐突了,那我就不打擾蘇大人了,告辭。”


    “陽大人,小女患有怪病,已三年有餘,這些年我尋遍天下名醫,也無法治愈……”蘇擎蒼狠下心,決定讓陽九去瞧瞧。


    兩人邊走邊聊。


    蘇擎蒼的愛女所得的怪病,乃是經常莫名其妙的雙眸流血。


    有時候隻是輕微出點血,但有時候血流不止,如噴射般,沿鼻流下,非常嚇人。


    有時候一天之內會多次眼中噴血。


    也有的時候數月內都不會流血。


    如此怪病,太醫束手無策,江湖名醫也是如此。


    如今愛女早過了出嫁的年齡,就因這怪病,都沒人上門提親。


    否則的話,以他蘇擎蒼之名,想跟他攀親的人,還不是多如牛毛?


    況且愛女怪病未愈,縱然有名當戶對的公子願意迎娶,蘇擎蒼也不樂意嫁。


    隻有將愛女留在身邊,病發時,他方能好生照顧。


    說話間,已是來到了一座獨門小院。


    小院中有一座三層樓閣,旁側有玉蘭樹長得比樓閣還高。


    “這便是小女錦雲的住所,跟她娘一樣,喜歡玉蘭花喜歡得不得了。”蘇擎蒼嘴角帶笑,隻要談起愛女,他的眸中便盡是溫柔,全然沒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威武霸氣。


    陽九笑道:“玉蘭花確實很漂亮。”


    “陽大人,請。”蘇擎蒼說著推門進入院中。


    陽九跟著進去,一抬頭,卻看到橘貓就藏在高大的玉蘭樹上,銳利的眸子盯著頂樓的一間房。


    敢情橘貓相中的母貓,竟是蘇錦雲所養的寵物。


    蘇錦雲喜歡安靜,故而在這裏,隻有她的貼身丫鬟在伺候。


    另外,還有一隻雪白的貓。


    太醫們並不讚同讓蘇錦雲養貓,但看蘇錦雲喜歡得緊,蘇擎蒼便選擇滿足。


    眼眸流血的怪病,沒人知道會在何時奪走蘇錦雲的性命。


    蘇擎蒼覺得能讓愛女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讓她在鬱鬱寡歡中多活幾年,又有什麽意義?


    蘇擎蒼在前帶路,步履沉重地來到三樓。


    玉蘭樹上的橘貓看到陽九的身影,激動得差點就跳了過來。


    陽九朝它擺擺手,讓它冷靜,不可壞事。


    這鏟屎官對本大王真是很不錯啊。


    橘貓感動得雙眸噙淚。


    進入房間,蘇擎蒼詢問正在擦桌子的丫鬟:“錦雲呢?”


    “回老爺,小姐剛睡下。”那丫鬟恭聲答道。


    蘇擎蒼歎了口氣,道:“陽大人,你看這……”


    “蘇大人,那我改日再來也可。”陽九毫不在意,畢竟生病的又不是他的閨女。


    蘇擎蒼心想也隻能如此,就是到時候,可能還得他親自跑一趟去請陽九。


    “爹……”內屋裏突然傳出銀鈴般的女子聲音。


    房間的布置極為簡單,能見到陽光的地方都擺著不同品種的綠植。


    尤其是一側的幾盆稀有蘭花,更讓人賞心悅目。


    但那聲音傳來,這一切看似風雅的布置,都顯得極為庸俗。


    珠簾晃動,一襲白衣的蘇錦雲蓮步款款地出來。


    她赤著雙腳,真如白雲般,潔淨無瑕。


    在她的懷裏,還抱著一隻白貓。


    那雪白的毛發,就跟棉花糖似的。


    真是一隻漂亮的母貓。


    難怪橘貓會淪陷,都拋棄了對它一往情深的小母狗。


    “錦雲,這位是東廠的一號縫屍人陽九陽大人。”蘇擎蒼笑著介紹。


    縫屍人?


    蘇錦雲神色一愣,爹怎會帶個縫屍人來見她?


    不過嘛,隻要不是大夫就好。


    聽說縫屍人都長得非常醜,而且身有殘疾,可眼前的這個縫屍人,年紀輕輕就已是天字一號縫屍人,相貌還這般英俊,好生奇怪。


    “蘇小姐,可否讓我給你把把脈?”陽九笑問。


    蘇錦雲的臉色立馬陰沉下來,都嘴道:“又是看病的。”


    爹也真是的,找那些所謂的江湖名醫來也就算了,這找個縫屍人來是作甚?


    蘇擎蒼道:“聽話。”


    “那好吧。”蘇錦雲抬起手,挽挽衣袖,露出蔥白般的玉臂。


    陽九探出食中二指,輕輕搭上那玉腕。


    蘇錦雲的脈搏跳動得有點弱,但也屬正常。


    “陽大人,如何?”蘇擎蒼神情緊張。


    陽九道:“蘇小姐的脈搏很正常,不像是生病之人。”


    “但錦雲……”蘇擎蒼隻要想起蘇錦雲時不時雙眸流血的畫麵,就會心痛如絞。


    若是外人看到那場麵,絕對會被嚇個半死。


    “爹,你讓一個縫屍人來給我看病,可是嫌我……”蘇錦雲知道若是將話說得太難聽,肯定會傷到爹的自尊。


    好在陽九長得還湊合,不然的話,她絕對不會讓一個縫屍人給她把脈。


    蘇擎蒼冷聲道:“不得無禮。”


    蘇錦雲吐吐舌頭,過去坐到桌子旁,拿起一塊點心送到嘴邊。


    “蘇小姐,接下來我的問題,還望你能夠如實回答。”陽九心裏大概有了答桉,但需要再問幾個問題,好確定心中的猜測。


    蘇錦雲道:“大人請問,錦雲必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病嘛,最需要的就是病人的配合。


    陽九點點頭,正色問道:“小姐的月事可來得規律?”


    “爹……”蘇錦雲的俏臉頓時就紅了,撒嬌似的看向蘇擎蒼。


    蘇擎蒼也是老臉發燙,閨女已經長大,親爹在旁聽這些,有傷風化,便道:“錦雲,老實回答陽大人的問題。”


    說完,蘇擎蒼便轉身走出屋子,在外等候。


    蘇錦雲將頭別向一側,紅紅的臉蛋格外誘人。


    “算好吧。”她的聲音細不可聞。


    陽九又問道:“那量呢?”


    “陽大人,你……”蘇錦雲羞愧難耐,猛地抬頭瞪著陽九。


    陽九微笑道:“蘇小姐,在我眼裏,你隻是個病人。”


    “也……還好吧。”蘇錦雲再次將頭垂下。


    陽九道:“蘇小姐,為了早日痊愈,我希望你能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蘇錦雲道。


    陽九笑笑,道:“其實你的月事一點都不規律,月初,月中,月末,隨時都有可能會來,有的時候一月能來兩次,有的時候呢,又數月都不見來一次,至於量,我猜在你眼眸流血多的時候,會非常少。”


    “你、你如何知道?”蘇錦雲再度抬頭,眸中盡是疑惑。


    她甚至都懷疑,陽九有在暗中一直偷窺她。


    這些事,就連她的婢女都不知曉。


    陽九笑道:“看來我說對了。”


    “你……”蘇錦雲無言以對。


    陽九抱拳行了一禮,道:“蘇小姐好好休息,告辭。”


    “哼。”蘇錦雲別過頭,看都不看陽九。


    但在陽九走後,她方才回頭,又看著門口發呆。


    懷裏的白貓睡得很香。


    “陽大人,如何?”門外蘇擎蒼看到陽九出來,急忙詢問。


    陽九道:“蘇大人,令愛的身體沒什麽大毛病,之所以眼中出血,全因陰虛相火之病,我開個方子,按時服藥,當能痊愈。”


    “陽大人,此話當真?”蘇擎蒼頗為激動。


    請那麽多大夫給蘇錦雲看過,還從沒有哪個大夫如此信誓旦旦地說能治愈蘇錦雲的怪病。


    要是陽九真能治愈這怪病,蘇擎蒼甚至都願意將愛女許配給陽九。


    陽九笑道:“當真。”


    蘇擎蒼懸著的心落了地,帶陽九回到正堂,找來筆墨。


    陽九的毛筆字寫得還算好看。


    但蘇擎蒼無心賞字,而是念道:“當歸,生地,酒芍,柴胡,黃連,知母,側柏,桃仁,紅花……”


    陽九所寫,都是最普通的藥。


    將這些藥組合起來,當真能治好錦雲的怪病?


    蘇擎蒼心有懷疑,當即命人去按方抓藥。


    試試終歸沒有壞處。


    “蘇大人,那我就先告辭了。”陽九抱拳笑道。


    蘇擎蒼道:“陽大人,改日必當登門道謝。”


    親自送陽九到府門,蘇擎蒼方才回轉。


    沒走多遠,陽九便看到橘貓出現在前方的牆頭。


    陽九沒能將小白貓帶出來,讓橘貓很是受傷,看著陽九的眼眸裏盡是幽怨。


    “大橘,下來,我給你點好東西,定讓你抱得美貓歸。”陽九朝橘貓招手。


    橘貓從牆頭跳落,蹲到陽九的麵前。


    陽九取出一丁點的陰陽散,用紙包好,囑咐道:“讓那小美貓吃下就行。”


    橘貓半信半疑,叼著紙包跳上牆頭折返蘇府。


    陽九慢步返回縫屍鋪。


    小玄子等在縫屍鋪前,急得團團轉。


    “九哥,你可算是回來了。”陽九不在縫屍鋪,也不在火鍋店,小玄子是真的不知道該上哪去找人。


    陽九笑問道:“什麽事啊?”


    “這是秦王殿下送來的急信。”小玄子將信交給陽九。


    鎮壓了慕容霸的叛亂後,薛血早已還朝。


    但李星河還留在蜀地。


    慕容霸的殘部還在負隅頑抗,當地的百姓需要安撫。


    遠離長安,李星河的日子過得很是逍遙。


    然而就在不久前,有村民在河邊發現了一具屍體。


    屍體被齊腰斬斷,已經跑得腐爛。


    當晚縫屍人縫屍時,就被那屍體給弄死。


    本來隻有一具屍體,李星河想著將屍體送到長安去,別再讓無辜的縫屍人冒險。


    誰知到了次日清晨,河邊密密麻麻全是屍體。


    所有的屍體都是齊腰被斬斷,哪怕是身經百戰的將士們,看到這場麵也是頭皮發麻。


    要運送如此多的屍體,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李星河想著還是將陽九叫過來,代價最小。


    “九哥,督主讓你隨便挑人,今天就出發。”小玄子又補充道。


    陽九歎口氣,隻能讓玄字號房的屍美人,再多寂寞一段時日。


    李星河在信中所說的情況,陽九很感興趣。


    那些屍體極有可能是被慕容霸腰斬拋入河中的。


    但此前就連慕容霸都在下令縫屍,慕容霸真的會將那麽多被腰斬的屍體沒有縫就丟進河裏?


    想要知道真相,過去縫一具屍體就能知道。


    陽九來到火鍋店,跟甘思思等人說了一聲,就叫上郭七娘等縫屍人,騎快馬直奔蜀地。


    不日便到了成都城。


    府衙中,李星河麵對堆積如山的公文,頗為頭疼。


    現在他隻是管轄蜀地,就有處理不完的瑣事。


    他不由想到父皇當皇帝時,每天究竟有多忙?


    不過如今坐在龍椅上的人,是武後武三月。


    就連大魏的國號,都被那女人給改成了夏。


    然而這天下百姓,貌似對此並不在意。


    其實百姓們關心在意的永遠都是能不能吃飽飯,過好日子。


    誰坐在龍椅上,跟他們又有什麽關係?


    現在天下百姓都知道,武三月想要實行新政。


    新政的根基是減輕所有百姓的負擔,讓所有百姓過上好日子。


    李星河也不在意。


    得知陽九等人已經到了時,他放下手頭的筆,伸著懶腰走出屋子。


    陽九等人已是來到了院子裏。


    “殿下,屍體呢?”陽九想先看看屍體。


    李星河道:“在河邊。”


    河邊?


    麵對陽九的質疑,李星河這才說了實話。


    並非運送那麽多屍體太過麻煩,而是除了第一具屍體,後麵爬上岸的屍體,就跟長在地麵上似的,無法挪動。


    為免引起百姓的恐慌,李星河封鎖了這個消息。


    在河邊,已經搭起了一座座縫屍棚。


    每座棚子裏都有一具屍體。


    能夠移動的那具屍體,也被李星河下令送到了河邊,留在府衙裏總感覺不大安全。


    來到河邊,看到那些縫屍棚,眾縫屍人都很震驚。


    “師父,這得多少具屍體?”郭七娘滿臉驚駭。


    李星河道:“目前是三百二十九具,但因每晚過後,就會有新的屍體爬上岸,所以數目一直在變。”


    “這麽多屍體,可怎麽縫?”白小胖肥都都的醜臉,愈發猙獰。


    哪怕屍體有異變,在白天也很難看得出來。


    剛過午後,李星河請眾人先回城吃飯,好好休息,入夜後再看要不要縫屍。


    眾縫屍人從長安遠道而來,奔波勞累,在李星河看來最好是休息幾日,再行縫屍。


    李星河準備的飯菜非常豐盛。


    縫屍人吃過後,被帶進府衙的房間休息。


    “陽兄,此事你怎麽看?”李星河留下陽九,語聲沉重。


    陽九微笑道:“得等晚上看過後才能知曉。”


    “前幾晚我看過,那些屍體明明被腰斬,可他們卻還是能夠手腳並用,從河裏爬出來……”李星河想想那畫麵,就覺得恐怖。


    李星河灌了碗酒,道:“最詭異的是他們上岸後,就會一動不動,抬都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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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九端著酒碗,期盼夜能快點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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