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聽說吳夫人帶了個男子來求見她,暗生不妙之感,感覺太陽穴隱隱生痛,卻又不以有不見,隻得撫額讓束媽媽請了吳夫人到正房的廳堂相見。


    吳姨娘的妹夫在垂花門口候著,吳夫人去了廳堂。


    寒暄幾句,吳夫人直接說明了來意:「……我也知道,這件事讓您有些為難。可您也要替吳姨娘想想,她性情溫柔敦厚,好好的一個兒子,都懷到八個月了,說沒就沒了。如若你們家大爺心痛她的也就罷了,偏偏你們家大爺平日裏眼角也不掃她一下,惱起來開口就要把她賣到那青樓楚館去,就是那一夜露水的男女,也沒有這麽絕情的人。您讓她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夫人也是慈悲為懷,講究那行善積德之人,何不放了那吳姨娘歸家?既全了兩家的情份,往後吳姨娘想起夫人,也感念您的恩情。」


    把俞夫人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自知俞敬修對不起吳姨娘,可曾經生養過子嗣的妾室歸家,這在俞家是從來沒有過的。如果是兩年前,她想也不想就會拒絕,但俞家今非昔比,丈夫這兩年說的是在內閣,可漸漸卻參與不到一些決定中去了,吳家則恰恰相反,一直走得非常穩,這次又調任吏部為侍郎,以後入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官場上向來有欺老不欺少的說法,如果兒子仕途如錦,她也會多幾分底氣,問題是兒子這幾年別說是仕途如錦了,就是順利兩個字都談不上,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東,誰又敢說自己哪天不會求到吳家的麵前……


    這些念閃過。那拒絕的話俞夫人就沒法說出口了。


    她隻好道:「吳姨娘晚做主抬進來的,這幾年在俞家,循規蹈矩、溫柔敦厚,我看著就喜歡。說起來,我和她也有緣之人。實在是捨不得她離開!」


    語裏頗有些提醒吳夫人當年事的味道。


    吳夫人覺得俞夫人揭了她的短。心中有些不快,麵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這件事往大了說。是兩家從此以後斷了交怕,往小了說,是俞敬修待人苛刻。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俞家希望看到的。自己過來,也不過是打個招呼,想把吳姨娘接走,沒有三、五個回合是定不下來的。因此語氣顯得有些敷衍。笑道;「這不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嗎?回去後我還跟家裏的人說,吳姨娘這次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她說著。長嘆了口氣,婉惜的搖了搖頭。


    俞夫人的麵色就有些不好看。


    她強笑道:「可見這世間的事,萬事不由人啊……」語氣中帶著幾分推脫,讓吳夫人很是鄙視,陪著不鹹不淡地說了半炷香的工夫,吳夫人就起身告辭了。


    吳姨娘的妹夫早拉了個路過的婆子一番重重的打賞,把吳夫人和他過來的消息傳到了吳姨娘的耳朵裏,現在見吳夫人出來,立刻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陪著回了史家胡同。


    吳夫人留了吳姨娘的妹夫吃飯,吳姨娘的妹夫婉言謝絕:「荊拙這兩天會陪著嶽父來京都,我這就要起程去通州接人了。」然後和吳夫人商量,「您看,趙夫人那裏,我們要不要去道聲謝?」


    沒有吳夫人的引薦,他根本不可能見到趙夫人。


    「等速成了再說吧!」吳夫人問了些家長裏短,讓貼身的媽媽送了吳姨娘的妹夫出門。


    過了兩天,吳姨娘的妹妹陪著吳姨娘的父親來給吳大人和吳夫人,送了吳大人一方步步高官的端硯,吳夫人一對紅寶石的耳鐺,吳家的幾位少爺、少奶奶也都各有禮物,加起來也用了四、五百兩銀子。


    吳夫人很滿意吳姨娘家人的恭敬,對吳姨娘的事越發的上心了。


    傅庭筠那邊很快得到了消息。


    她不由曬笑,對阿森道:「沒想到吳夫人最終還是出麵管了這件事。」


    阿森不以為然,笑:「她這個人,多半又在打什麽主意?」


    「哦!」傅庭筠聽得說得熟絡,笑道,「你到對吳夫人挺了解的啊!」


    「那當然。」阿森挺著胸膛道,「像吳夫人這樣的女子,我見著多了。兩麵三刀,八麵來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說……」


    俞庭筠聞言一陣笑,道:「人家吳夫人哪裏得罪你了?」


    「得罪到稱不上,就是不待見。」阿森撇著嘴道。/


    傅庭筠大笑,抬眼看見珍珠空著手,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她表情微黯。


    往年這個時候,趙淩的家書早就到了,可今年不知道為什麽,遲遲沒有音訊,幾次讓鄭三去郵驛和五軍都督府打聽,都說沒有看見趙淩的家書。


    難道那邊出了什麽事?


    聽說今年貴州連著下了十幾天雪,凍死好些人,不知道他在那邊過得怎樣?


    她托著腮想著趙淩。


    夾道街俞家的正房卻響起了清脆的耳光聲。


    「你個逆子,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似的。」俞夫人怒不可遏地望著兒子,「什麽叫做『我們家不放,吳家也沒有辦法』……你難道想和吳家撕破臉不成?要不是是你對不起吳姨娘,我現在能受這樣的氣嗎?」又道,「那個孩子若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來,今年也有五歲了……我至於這樣被吳夫人指著鼻子唏落嗎?」見自己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俞敬修垂著眼簾站在那裏,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吳夫人就氣得胸口發痛,她忍不住道:「當初我讓你娶俞庭筠,你不聽,現在人家旺夫又旺丁,是正二品的誥命夫人了;後來我讓你納吳姨娘,你不願意,好生生的一個孫子沒有了不說,你瞧也不瞧吳姨娘一樣,結果鬧得吳姨娘要歸家,吳大人調了吏部侍郎……」


    和俞敬修一起來給俞夫人問安的範氏剎那間麵白如紙。


    婆婆這麽說,就是責怪她這個做媳婦的不僅沒能幫丈夫進取。還拖了丈夫的後腿囉!


    這麽大的罪名,她可背不起。


    範氏見俞敬修一聲不吭,隻得辯道:「婆婆,吳姨娘的孩子,的確不是我弄丟的……我和她擦肩而過……」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就看見俞夫人神色疲倦地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真相是怎樣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會怎麽說?怎麽想?」


    說到底,還是不相信她。


    範氏急急地喊了聲「婆婆」,還欲再說。俞夫人已端了茶:「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想歇會。」


    範氏隻得打住了話題,和陰沉著臉的俞敬修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俞夫人待他們走後,去了俞閣老的書房。


    俞閣老正在寫字,見妻子神色沉重地走了進來。他臉色有些發青,拿著筆在那裏愣了半天。這才道:「你想放吳姨娘走?」


    在這件事上,俞閣老是不同意的。


    如果家族繁盛之時放吳姨娘走,別人隻會說他們悲天憫人。現在,卻是沒有實力的表現。


    「再這樣拖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吳夫人倦色地道,「強扭的瓜不甜。」


    俞閣老沉默良久,幾不可見的微微頷首。


    吳姨娘什麽也沒有要,帶著蓮心空著手走出了俞家。


    門外,她的父親、妹妹和妹夫坐在馬車裏等著她。


    ※※※※※


    傅庭筠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吳姨娘一家已經定好了啟程回鄉的日子。


    雨微替她高興,問傅庭筠:「您說,我們要不要送些儀程過去?」


    傅庭筠笑道:「總算是認識一場。你代我去送送吳姨娘吧!」說著,「哎呀」一個抿了嘴笑,「現在不能叫吳姨娘了,要叫吳姑娘了!」


    雨微也笑,眉眼彎彎,有種清柔的美麗。


    傅庭筠心裏微微發酸,問她:「你看,人家吳姑娘都掙脫了牢籠,你有什麽打算啊?」


    雨微裝作聽不懂,笑道:「俞家能和我們家比嗎?吳姑娘能和我比嗎?我在趙家可是一個之下,眾人之上。我哪裏也不想去,就在這裏呆著。」


    傅庭筠在心底嘆了口氣。


    蔻兒笑著走了進來:「夫人,吳姨娘來給您辭行,您見還是不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傅庭筠笑道,「請她到廳堂裏坐吧!」


    蔻兒領著已是吳姑娘的吳姨娘走了進來。


    她穿著了件嶄新的淺綠色杭綢褙子,笑容依舊如往昔般恭敬中帶著些許的溫馴。


    沒等傅庭筠開口,她突然上前幾步就要跪下給傅庭筠磕頭。


    傅庭筠嚇了一大跳,忙把她拉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麽?」


    「我想謝謝夫人!」吳姑娘說著眼圈就紅了,不管不顧地非要跪下,「沒有夫人,我哪能有今天。」


    「我也沒能幫你什麽。」傅庭筠拉著她的胳膊把她塞到了太師椅裏,「是你家裏的人出了大力氣。」


    吳姑娘點頭,道:「他們待我的好我還有機會還。隻是夫人待我的好,我卻沒有機會報答……」


    傅庭筠汗顏,也不和她爭辯這些,柔聲勸她道:「從前的事,你就當是做夢,都忘了吧!回去以後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她很普通的一句安撫,卻讓吳姑娘臉色一變,求助般地緊緊攥住了傅庭筠的手,「您說,我,我還能重新開始嗎?」她的目光充滿期盼和忐忑。


    傅庭筠能理解她的擔心。


    可若是她自己都放棄,她就永遠不可能重新開始。


    傅庭筠堅定地點頭,笑著給她打氣:「隻要你自己不放棄,你就能重新開始!」


    吳姑娘卻是眼眶一濕,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您,您是好人……您都不知道我做過什麽……我哪裏還配重新開始……」她說著,哭倒在了傅庭筠的腳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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