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懶洋洋地起身時,趙淩已去了五軍府。


    她先是招了阿森來說話:「……你九爺說了,讓你把我先前給你準備的產業都帶過去。」


    也就是說,同意他入贅了。


    阿森喜出望外,蹲在傅庭筠麵前傻笑道:「嫂嫂,我不要!把那些產業留給呦呦吧!」


    「胡說。」傅庭筠見他快活,心裏也跟著高興,笑著喝斥道,「難道你真的準備吃王家的穿王家的?我和九爺怎樣安排,你就怎樣做好了!」


    阿森摸了摸腦袋,笑道:「也行!我以後再幫呦呦置份嫁妝就是了!」說話間,神色微正,「我就不相信,等呦呦長大時,我還連這點能耐都沒有!」


    傅庭筠有些意外,但也喜歡他這樣有誌氣,笑道,「你還怕你九爺嫁不起女兒不成?」


    阿森神色一肅,端容道,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我自幼受九爺和嫂嫂教導,若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到,那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嗎?」


    氣氛一下就變得嚴肅起來。


    傅庭筠微愣,很是欣慰,更珍惜他這份情義,鼓勵他:「那好。我們家呦呦的嫁妝就靠你了。」


    「嫂嫂放心!」阿森拍胸。


    傅庭筠就道:「那你更要好好讀書才是。免得和王家的親事說定了,你卻沒能考上秀才,不免給人輕浮之感。」


    阿森連連點頭,道:「那我去學堂了。」


    傅庭筠笑著頷首,和他說著些大道理,送他出了垂花門。


    待她轉身,看見張氏抱了長子熠哥兒出了廂房。


    看見傅庭筠,她忙笑著解釋道:「這孩子,被我娘慣壞了,每天睜開眼睛就要出門,不然就待不住……」


    正好趁著這機會和她說說趙淩的打算。


    傅庭筠思忖著·笑著上前摸了摸熠哥兒的頭,道:「孩子都是一樣的。我們家曦哥兒一見要出門就高興,讓他待在屋裏就像坐在針毯上似的,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然後道,「你現在做了母親,也脫不開身,我是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兩個小尾巴,我們也有些日子沒有一起好好說說話了。楊叔叔在大興衛可還好?」


    張氏出身官吏之家,耳濡目染,又是個聰明伶俐的·想著趙淩剛回來,傅庭筠就問楊玉成在大興衛過得好不好,莫非這裏麵還有什麽講究不成?


    一時間她就留了心,回答傅庭筠的時候就多了些許的斟酌:「相公是個豪爽的人,大家都喜歡和他結交。就是有什麽不快的事,他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妾身倒沒有發現什麽特別讓他不快的事。」


    既然點明了楊玉成在大興衛幹得很好,又透露出楊玉成在大興衛也不是什麽事都一帆風順的。


    傅庭筠暗暗點頭·覺得張氏雖然年輕,又沒經歷過什麽挫折,但卻十分的聰慧·相比有些大大咧咧的楊玉成,她心思細膩,倒是十分相配。


    「是這樣的,」她輕聲道,「九爺的意思,軍中若沒有軍功,升遷不易,想問問楊叔叔有什麽打算?願不願意跟著九爺去宣府?又想著他已成家了,這件事還要商量你才行……」


    張氏一喜。


    能跟著趙淩那還有什麽說的。


    有一瞬間她差點就答應了傅庭筠,可旋即想到傅庭筠都想到這樣的大事要先商量她·她怎麽不問問楊玉成就擅自應承下來呢?


    「嫂嫂,我這就去跟相公說。」她匆匆給傅庭筠行禮,去了安歇的東廂房。


    畢竟年輕,還是有些沉不住氣。


    傅庭筠望著她腳步有些淩亂的背影笑了笑,去了金元寶夫妻歇息的南屋書房。


    金元寶從前在史家胡同的時候就住在那裏。


    她去的時候,金元寶倆口子早已起了床·正一個人拿著本書坐在院子的老槐樹下看書,另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旁邊納著鞋底,等著用早膳。


    「嫂嫂過來了!」石氏聽到動靜看見傅庭筠,忙丟下手中的針線站起來把她讓到了自己的竹杌子上坐下,又親自去倒了杯涼茶過來。


    金元寶則笑著和傅庭筠打了個招呼,見傅庭筠拿了石氏的針線和石氏說著話,藉口去放書,轉身進了內室半晌都沒有出來。


    傅庭筠不由暗暗感慨。


    就憑金元寶這份洞察力,不做幕僚真是太可惜!


    更讓她意外的是石氏。


    見金元寶進了屋,她笑著問傅庭筠:「嫂嫂找我有什麽事?」


    傅庭筠不禁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平時裏看你們倆都是不聲不響的性子,可不曾想你們看事卻都是這樣的犀利。」


    石氏謙遜地笑,道:「嫂嫂過獎了!不過是因為嫂嫂既和我堂姐是好友,相公又一直提及九爺和嫂嫂從前是怎樣照顧他的,我看著嫂嫂先就親近三分,嫂嫂麵前也就有什麽話說什麽話了。」


    傅庭筠笑起來。


    又是個能幹的。


    家有賢妻,如有一寶。


    這家要興旺起來了吧!


    念頭閃過,傅庭筠的笑容更加明快了。


    她把趙淩的意思告訴了石氏。


    石氏的表情卻很是平靜,笑道:「我這就請了相公出來!」說著,徑直去了內室。


    又是一個意外。


    傅庭筠不由摸了摸鼻子。


    可見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盼著自己的丈夫升官發財的。


    否則怎麽有那句「悔教夫婿覓封侯」的話?


    胡思亂想中,金元寶快步走了出來。


    他恭敬地給傅庭筠行禮,笑道:「我願意隨九爺去宣府,還請嫂嫂跟九爺說一聲。」


    傅庭筠不禁朝石氏望去。


    石氏笑道:「夫唱婦隨。我和嫂嫂一樣,聽說要去邊關,先就擔心相公的安危,倒忘記了這也是個機會。」


    好一個「忘記了這也是個機會」!


    傅庭筠笑盈盈地點頭。


    待趙淩回來,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從金元寶那裏出來,迎麵就碰到了楊玉成,他正急著找我,也想跟著你去宣府。」


    趙淩卻感慨道:「還好聽了你的話先探了探張氏和石氏的口氣!」


    傅庭筠就和趙淩開玩笑:「要不我怎麽做你的賢內助呢?」


    「就你,還賢內助?」趙淩說著,笑眯眯地望著她,意有所指地道「喂,我明天一天都在家……」


    傅庭筠「呸」了他一聲,出了內室。


    趙淩哈哈大笑。


    翌日,傅庭筠去了陳石氏那裏。


    陳石氏知道趙淩也應了這門親事,笑盈盈地去了王家。


    趁著趙淩在京都的時候把親事定下來,雖然有些倉促,但也隆重些。


    王氏夫妻立刻就答應了。


    兩家忙著請媒人交換庚帖,寫婚書,傅庭筠讓人帶信給呂老爺,讓他把那些田契托人帶到京都來,還抽空去見了見葉三掌櫃,把兩家合股開飯莊的事給敲定了下來,葉三掌櫃也趁機把自己的長媳彭氏介紹給傅庭筠,然後阿森又通過了府試做了貢生王家喜不勝喜,趙淩和傅庭筠也笑得合不攏嘴······忙忙碌碌的,眨眼間就到了七月韃子可汗派長子額穆訥代表韃子來降,皇上決定在午門接受韃子的降書。趙淩作為宣府副總兵曾活捉韃子烏梁海部的首領,又陪同韃子使者來京,兵部和禮部的人發現他還精通禮儀,紛紛拉了趙淩當差,皇上索性下旨,讓趙淩負責這次降書遞交的典禮。他既要按律安排此次典禮的議程,又要協調兵部和禮部甚至是五軍都督府的紛爭,忙得不可開交。


    傅庭筠卻發現自己的小日子沒有如期而至。


    她不敢再和趙淩折騰。


    趙淩轉眼就猜著幾分,笑著摸了她的肚子:「真的有了?」


    那眉飛色舞的樣子讓傅庭筠莫名就多出幾分歡喜來。


    「可能吧!」她也不敢十分肯定,「要過些日子才知道。」


    趙淩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傅庭筠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拍著他的肩膀:「喂,又不是第一次做父親,何況這事還沒個準信……」


    趙淩不做聲隻是那樣抱著她。


    異樣的舉動讓傅庭筠心中一凜,也回手抱了他,輕聲道:「怎麽了?」


    「囡囡,」趙淩的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他好像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好,語氣顯得有些猶豫,「我一直想有個像你這樣的妻子,然後,生很多的孩子······囡囡……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我們會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的……」


    傅庭筠突然間淚盈於睫。


    「好!」她靠在了趙淩的肩上,「我們會有很多孩子······會白頭偕老的……」


    夏風吹過,窗外的石榴花簌簌作響。


    趙淩輕輕地放開了傅庭筠,深邃的目光在她的額頭、鬃角、眼睛、嘴唇流連。


    「囡囡,」他喃喃地道,「皇上可能會下旨追封我的父母···…我想,到時候把父親和母親的墳都移到長安縣去。我們就在那裏安家落戶,你看可好?」


    這本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趙淩舊事重提,今天又特別的激動,恐怕是想到了從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好!」傅庭筠溫柔地微笑,再次依偎在了他的懷裏,「到時候我們在長安買塊地,把公公和婆婆的墳都遷過去,等我們老了,也葬在那裏……」


    趙淩卻道:「我是擔心,會惹來趙家的人······到時候讓你為難……」


    傅庭筠朝他眨著眼睛:「你想重歸趙家嗎?」


    趙淩愕然。


    傅庭筠已笑道:「既然我們和淞江趙家不是一個祠堂,又有什麽好為難的?」


    趙淩愣了愣,隨後笑了起來。


    傅庭筠看著,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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