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明怔愣,良久後,他終於從這句話所帶來的衝擊中回過神來。雙瞳慢慢放大,裏麵寫滿難以壓製的驚訝和震驚。


    半響後,他道:“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不懂麽?”白玉堂垂著眼眸,注視著杯中清茶。那並非值得注視之物,但那模樣,卻讓人覺得理應如此。那雙清澈淡漠的眼,仿佛雲端仙人,睥睨滄桑蒼生,大慈大悲故而冷漠無情。因此,沒有任何人值得這樣的存在注視,那還不如去注視一輩子不值得一看的、沒有任何可取之處的清茶。


    不懂?怎麽可能不懂。


    夏天明當然懂得他是什麽意思,可是卻也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他不敢確定,隻能狐疑的看著白玉堂,但注視了好一會兒,都無法從他那一張如玉的、麵無表情的俊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他隻能開口,詢問最不想與之說話的人――至少現在是如此。


    “你想讓我取代夏明月嗎?”


    “嗯。”輕輕淡淡的一個字,仿佛這話的主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會給人帶來多大的衝擊,又會讓這紛亂的天下有多大的變動,這淡淡的一個字,又會改變多少人的命運。


    “夏明月雄才大略,卻無容人之量。一代君王,無才可以,無德必然不行。今時今日他因猜忌而逐走了多少大將,他日就會因此而殺戮無數忠臣良相。這一點,你可明白?”


    “……”夏天明很想說,不需要加一句“你可明白”,他不是三歲稚兒,更不是白癡蠢貨,怎麽可能不懂?但是,現在顯然不是吐槽的時候。


    “所以呢?”


    夏明月的確不是什麽明君的料子。


    要說這人,才華謀略有天賦的限製,但也不是絕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可這人性……天生卻占了很多。夏明月自幼的環境與他相差無幾,雖然仍免不了勾心鬥角,但也不是日日暗殺、夜夜下毒,活在背叛和欺詐、傷害之中。


    所以,沒有後天環境的影響,天生就成了決定性的了。因為……天生的,難以改變。不然,為什麽叫做“天生”的?不然,為什麽會有那一句“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難不成,說這些話的人真的沒見識到認為改變秉性比改寫江山容易?


    說起被逼走的良臣將相……程雲是第一個。


    雖然,戰後收回兵權是理所當然的,也不是夏明月開的這種先河。隻是,將所有兵權都全部收回完,這太過分了。縱使有個一品驃騎大將軍的稱號,那和花腔有什麽區別?不過是一個華麗的架子而已。


    程雲之後,誰是第二個被開刀的?很顯然,不會是什麽重要任何,但卻是與他、與白玉堂、與茗櫻或者程雲多多少少有關的人。不然,一連動幾個重要人物,白癡都知道有什麽大事要發生,或者皇帝要動什麽人。


    而他……在時機成熟後,一定會動手吧。隻有徹底鏟除了他們,夏明月的心,才會安定下來,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心。


    這樣說來或許有點可笑,卻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你這個夏國國師,也有反水的一天?真的難以想象。你的那些信徒如果知道你的想法,還不知道要怎麽傷心難過。”


    對夏天明這種看似感歎實際諷刺的話語,白玉堂隻是輕輕淡淡的說了句,“那又如何?”


    白玉堂知道自己有多少信徒,但那與他何幹?他沒求著要別人信仰他,更沒有讓別人信仰他的需要。


    “我隻知道,夏明月擋著我的道了。就是如此。”


    “所以,你……”夏天明瞪大眼。他想了千鍾萬種理由,獨獨沒有想到這種。就為了這種可以說是無聊的理由,他竟然……他難道不知道他這個決定代表著什麽嗎?那代表著夏國的天翻地覆,代表著天下的勢力格局的變動?


    ……怎麽可能不知道呢,白玉堂是什麽樣的人?隻是……真的是太好笑了,好笑到讓人懷疑他的真正目的。


    “是擋著你的道,還是擋著她的了……”他不禁問。


    白玉堂終於抬起頭,舍得看他一眼。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白玉堂根本沒有任何回答他的問題的想法,就他而言,夏天明沒有讓他解釋的資格。即便有,他也不想解釋。他願意配合就配合,不配合多的是人願意。雖然,他是最適合的,但這天下間,有多少坐上了真正適合的位置,有多少位置坐著的是遠遠不符合它的要求的人?既然如此,他何必強求?


    “你隻需要告訴我,你,做,還是不做?”


    “……”夏天明默然。無疑,這對他而言是個天大的誘惑,也是個絕對的轉機。他相信白玉堂的能力,既然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就有把握做到他今日所說的。然而……


    不甘,還是不甘。


    他,終究是驕傲的,驕傲到不允許別人給予他一點點同情,但也驕傲到……無法明確拒絕。


    白玉堂仿佛看透了夏天明糾結的心,放下茶杯,看了眼窗外後,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輕起朱唇,淡淡道:“你喜歡她?”這是貌似疑問的陳述句。“如果喜歡,你可以去追。”隨機,他又補充了一句。


    “……你……”夏天明又愣了,這白玉堂在搞什麽?竟然對著自己的情敵說這樣的話?夏天明不禁懷疑,他是睡久了,將腦子睡壞了吧?


    “但是,你不敢。”白玉堂又丟下一句篤定的話語。


    夏天明擰著眉,眼中氤氳著怒氣和……默然,那是對這句話肯定的默然,隻是他不想承認。


    “不敢?哈哈哈哈……白玉堂,白大國師,你是傻了還是瘋了?我不敢?你見過逍遙王爺有什麽不敢的嗎?”


    “既然如此,為何在此沉迷酒精,想要個醉生夢死?”


    白玉堂依然淡淡的一句話,如同戳中了外厲內荏的夏天明的死穴,讓他隻能蠕動雙唇,張張合合好一會兒,卻始終說不出一字半語來反駁。


    “外人所知的逍遙王爺夏天明,是個風流瀟灑、放蕩不羈的貴公子,可實際上如何,你比誰都清楚。”白玉堂緩緩道:“你的師傅沒有死,你的心結已經解開了。如今,去爭取你自己該得到的,你卻在這裏磨磨唧唧、唧唧歪歪的,還敢說自己有什麽不敢的?”


    “另外,你喜歡茗櫻,隻要有雙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來。可你呢?陳光不說,程雲碳鋼一個大將軍,也能舍棄尊嚴,下嫁於茗櫻。他除了與你血統有貴賤之分外,哪一點比你這個隻知道逃避的皇室王爺差?哼,你還敢說你不敢?你到底哪裏敢了?”


    說到此處,白玉堂清潤的聲音陡然變得眼裏。四周柔和的風聲,也得變蕭蕭肅肅,充滿殺氣。壓力四伏,讓人難以承受,獻血窒息。尤其是唯一一個承受者此刻被戳中了軟肋,如同失去脊骨的人,成了軟腳蝦,任由人指點,也不敢有所反駁反抗。


    “你放不下你的驕傲,放不下你所謂的尊嚴。你是天皇貴胄,一出生就比別人高貴,放不下這些可以理解。但既然放不下,你如今在這裏沉湎於酒水是作何?想要讓誰看到你這副狼狽樣子?”


    “你……說夠了嗎?”夏天明本來已經漸漸恢複平靜的雙眼,此刻又赤紅起來。如同那杜鵑泣血般的紅,讓人看之為之觸目,為之驚心。


    “夠?你覺得夠了嗎?逍遙王爺……好一個逍遙王爺……世間羨慕你瀟灑無羈、來去如風般自由的人如同看到你這副模樣,不知道還會不會羨慕你呢?會不會感慨,這可以說應該是最自由的人,卻也是最放不下的人。不然,為什麽會為了自己師傅的死而以瀟灑為名逃避這麽多年呢?”


    “誰說我在逃避!!!”夏天明猛然起身,雙掌狠狠的拍在桌麵上,驚起了茶水四濺,落在桌上凝結成珠,摔在地下支離破碎。


    白玉堂輕輕的哼了一聲,淡然的目光對上一連凶相的夏天明。或許,應該感謝他的皇室血統,不然這般凶狠表情,帶來的隻有猙獰,那有這種讓人懼怕折服的氣勢。


    人,果然是需要血統區別和維持的。那個人,說的沒錯。


    比氣勢,有幾個人比得過白玉堂。所以,很快的,夏天明就垮了下來。雖然還勉強撐著,維持著表麵的凶狠。但那種一戳就破的氣勢,再勉強維持下去,也隻不過是讓人覺得可笑而已。


    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在白玉堂的注視下坐了下來。那不是沒辦法的事情,而是,沒必要。再撐下去,難看的隻有自己而已。


    而且,他很相信,白玉堂十分樂意的看他的笑話。


    “發過火了,就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沒有時間等你一點一點的想清楚,盤算明白。十分鍾後,給答案。”白玉堂收回目光,不鹹不淡的看著桌麵滾動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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